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金英浩與裴喜斌(上)
1941年10月初,東京特高課特別調(diào)查組終于取得了突破性進展。經(jīng)過多日的努力,他們排除了許多疑點,捕捉到了有價值的信息,并通過細心的篩查,終于發(fā)現(xiàn)了兩個他們懷疑和東京秘密電臺有關(guān)系的一男一女,并先后在10日和12日對這兩個有重大嫌疑的人實施了抓捕。
在嚴(yán)刑拷打?qū)弳栔?,這兩個人供出了“拉姆扎”諜報組三個核心成員:理查德·佐爾格和他的報務(wù)員、無線電專家馬克斯.克勞森,還有一個是日本《朝日新聞》的記者尾崎秀實。
特別調(diào)查組分別在10月14和15日逮捕了除理查德·佐爾格之外的克勞森和尾崎秀實這兩個核心成員。但在是否抓捕理查德·佐爾格時,特高課有些猶疑,主要是因為這位佐爾格先生的德國僑民和**黨員身份,以及德國駐日本使館蓋世太保頭目施泰因麥爾那個沒有結(jié)果的請求柏林核查理查德·佐爾格身份的報告。10月15日上午開始的逮捕尾崎秀實的行動結(jié)束后,跟著就對尾崎秀實進行了審訊。下午下班時分,因為獲取了尾崎秀實的供詞,因而結(jié)束了審訊工作。但是,考慮到為提高工作效率,川越健組長便將特別調(diào)查組骨干人員全部留下來臨時召開了一個緊急專案工作會議。
在這個專案工作會議上,川越組長就是否抓捕理查德·佐爾格一事與全體與會者進行商討時,也明確表示,他對這位佐爾格先生的真實身份確認之事的確是很撓頭。
川越健說:“究竟是不是對這位理查德·佐爾格先生實施抓捕,本人的確還在猶疑之中。各位都已知曉,我們只是根據(jù)克勞森和尾崎秀實的供述才認為這位佐爾格先生是大日本帝國的敵人,僅此而已。諸位也一定清楚,嚴(yán)刑之下的口供不可不信,但也不能完全相信,最為關(guān)鍵的是需要我們自己不被外界各種勢力的干擾,耐心、細致地做好我們的工作?!闭f到這,川越健環(huán)顧了一下會場,清了清嗓子,說,“我還是建議,暫時不對這位理查德.佐爾格實施抓捕。”
這時,始終沉默不語的特別調(diào)查組副組長吉田英夫說:“那么,川越組長,是否可以聽聽德國大使館的施泰因麥爾先生對此事的意見呢?畢竟,這位理查德.佐爾格也是德國公民嘛?!?p> 川越健看到與會者中有人附和著點頭,便說:“吉田副組長的建議,我也想到了,并且就在今天上午,我已經(jīng)和德國使館的施泰因麥爾先生通過電話,就方才吉田副組長提到的建議與他進行了探討?!闭f到這里,川越健停頓了一會兒,環(huán)顧了一下會場,又說,“施泰因麥爾先生的建議是五個字——你們看著辦。所以,我反復(fù)思考之后才決定,暫緩實施對這位理查德·佐爾格先生的抓捕?!?p> 這樣,東京特高課特別調(diào)查組的專案工作會議到此結(jié)束。
雖說專案會議室結(jié)束了,但是,東京特高課以及川越健組長的的思考并沒有停止。他們的共識是,這位理查德·佐爾格或許真的是由威廉·卡納里斯海軍上將領(lǐng)導(dǎo)的德國反間諜機構(gòu)“阿伯維爾”的成員。于是,為避免出現(xiàn)外交糾紛,東京特高課就讓川越健找施泰因麥爾請他協(xié)助確認佐爾格的身份。施泰因麥爾覺得這次時機非??少F,立即再次給蓋世太保副首腦萊因哈特·海德里希發(fā)送了請求核查佐爾格身份的報告,并附上了東京特高課寫給柏林有關(guān)方面的請求協(xié)查書。當(dāng)施泰因麥爾把這個報告交給信使后,他不由得暗自欣喜,琢磨著,看你們還能往哪里跑,這回可有好戲看了!施泰因麥爾心里想的“你們”是指奧特大使和佐爾格兩個人,他始終認為,作為軍事諜報局一員,理查德.佐爾格妨礙并且干擾了奧特大使的工作,他必須離開大使館。
川越健原本計劃等柏林方面有回音后再決定是否抓捕佐爾格,但后來,東京特高課在10月15日晚間舉行的特別工作會議上,經(jīng)過反反復(fù)復(fù)的討論評估,最終改變了原來制定的暫緩實施抓捕理查德·佐爾格的決定。他們最主要的考慮是擔(dān)心走失信息,理查德·佐爾格會尋機離開日本。所以,現(xiàn)在不管理查德·佐爾格的身份究竟是德國軍事諜報組的成員還是韓國民族獨立運動組織“乙支勇士”的成員,為防止一時疏漏而錯失抓捕的時機,決定在10月18日逮捕理查德·佐爾格。
就在東京特高課剛剛抓捕了那一男一女兩個嫌疑人后,莫斯科便獲得了信息并預(yù)感到這兩個人很可能會威脅到“拉姆扎”的安危,所以立即責(zé)成在東京潛伏的另一個諜報組派人馬上給佐爾格傳遞了盡快離開日本的指示。
這天中午,佐爾格正在東京街邊一家咖啡館喝咖啡看報紙時,一個女服務(wù)生用托盤送來一個折疊起來的紙條,對佐爾格說:“先生,這是一位先生給您的?!?p> 佐爾格拿起那個折疊起來的紙條,問她:“哪位先生?”
