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浩然站著不動,也不開口回話。
唐白羽道:“六扇門的人全部都得到了你的命令,嚴(yán)防死守安陽城各個城門,是不會有人到這里來的。”
張?zhí)旌獾溃骸按a頭上的船也經(jīng)由你的指揮,全部駛離了岸邊,要想從水路逃走,除非你深諳水性。”
“罷了罷了。”申浩然仰天長長嘆息,道:“長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勝舊人。我老了,不中用了,沒想到我申浩然竟然最終是栽在一群江湖新人手里?!?p> 趙國忠也不禁嘆息一聲,誰能想到江湖上以一身浩然正氣聞名的捕頭有一天會淪為罪犯,趙國忠嘆道:“你想要錢,若是能先問問我,也不至于搞到如斯田地?!?p> 以申浩然的性格,怎么可能拉下臉來去問趙國忠要錢,人要臉樹要皮,有的時候,臉比金錢重要。
申浩然在想,不知家中孩兒怎樣,有沒有好好吃飯,好好練功,好好睡覺。
申浩然年近五十才喜得一子,老來得子可謂如獲至寶,自然是想要將最好的都給他,可是自己在六扇門為官三十載,兩袖清風(fēng),加之為人豪邁,花銷常常是月月光,沒有留下多少銀子,這幾年朝廷又開始收減對六扇門發(fā)放的俸祿,使得申浩然看到自己干癟的更加郁悶。
思來想去,最終還是多年來擠壓在申浩然心中的沖動戰(zhàn)勝了理智,鋌而走險(xiǎn),開始了盜鹽的計(jì)劃。申浩然其實(shí)也不貪心,只想要弄個一兩萬白銀,一兩萬兩白銀大概相當(dāng)于申浩然十年的俸祿,但是對于趙家來說,也就半年的收入而已。
申浩然老了,體力反應(yīng)力都開始不及早些年那么厲害,拳怕少壯,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吃江湖這口飯到什么時候,人總是要為自己打算的。他要為家里的孩兒掙下足夠維持到他有獨(dú)立能力的家產(chǎn),這樣就算哪一天他出事了,也不至于導(dǎo)致申家的唯一一點(diǎn)香火無依無靠。
申浩然心中唯一牽掛的,就是自己的孩兒。父愛如山,愛得深沉。
申浩然看向趙國忠,問道:“你說你我相交十多年,你把我當(dāng)作朋友,對不對?”
事到如今,死是在所難免的,只是這一死需要死得體面些。
趙國忠道:“對,就算是現(xiàn)在,我也把你當(dāng)作我的朋友?!?p> 申浩然道:“我不會求你放我一馬,但求你能讓我在戰(zhàn)斗中死去?!?p> 趙國忠點(diǎn)點(diǎn)頭,答應(yīng)道:“好,我答應(yīng)你?!?p> 申浩然轉(zhuǎn)而向唐白羽說道:“你心思縝密,神機(jī)妙算,你的才能若是用在正途,必定會有比我更高的成就,切莫像我這樣,誤入歧途?!?p> 唐白羽在聽著,雖然申浩然是盜鹽兇殺案的真兇,但是他三十多年來在江湖上坦蕩的作風(fēng)不能因此而磨滅,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依然是那個身懷浩然正氣的申浩然。
申浩然將地上的青銅寬劍拔起,撕下一塊衣料,輕輕擦拭著寬劍。申浩然對齊凌塵道:“劍是百兵之君,江湖上用劍的很多,但是能在劍道的圣殿上留下自己名字的人卻不多。我這一生最遺憾的是年輕的時候在劍道上輸給了劍豪半招后便沒有繼續(xù)在劍道上走下去,如果讓我選擇,我想最后跟我交手的人是個劍客?!?p> 齊凌塵想起下山時師父跟他的對話,他問師父:“要在劍術(shù)上有何等造詣才能在當(dāng)今劍道上留名?”師父說:“當(dāng)今劍道上的位置都已經(jīng)去得八八九九,想要有一席之地,只能是去打敗在位置上的人。”
齊凌塵朝劍道看去,果然,在當(dāng)代劍道的圣殿里,劍神、劍仙、劍圣、劍佛、劍魔、劍癡、劍狂、劍豪、甚至劍囚都已經(jīng)就位,劍道上真沒有位置了。
“一定還有位子的。”齊凌塵堅(jiān)定地說。
“有是有,可是……只剩下一個劍鬼了?!?p> 齊凌塵對著師父開心地笑了,我就來做這個劍鬼吧。
齊凌塵要在劍道上創(chuàng)造出自己的位置,而不是去搶占別人的位置。
面對申浩然提出交手的請求,齊凌塵答應(yīng)了,作為一名劍客,他也想看看只輸劍豪半招的人究竟有多厲害。
唐白羽眾人慢慢向后退去,給齊凌塵與申浩然騰出交手的空間。
這一場交手無關(guān)恩怨,無關(guān)對錯,無關(guān)利益,交手的人不是復(fù)仇者,不是罪犯,不是捕頭,交手二人都只是追求劍道的劍客而已。
林書承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看,這是難得的一場劍術(shù)比斗,觀看這一場比斗,說不定能讓他在劍道上更進(jìn)一步。
申浩然終于擦拭完手中青銅寬劍,對著齊凌塵緩緩道:“謝謝你能讓我最后以一個劍客的身份死去。”
齊凌塵握著長劍,道:“洗劍閣門下弟子,齊凌塵?!?p> 申浩然應(yīng)道:“無名劍客,申浩然?!?p> 齊凌塵又道:“無名長劍,長三尺?!?p> “青銅寬劍,長三尺半,寬一寸半。”
雙方互通姓名,互報(bào)兵器后,現(xiàn)場就陷入一片沉靜。
有風(fēng)吹過齊凌塵的臉,不知是從哪里來的,他忽然感受到一種古樸沉重的劍氣,就像是一重古老的山峰,向他壓了下來。齊凌塵的瞳孔忽然收縮,肌肉忽然繃緊。
這種劍氣劍勢,一般劍客絕不可能施展得出,只有劍道上的高手才能施展得出。劍氣是從青銅寬劍上發(fā)出來的,寬劍似在咆哮,迫不及待地想要一展自身的鋒銳。
申浩然先動了,寬劍橫向劈去。一出招便打破了先前沉靜的局面,齊凌塵也不甘示弱,出劍應(yīng)敵。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
浩然正氣賦予劍上,便是懲奸除惡劍。
清水洗長劍,洗練吾劍心。
劍不染塵,身不沾塵,心不蒙塵,方能一劍凌塵。
高手相爭,正如下棋對弈,要下對關(guān)鍵一子,才能取勝,劍客之間生死對決,只拼一招。
齊凌塵的劍沒有什么特別,非要說有什么特別,那就是他把劍洗得很白,雪白。不過這下子,他的劍不再雪白,他的劍在申浩然的身體里染上了顏色。
“撲通撲通?!边@是齊凌塵從手上聽到的聲音,手怎么可能會聽見聲音?這是從劍傳到手上,申浩然心臟跳動的聲音,申浩然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