韓言告別了李文,一路飛奔,出了金市,過了南宮,直奔韓府而去。
韓府之中,就在韓說的書房東側(cè)的屋內(nèi),韓說已然昏死過去,正一臉蒼白地躺在榻上,胸前滿是尚未干涸的鮮血,從其嘴角殘存的一縷血跡來看,顯然是才吐過鮮血。
在床榻邊上,張機正在一臉焦急地翻著醫(yī)術(shù),顯然是在尋找著些什么,而在張機的身邊,一位老人正昂首挺立。這老人雖已近隨心所欲之年,但是卻絲毫不顯老態(tài),精神矍鑠,雙目精光閃動,只不過,這老人眉宇之間的擔憂卻是怎么也掩蓋不住。
“怎樣,可有辦法?”
老人扭頭看向了還在翻著醫(yī)書的張機,強作鎮(zhèn)定地問道,只是話語之中的焦急卻是難以掩飾的。
“這……”嘴角露出了一絲的苦澀,張機實在是不知道該怎么說了,難道要告訴這位老先生自己這只是在做無用功?只是為了掩飾自己的無能?只是在給自己找點事情做?
“唉!”見張機的模樣,老人不免長嘆一聲,都已經(jīng)到了這個地步,這見多識廣的老人哪里還不明白對方的意思?很顯然,這韓說可能是真的難逃此劫了,只不過,心中難免有些不死心,“難道……真的就一點的辦法都沒有了嗎?”
“這……玄行先生,小人才疏學淺,這醫(yī)藥一脈,可活死人,藥白骨。但是這也是僅限于一息尚存,生機未絕之人??墒沁@……這……唉!”
張機是真的沒有辦法了,為醫(yī)者最為難的就是這樣。明明病人就在面前重病垂死,但是自己卻是無能為力,醫(yī)者的無力,在這種時候更要蓋過的病人親屬的切膚之痛。
說實話,如果這韓說真的是重病也就罷了,張機不敢說自己對于這醫(yī)藥一脈全數(shù)知曉,但是大多數(shù)的病情也都是有所了解,緩和一下病情也不是什么難事。但是,長生藥也只能就不致死的病重,更何況是韓說這種根本沒病的情況?
沒錯!韓說沒?。〉?!韓說的生機已經(jīng)喪盡!
身體無礙但是生機已盡,這種事情很難解釋。說得玄幻一些,就是這人的命數(shù)已到,上天要收走他的命了。這不是說用點藥材就能解決的事情,除非是真的有大羅金仙在世,不然任誰來都沒轍。
“這……”
老人頓時感到了一陣無力,如果可以的話,老人還真的想用自己的命來換韓說的命了,只是,自己又還能活多久呢?
這時候,容顏憔悴的韓說慢慢地從昏睡之中轉(zhuǎn)醒了過來,看著一籌莫展的張機,還有一臉頹唐的老人,忍不住開口笑了笑,搖著頭說道:“哈哈!張機,玄行先生。無礙的!”
“不要動!”
見韓說想要起身說話,老人趕緊上前兩步坐到了榻上,制止了韓說。
“沒事的!”韓說搖了搖頭,然后看向了張機,“我有點事情想要跟玄行先生講,你看……”
“小人也正要去查一查古籍,既然如此,那小人就先告退了?!蔽⑽⒐?,張機顯得很是恭敬,哪怕是有神醫(yī)之名在身的張機,在這兩人面前也不過是個頑童罷了,哪里有他張機張狂的余地?更不要說自己現(xiàn)在對韓說的身體還毫無頭緒,又哪里有本錢說話?只不過,在退出房間之前,張機還是有些不放心韓說的身體,忍不住出聲提醒道:“那個……您可以定要注意,切記思緒不可有太大波動,不然到時候身體可能就吃不消了?!?p> “嗯嗯!知道了!你下去吧!”
臉上的表情很是和藹可親,但是韓說說出來的話卻顯然已經(jīng)是有些不耐煩了,不住地催促著張機。
“唉!”
猛地一嘆氣,張機轉(zhuǎn)身就走,既然留在這里沒有用了,那還待著干嘛?
等到張機的腳步聲遠去之后,玄行先生這才長嘆一口氣,很是無奈地說道:“唉!你說說你,這是何苦來的?”
“呵呵!我又有什么辦法呢?”
