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決了虛無,顧良和澤林道別后,就與兩人分開了。
清晨,寒哉鎮(zhèn)里,顧良敲響了尤殷的門。
“來啦。”尤殷在屋內(nèi)應(yīng)門,只聽到一陣施施然的腳步聲,尤殷打開了門,看到站在門外穿得整整齊齊的顧良,忍不住露齒一笑,說:“公子,回來啦。”
顧良也笑,進屋關(guān)上門,左右看了看,沒話找話道:“正畫畫呢?”
“是喲?!庇纫罄櫫?,走到畫前,問:“怎么樣?公子你看看,哪里還要改?”
“哪里要改?”顧良拉近了尤殷,心猿意馬地看這幅山水畫,畫的是正心山上遠眺的景色。顧良又看了眼窗外,然后指著窗戶,道:“這里要改?!?p> 尤殷詫異,然后瞪一眼顧良,沒好氣道:“我是說改畫!”
“對啊,改畫?!鳖櫫祭硭?dāng)然地點點頭,說:“回憶著總畫不真切,不如我們直接到山上去去,看著山色臨畫?!?p> “就想著玩。”尤殷害羞地嘟囔一聲。
顧良噗嗤一笑,看到窗邊種在一個小巧杯子里的藍花,出塵纖細,柔弱地挺立著。
顧良看著花,抿了抿嘴,說:“兔兔,我還答應(yīng)過你,要去找個漂亮點的小花瓶呢。”
尤殷順著顧良的目光看向小藍花,嘻嘻一笑,向后靠在顧良身上,問:“那我們什么時候去買花瓶?”
顧良嘆一口氣,抱怨道:“骨朵怎么還在做任務(wù)。”
“也不能怪她,按公子你的說法,這本來就難辦嘛。”
顧良:“要不是不可以幫忙,我就去幫她了。”
尤殷看顧良,眨著眼睛,問:“這在公子眼里是小菜一碟的事情?”
顧良搖搖頭:“這種純粹是感情糾紛的事情,我只處理過一點點,很少很少。從簡單粗暴的方面來說,我可以很簡單搞定;但如果要從細致處入手……實在太麻煩了?!?p> “那為什么不看看朵朵是怎么處理的呢?”尤殷問顧良,“體悟生活,這可是公子你告訴朵朵的?!?p> 顧良一愣,緩緩點了點頭。顧良一直很現(xiàn)實,面對尤殷,明顯是要浪漫的。現(xiàn)實和浪漫總是很容易發(fā)生沖突。魚與熊掌不可得兼,真要說起來,顧良想成為一個現(xiàn)實而嚴謹?shù)娜?,就像桑秋尊者一樣?p> 但是,在尤殷面前,做一個浪漫的人。
做一個浪漫的人!
……
看著面前的少女尖牙長尾,豎直的瞳孔,書生嚇得癱倒在地,顫顫巍巍道:“你……你怎地是妖怪?”
“妖怪?”少女突然慌了神,吃過那飯菜后,她就覺得有些不對勁,再摸摸自己的臉,看到身后棕紅色的尾巴,少女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自己怎么在他身前現(xiàn)了形?
“你不要看我!”少女發(fā)瘋了一般尖叫,揮舞著右手,或者說右爪,嚇得書生軟著腿往后爬,只想離那只面目可憎的女妖怪遠一些。
門突然開了,書生的青梅竹馬撲了進來,雖然也害怕,但她仍然抓著書生往后躲了不少。
“你想干什么!”青梅竹馬歇斯底里地朝妖怪喊著,“你想殺人嗎?來??!”
被人一吼,女妖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然后腿一軟,癱坐在地上。后悔的眼淚不斷流出來,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
看著面前發(fā)抖簇擁著的兩個人,女妖跑了,哭著跑了。
書生朝窗外看過去,沒有看到人影,只看到了一條棕黃色的尾巴。
顫抖了許久,青梅竹馬才開口,說了第一句話:“你看,怎么著?我早就說她是妖精了?!?p> 書生無言。
……
女妖哭哭啼啼地走到樹林里一棵樹下,靠著樹,放聲大哭。
骨朵默默走出來,冷漠地看著女妖,道:“你怎地又來了,還哭成這樣?”