“他已經(jīng)離開了?!迸?wù)生說完,轉(zhuǎn)身離開了佐爾格。
佐爾格展開那紙條一看,見上面用德文寫著一行小字:
危險。立即離開日本。
佐爾格看到這張紙條一點也不覺得奇怪,他知道在日本潛伏著不止他這個“拉姆扎”諜報組。他又把這張紙條看了一遍,然后把它團在手里起身離開了咖啡館,并順手把它丟進路邊的垃圾桶。佐爾格不知道,東京特高課已經(jīng)對他布置了秘密監(jiān)控,他隨手丟棄的紙團立刻被一個跟蹤他的警探從垃圾桶里取出來放進衣袋里。佐爾格這樣輕率地處理機密情報,對他這樣一個資深諜報專家來說,在外人眼里一定認為是匪夷所思。莫非,他是故意這樣做的嗎?但真正了解理查德·佐爾格的人會知道,他既不是輕率地處理掉機密情報,也不是故意做給誰看的,而是他認為遇到這種情況一點也不奇怪,他早已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他在三月份和金英浩見面時就談到過會遇到這種險境,他告訴金英浩說,他很清楚從事諜報工作就是走上了一條不歸路。也正因為如此,當(dāng)他在1933年9月初從橫濱踏上日本國土的時候開始,他就沒想過要為自己安排一條退路。因此,面對眼下的處境,佐爾格非但沒有絲毫怯懦,反而很坦然地繼續(xù)走他選定的道路?,F(xiàn)在,再回過頭去想想佐爾格貌似輕率扔掉機密情報的行為就可以明白,對于佐爾格這樣一個視死如歸的諜報專家而言,丟掉一張警告他盡快離開危險之地的情報,真就如同丟掉一節(jié)煙蒂似的坦然了。
川越健和金谷涼子原本約定,每周一都會在上午進行電話聯(lián)系,通報各自工作進展情況。但當(dāng)東京特高課決定在10月18日逮捕佐爾格后,川越健等不及到10月20日的周一和金谷涼子電話溝通了,就在東京特高課15日晚間召開的特別專案工作會議結(jié)束后,也顧不上考慮夜晚往金谷涼子小姐住宅打電話是否合適,便馬上給她打了電話,把特高課抓捕佐爾格的決定通報給了她。金谷涼子聽到逮捕佐爾格的消息后異常興奮,她覺得東京這個決定是對的,不能給佐爾格外逃的機會。無論佐爾格為誰效力,在搞清楚之前,最重要的是把他掌控住,牢牢地攥在手心里。想到這,金谷涼子自然就想到了谷川英一室長和那個該死的“乙支勇士”。第二天上午一上班,她立刻給山田英男打電話,命令他通知松本敏,迅速安排對谷川英一室長實施全天候監(jiān)控,務(wù)必掌握他的行蹤。“但要記住,”她的語調(diào)冷冰冰的,“萬不可被谷川室長發(fā)覺他被監(jiān)視?!?p> “是是?!鄙教镉⒛羞B連點頭。
打完電話,山田英男感覺自己還是有點暈暈乎乎的,因為直到一周前在金谷涼子召集的有他、松本敏還有裴喜斌參加的一個敵情通報會上才知道,谷川英一室長極有可能和東京一個秘密電臺有聯(lián)系,關(guān)鍵是這個秘密電臺很有可能為韓國民族獨立運動組織“乙支勇士”工作。山田英男多少有點懷疑谷川室長會與“乙支勇士”有牽連,可看金谷涼子那么果斷作出的監(jiān)視決定,相比之下才覺察原來是自己對大東亞圣戰(zhàn)的信念不夠堅定,所以各方面才總是發(fā)達不起來吧?這次行動倒是表現(xiàn)自己才華的大好時機,一定要抓住機遇,好好表現(xiàn)。暗自感慨一番后,山田英男即刻給松本敏打了電話。
“是我。”當(dāng)聽到從話筒里傳出松本敏的聲音后,山田英男說。
“是,聽出來了,山田君?!彼杀久艨蜌獾卣f,“金谷組長那邊有什么指示嗎?”