苦笑了一聲,韓說卻是沒有給自己辯解。
雖然說張機不明白自己的身體為什么會如此,但是韓說自己又哪里不清楚呢?龜甲占卜一道,向來虧損命數(shù),自己會有今日,其實不也是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了嗎?只不過,這一天來得可真是有些早了,比自己預料得早了。
想想過去的這些年里,自己為天子卜卦,為大漢江山卜卦,為天下的黎民百姓卜卦,韓說就覺得自己的這一輩子其實是挺值得了。因為自身的原因,韓說總是覺得自己虧欠了這天下很多,因此總也是盡心盡力。不過,當今天子荒淫無道,最近這些年里找韓說的次數(shù)也是不如先王那么多,因此韓說算是有了一些喘息的機會,這才能夠拖著一副殘軀活到了今天,否則的話,韓說的骨頭此時都已經(jīng)爛掉了。
“唉!”
又是一聲長嘆,而除了長嘆,玄行先生又能為韓說做些什么呢?
“玄行先生,我恐怕是活不了多久了?!表n說開口說著,仿佛是在說別人家的事情一般,一絲一毫的情緒波動都沒有出現(xiàn),見玄行先生想要開口說些什么,急忙抬起手來阻止了對方,然后才接著說道:“雖然我是快死了,但是卻還是有很多的事情放心不下,呵呵,不知道先生能夠幫我個忙?”
“這……”
玄行先生有些猶豫了,按著韓說一貫的作風,這最后的請求一定是關(guān)系到大漢江山的。按理說這類似于‘遺囑’一般的請求,怎么也不好拒絕,但是玄行先生避世多年,從未出仕,在這種事情上就難免有些猶豫了。
玄行先生這一猶豫,韓說立刻就明白了對方了顧慮,因此連忙擺手,“您誤會了,是我那個不成器的子嗣,我死之后擔心他不能成材,因此想要托付與玄行先生您?!?p> “韓言?”
玄行先生皺了皺眉,感覺自己竟然有些看不透韓說了。這么一個忠君愛國之人,臨死之前的遺愿竟然是拜托自己照顧他的子嗣?怎么想怎么都不對??!
“是?。 表n說點了點頭,語重心長地說道:“這孩子尚未及冠,更加心思淳厚,雖然說最近一段時間與袁紹等紈绔子弟待了一段時間,但是卻也是學不會那么多的蠅營狗茍,若是放任他一個人,也不知道日后會如何。如果可以的話,有位老師教導也好過一個人在這亂世之中摸爬滾打。人之將死,想想自己這一生,為國為民,卻難免虧欠了太多的親情。玄行先生,還請幫韓某這一次吧!”
“你這……唉!”
雖然明知道韓說在給自己下套,但是玄行先生卻是怎么也說不出這拒絕的話,最后無奈之下,也只能是長嘆一聲。
見玄行先生這幅表情,韓說就知道自己押對了。玄行先生是何人?別人或許不知道,但是與之交往甚深的韓說卻是一清二楚。
玄行先生,本命荀靖,品行高潔,才學過人,因不滿朝廷的昏暗而堅決不出仕。早在及冠之年就外出云游,與之交好的名士不知凡幾,只不過因為要躲避朝廷的征辟,在十幾年前詐死埋名,不再有外人知道罷了。
潁川荀氏有八龍,荀儉、荀緄、荀靖、荀燾、荀詵、荀爽、荀肅、荀旉。荀靖是潁川荀氏中荀淑的三子,故稱荀三龍。至今隱居在漢水濱長達十余年之久的荀爽,便是他的族弟。荀爽殷俊漢水濱,專以著述為事,先后著《禮》、《易傳》、《詩傳》等,號為碩儒。曾經(jīng)有人將荀靖與荀爽放在一起比較,得出的結(jié)論是‘二人皆玉也,慈明外朗,叔慈內(nèi)潤’。簡單來說,就是荀靖才華外露,光芒四射;而荀爽則是才德兼?zhèn)?,深藏不露。而像荀諶、荀彧這些人,已經(jīng)是荀靖的子侄輩了,而荀氏這種族內(nèi)教導的情況,自然也就能從荀諶等人身上看出一些他們叔伯的能耐。
現(xiàn)在有了荀靖答應在自己亡故之后教導韓言,韓說哪里還有什么不放心的,這心情一放松整個人反而有些輕松了,臉上也多了一些血色,整個人竟然都有了一種容光煥發(fā)的感覺。
相比較韓說的寬心,荀靖倒是有些嘆息了,本來自己無拘無束的一個人,一生都不曾娶妻生子,逍遙自在的,現(xiàn)在卻是突然被韓說給加上了這么一個‘枷鎖’,不嘆氣才是有些奇怪了。
“你啊!”