“前輩……”女妖的眼淚更加洶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他……他知道我是妖了?!?p> “他知道了?”骨朵裝出一份詫異,然后又把詫異收好,道:“那看你這樣子,他對你不好?!?p> 被戳到痛處,女妖哭得更加傷心了。
“我早和你說了,人妖殊途?!惫嵌滹@得語重心長,說:“你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p> “前輩,我……我難過??!”
“早知如此,何必當(dāng)初!”骨朵冷哼一聲,道:“把眼淚憋回去!女人不會自己堅強,哭哭唧唧的,像什么樣子!”
女妖用手背擦了紅腫的眼角,吸了吸鼻涕。但她一想到書生,眼淚又冒了出來,決堤的大河,怎么都忍不住。
“我……我放不下他??!”女妖嗚嗚地哭出來。
“你放不下他,他未必放不下你!”骨朵冰著臉,道:“既然他現(xiàn)在放得下你,那就算到了以后,他也一定放得下?!?p> “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女妖哭得更兇,抽抽噎噎:“可我忍不住啊。”
“頑固!”骨朵說完,不再理會哭泣的女妖,離開了。
……
一天后。
“來,嘗嘗我煮的湯?!?p> 書生嘗了一口,放下碗,看著窗外,嘆了一口氣。
青梅竹馬不悅地開口:“你還在想她?”
書生皺眉許久,然后否認,說:“不,我是在想我娘……”
“得了吧,你就是在想她!我早跟你說過,她不是人,是妖怪……”
書生聽著青梅竹馬的數(shù)落,把后半句話咽回去。他想說,該給娘上墳了,帶上自己的妻子。
……
骨朵出現(xiàn)在書生家里,借著搖曳的燈火開口:“小書生?!?p> “天女?!睍⒁獾焦嵌?,朝骨朵行禮,卻沒了以往的恭敬,頗顯落寞。
骨朵問:“怎么樣?”
“確實,她……早不是我認識的那個人了?!?p> “所以,你看到了吧?真正的她,是什么樣的?!?p> “幾十年,不覺木薪黑;千百年,莫知琴聲淡?!睍淠啬钜痪洌缓蟮溃骸艾F(xiàn)在我知道了……可是我怕她。她是人,但……比妖更心黑?!?p> 骨朵不置可否,問:“所以,你的選擇呢?”
“我想和她在一起……可是我怕她傷害她?!睍难鄣组W過恐懼,“不管是流言蜚語,還是找人驅(qū)邪,她不是做不出……她一定做的出!”
骨朵點點頭,若有所思。然后她忽然抬起眼,幽深的目光射出來,問:“你能放棄這里嗎?”
書生如遭雷擊。
骨朵收回了目光,又變成那個恬淡的小女孩,說:“不論如何,三天之后,去你第一次見到她的地方看看吧。至于這是不是最后一面,你們自己決定?!?p> 書生木訥地點點頭,眼里涌出淚光。
骨朵在心里嘆了口氣,她想起了顧良和尤殷,對書生道:“我確實告訴過你,人妖殊途。不過你得想想,有的時候,殊途同歸。”
說完,骨朵就離開了。她已經(jīng)知道這一人一妖會得到什么樣的結(jié)局?;蛘哒f,她已經(jīng)決定了要讓他們得到什么樣的結(jié)局。
……
骨朵找到了顧良和尤殷,告訴顧良任務(wù)已經(jīng)完成了。
“完成了就好?!鳖櫫键c點頭,道:“我有個問題……你怎么知道任務(wù)完成了呢?”