“混蛋,就知道給金谷涼子拍馬屁......”山田英男一聽松本的話音就猜得出這家伙那副馬屁精模樣,心里雖說很不待見這個松本敏,但面子上還要過得去才是,于是語氣就很親熱地和松本敏說,“金谷組長命令你們立刻加強對谷川英一組長進行監(jiān)視,但是萬不可被他發(fā)現(xiàn)?!?p> “是,知道了?!彼杀久魧χ捦补ЧЬ淳吹卣f,“請山田君轉(zhuǎn)告金谷組長,請放心,我們會注意的?!?p> “金谷組長的原話是‘萬不可被谷川室長發(fā)現(xiàn)他被監(jiān)視’,所以,松本副組長的行動要確保謹慎小心才是?!?p> “是,我們一定會非常注意的。”松本敏說。
“就這樣吧。”山田英男說完就放下了電話。
松本敏聽到山田英男放下了電話,于是,他首先給裴喜斌打了電話,告訴裴喜斌午飯后就到大阪麗人妓館來找他,然后又給龜川尚典打電話,讓他召集他幾個得力手下來開會。很快,龜川尚典帶著四個手下,來到松本敏的辦公室,聽取了松本副組長制定的監(jiān)視谷川英一室長的計劃。
午飯后,裴喜斌沒有像以往那樣還休息片刻,而是立刻到大阪麗人妓館去見松本敏。當(dāng)他來到妓館門口時,還沒等他說話,值班的一個侍應(yīng)生認出裴喜斌,微微向他鞠躬后說:“裴先生,請隨我來?!?p> 裴喜斌跟在侍應(yīng)生身后直接來到松本敏辦公室門口,裴喜斌主動停步讓侍應(yīng)生先進辦公室向松本敏通報。少頃,侍應(yīng)生拉開門對立在門外的裴喜斌伸手示意,并輕聲說:“請?!彼扰嵯脖筮M屋后便離開房間,輕輕拉上了房門。裴喜斌走進松本敏的辦公室,見除了松本敏之外,那個叫龜川尚典的人也坐在榻榻米上。裴喜斌先向松本敏鞠躬說道:“松本副組長,我來了?!?p> 松本敏略一點頭,指指放在龜川尚典旁邊一個小桌子示意坐下。
“是?!迸嵯脖髴?yīng)道,又沖龜川尚典點頭打招呼。龜川也只是點點頭,沒說話。裴喜斌走過去,在小桌后邊面朝松本敏盤腿坐下。
“喜斌君,你那里有什么進展嗎?”松本敏問道。
從東京回到新京后,裴喜斌猜到金谷涼子肯定已經(jīng)向身為副組長的松本敏介紹了一些她針對金英浩所采取的秘密行動,估計他也會感覺到裴喜斌可能在為金谷涼子做一些他不掌控的差事,所以才會突然這樣問裴喜斌。
“對不起,松本副組長,還沒有太具體的事?!迸嵯脖笾斏鞯卣f。
這時,一個女傭人從屋外來開門,端著托盤送進來一杯茶,小心地放在裴喜斌面前的小桌上,又悄悄離開了房間。
“請你們過來,是因為下一步行動需要你們互相配合,才能保證行動順利。”松本敏說,言語間的口氣是不再提剛才向裴喜斌詢問他和金谷涼子在東京的事了。
“是。”裴喜斌和龜川尚典同時點頭回答。
“我接到指令,從今天開始,對谷川英一室長進行秘密監(jiān)控,尚典君負責(zé)滿鐵辦公大樓外的行動,喜斌君負責(zé)滿鐵大樓內(nèi)的行動?!彼杀久籼匾饪粗嵯脖笳f,“辦公大樓里邊還有幾個咱們的人,他們會主動向你報到的,如果有什么緊急情況,由你負責(zé)指揮?!?p> “是?!迸嵯脖簏c點頭。
“至于說到谷川室長這個人究竟有哪些情況,我們不要做任何猜測,只是遵照命令行事,這點很重要,你們要牢記?!?p> “是。”裴喜斌和龜川尚典又是幾乎同時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