荀靖滿臉無奈地搖了搖頭,卻是發(fā)現(xiàn)自己是奈何不得這個比自己小了十幾歲的朋友了。
“呵呵!別那么急著嘆氣??!”韓說起色略有恢復,抬起手來捋了捋自己的胡須,笑了起來,“要知道,我可是給我這個‘寶貝兒子’算過一卦,若是將來大漢的江山亂了,少不得要這小子出面才能平息干戈,還百姓一個朗朗乾坤的!”
“嗬!你倒是瞧得起你的寶貝兒子!”許靖撇了撇嘴,很是不以為然,但是回過頭去再想想韓說的話,不免有些疑惑,“你是說……這小子還百姓一個朗朗乾坤?”
“是??!”韓說很是無奈地點了點頭,沒等荀靖接著開口,已經(jīng)先一步解釋開了,“不瞞你說,這孩子對當今天子的一些行事很是看不慣,日后想讓他忠心漢室的希望實在是不大??!”
“那你還……”
荀靖是真的驚到了,一聲驚呼就要出口。
“且慢開口!”韓說大手一伸,擋在了荀靖的嘴前,“這些事情我都知道,只是這孩子雖然有些看不慣天子的荒淫行徑,卻不代表他不心向大漢江山,在我死前,會讓他立下匡扶漢室江山的誓言。雖然這孩子可能不會理會大漢宗師,但是卻會扶保江山社稷,這樣也算是完滿了?!?p> “唉!”
一聲長嘆,荀靖沒有再開口。
二人各懷心思,一臥一坐,房間之中卻是突然之間安靜了下來。
就在這時候,韓言從外面趕回來了。
看見滿臉疲憊的韓忠,韓言深吸了一口氣,接著才開口問道:“出了什么事了?”
“出事?出什么事?”
被韓言這么一問,韓忠反而是有些愣神,不知道韓言在說些什么。
“我問你出什么事了!”
感覺到韓忠的神態(tài)并沒有作偽的跡象,韓言也是不好發(fā)火,只能強忍著心中的煩躁,繼續(xù)追問。
“沒事啊?!?p> 韓忠還是想不太明白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一時間有些摸不著頭腦了。
這時候,韓言是真的忍不住了,深處雙手一把抓住了韓忠的雙肩,緊盯著韓忠的雙眼,厲聲喝問:“我問你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為什么會重??!”
略一猶豫,韓言還是沒有說出具體的人來,不過這也怪不得韓言。自從他清醒之后到現(xiàn)在不過兩年多的光景,不僅在剛剛醒來后沒多久就送走了自己的‘生父’,更是到現(xiàn)在沒有鬧明白自己的過往。而收養(yǎng)自己的韓說,雖然現(xiàn)在沒有改口,但是在感情上韓言卻是已經(jīng)接受了,猛地一發(fā)現(xiàn)自己又要失去個親人,沒有當場發(fā)飆就已經(jīng)說明韓言很能忍耐了。
“?。∧钦f這個??!”被韓言這么一說,韓忠算是明白了過來,只不過卻不是很在意,“老爺這是老毛病了,公子您沒來韓府之前就經(jīng)常這樣的?!?p> “那為什么這兩年里我這么沒有遇到過?”
皺了皺眉,卻是沒有繼續(xù)發(fā)火,如果說韓說的毛病是自己來韓府之前就有,那么現(xiàn)在復發(fā)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但是讓韓言不明白的是,為什么這兩年里從來都沒有碰見過。雖然說不是時時刻刻與韓說在一起,但是基本上也是天天都要見面的啊!怎么就一點征象都沒有呢?
韓忠聳了聳肩,卻是沒有多說,“這個小人就不知道了,您要是真想知道,還是要去問老爺才行了?!?p> “你……好!”
被韓忠這一番推諉,韓言也是失去了接著問下去的心情,一把推開了韓忠,向著韓說書房所在的方向走去。
而在韓言的身后,韓忠則是深深地看了自家的公子一眼。老爺,似乎你目的,已經(jīng)達到了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