骨朵匯報道:“我看著他們一起走出了這個鎮(zhèn)子?!?p> “一起走出去就是完成嗎……我只是問一句,沒有別的意思?!?p> “我知道?!惫嵌湎瘸櫫己陀纫笪恍Γ缓罂嚲o了臉,道:“對于那個書生來說,他和這個鎮(zhèn)子的聯(lián)系就是生養(yǎng),從現(xiàn)在來說,就是其母親的墳?zāi)梗撬麑τ阪?zhèn)子里女伴的厭惡會減輕這種聯(lián)系。他不會回來,我的任務(wù)自然也就完成了。”
顧良聽完,沉思一陣。沉默中,骨朵小心翼翼地看著顧良。
最后,顧良點點頭:“還算行,留下來吃頓飯嗎?”
“趕我走哇?!惫嵌涑櫫嫁k個鬼臉,說:“不吃了,我直接回去了?!?p> “路上小心?!鳖櫫家稽c送的意思也沒有,被尤殷敲打一下,才訕訕站起來,送骨朵離開。
送行之后,顧良回到了屋里,坐在椅子上靜靜思考,尤殷乖巧地坐在一邊等候。
許久,顧良注意到自己的沉思,又琢磨一陣,開口了,對尤殷解釋著:“其實……不算解決的很好?!?p> 尤殷體貼地替顧良倒茶,問:“怎么說?”
“葉落歸根……朵朵小看了這種感情和聯(lián)系?!?p> “嗯……”尤殷眨巴著眼睛,淡淡地笑著,看顧良,透著一股明亮的洞察。
顧良一愣,然后苦笑:“我投降,我投降,沒說實話……果然瞞不過你?!?p> “哼哼。”尤殷得意。
“我剛剛才想到,這次啊,偏題了?!鳖櫫纪律囝^。
“聽不懂?!?p> “我們呢,其實只要確定那只狐妖沒有攻擊性、不會肆意傷人,就足夠了?!鳖櫫伎嘈?,“結(jié)果我們還在這里花了這么長時間,只是多花了不需要的心思而已?!?p> 尤殷補充道:“而且,公子你為了朵朵的信心和開心,還沒有告訴她重點。”
顧良苦笑點頭:“確實有這個原因?!?p> “公子你放心啦?!庇纫髱皖櫫寄蠹绨?,安慰顧良道:“到了她該明白的時候,朵朵一定會明白的。”
“嗯?!鳖櫫键c頭,輕吻尤殷的手背,頗為受用。
但顧良沒有說實話。
顧良真正沉思的,是骨朵——是花骨朵的言行。
雖然跑題了,但是骨朵一手策劃了一切:先告訴書生狐妖的身份,然后暗中動手讓狐妖現(xiàn)行,讓早就知道真相的書生演戲,以此來試探出青梅竹馬女子的個性,最后讓書生憎惡青梅竹馬,成功完成任務(wù)。
依靠天眼,顧良縱觀全局。老練、成熟、細致、有效,雖然只有兩環(huán),但難以想象這個計劃出自一個小女孩之手。
顧良如是評價。
那么,骨朵既然有這樣的能力去策劃這樣的事情,為什么在平時,她不顯露絲毫呢?
顧良感到了危機——不是因為骨朵有心機,畢竟誰都不是簡簡單單的。說實話,顧良很欣賞骨朵平時的殷勤,畢竟傻白甜遇到的一般不是心地善良的霸道總裁,而是喜新厭舊的大灰狼。
但是骨朵平日的殷勤在意料之中,而這一次,根據(jù)骨朵的經(jīng)歷,她難以做出這個計劃。
換言之,花骨朵,她在扮豬吃虎。要吃的誰,還不知道。
扮豬吃虎,扮豬吃虎,在被猻狂用這樣的手段擺了一道之后,顧良不會再隨意就被蒙騙了。
顧良輕輕抱住尤殷,嘆了一口氣。尤殷沒有說話,無言中給顧良以慰藉。
明哲保身,明哲保身。
顧良提醒自己。
但顧良想起了桑秋尊者,有的時候,面對一些東西,他做不到明哲保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