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索妮婭·金(中)
金英哲原本要先去門廳拎他的箱子后再上樓,可發(fā)現(xiàn)箱子不在了,英哲估計是尹嫂安排人把箱子放到他房間去了。于是,他走上樓梯,回到房間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刻給薩哈羅夫家打電話,告訴薩沙大叔他已經(jīng)回家了。
“英哲到家了,是嗎?那太好了!”薩哈羅夫是在書房接到金英哲的電話的,他高興地說,“這幾個月,我們都很擔心你呢,就怕你發(fā)生意外,現(xiàn)在好了,感謝上帝!”
“伊蓮娜大嬸好嗎?安娜大嬸好嗎?”英哲逐個問著,但問到對他來說最重要的一個人時,不知道為什么他遲疑了一下才說,“柳芭好嗎?”
“是是,大家都好,每個人都好?!彼_哈羅夫說,“你休息幾天吧,然后咱們開始上課?!?p> “是,薩沙大叔?!庇⒄苷f。
薩哈羅夫放下電話,走出書房,來到廚房,對正在整理廚房的安娜說:“安娜,你絕對猜不出剛才是誰來的電話?!?p> 安娜放下手里的抹布,問他:“會是誰?”
“是英哲君來的電話!”
“他不是在QQHE嗎?”安娜瞪大眼睛看著薩哈羅夫,“難道英哲回新京了嗎?”
“哈哈,就是咱們的英哲君回來啦!”薩哈羅夫高興地說,“今天回來的,快晌午到的家。”
“哪天來咱們家?”安娜問道。
“他得休息幾天才會來咱們家,我估計得休息一周吧?”薩哈羅夫推測道。
“得休息七八天的......”安娜說,“你想想,在軍隊里訓練了好幾個月,還能舒舒服服的,肯定把他折騰得夠嗆!”
薩哈羅夫點點頭,嘆口氣,說:“英哲有一天會去軍隊參加軍事訓練,這可真是讓我想不到的事?!?p> “你不打電話,把英哲回來的事告訴伊蓮娜?”安娜問薩哈羅夫。
“暫時先不打吧?!彼_哈羅夫看著安娜說,“我現(xiàn)在不太想讓英哲的事干擾柳芭的生活......等等看吧,找適當?shù)臅r間再告訴伊蓮娜?!?p> 安娜聽薩哈洛夫一說,覺得也有道理,于是就說:“也是,這事不用著急忙慌的?!?p> 金海鎮(zhèn)下班回家時,在門廳迎接他的家人中,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孝珠旁邊的英哲。這時的英哲雖然已經(jīng)換上了家常衣服,新刮了臉,但給金海鎮(zhèn)的印象是這個不肖子孫有些憔悴呢。他注意到了英哲給他鞠躬,“唉!”金海鎮(zhèn)臉上沒啥表情,可心里卻著實嘆息了一聲。
“爺爺,英哲叔叔回家啦!”一旁的秀妍興高采烈地給金海鎮(zhèn)通報好消息。
“看見了?!苯鸷f?zhèn)說了一句便往大廳走去,在快到書房時,他對走在他身邊的李春子說,“叫英哲到書房來?!?p> 李春子吩咐跟在她身后的管家:“尹嫂,讓二少爺?shù)嚼蠣數(shù)臅縼??!?p> “是?!币┐饝?,回身安排一個女傭人,“去叫二少爺?shù)嚼蠣數(shù)臅縼??!迸畟蛉舜饝宦?,快步往樓梯口走去?p> “尹嫂,就先這樣吧。”李春子和尹嫂說。
“是?!币┐饝o走兩步把她手中拿著的金海鎮(zhèn)的公文包交給李春子后微微鞠了一躬,不再跟在李春子身后往書房走了。
李春子拿著公文包和金海鎮(zhèn)一起走進書房。夫婦倆坐到沙發(fā)上,李春子指指茶幾上的茶杯告訴丈夫:“這茶是剛沏好的?!?p> 金海鎮(zhèn)“噢”了一聲,稍停了一下問李春子:“英哲身體怎么樣?”
“還好?!崩畲鹤诱f,“我跟他說了,休息兩三天就去薩哈羅夫老師家上課?!?p> “兩三天能休息過來?”金海鎮(zhèn)說,“休息個十天八天的還差不多?!?p> “耽誤了好幾個月,我琢磨英哲的手指都該是僵硬的,還不得好好回復一下,要不怎么拉琴?”李春子說,“我剛才還在琢磨呢......”
“你琢磨什么?”金海鎮(zhèn)問李春子。
“是不是從現(xiàn)在就開始,每天讓英哲用溫水泡手指,你說會不會幫助他的手指盡快回復得靈活些?”
“哪用得了這么復雜?”金海鎮(zhèn)說,“年輕人,幾天就可以恢復過來,軟的跟面條似的。”
“你就會胡說?!崩畲鹤又勒煞蚴窃诙核室饪囍樥f。
“嘿嘿,我純粹是亂說一氣的,就聽你的吧。”金海鎮(zhèn)說。
倆人正說著話,響起輕輕的敲門聲?!斑M來吧?!崩畲鹤又朗怯⒄軄砹耍驼泻羲?。
英哲推門走進書房,像軍人那樣站得筆直,沖著父母行了一個90度鞠躬禮后,用生硬的語調(diào)朗聲說道:“報告,金英哲來了?!?p> 看著英哲,李春子不知道自己是該笑呢還是該生氣。
金海鎮(zhèn)撅著嘴瞪著眼睛,盯著英哲看了一會兒才說:“這是在家里,又不是軍營,用不著這一套?!?p> “過來,坐吧?!崩畲鹤咏吡刂浦约翰灰Τ鰜?,指著身邊的沙發(fā)對英哲說。
“是?!庇⒄芡χ鄙眢w,響亮地答應了一聲,然后走過去坐到沙發(fā)上,挺直上身,兩個手分別放到兩個大腿上。
“這段時間,你受苦了?!苯鸷f?zhèn)咳嗽一聲后對英哲說。
金英哲聽到父親的話后,立即“噌”地站起來,“咔”地一個立正,挺胸昂首地說:“維護家族榮耀!”
李春子現(xiàn)在終于看出來了,英哲是故意表演給他爸爸看呢,心里不免覺得好笑,當然臉上沒有顯露出來。
“看來你一切都挺好,精力也充沛,不如和薩哈羅夫先生聯(lián)系一下,明天就開始上課吧?!苯鸷f?zhèn)又咳嗽了一聲后說。
“是。”
“你可以走了?!苯鸷f?zhèn)說。
“是?!庇⒄艽鸬?,沖父母一鞠躬,一個利落的向后轉(zhuǎn),然后就邁開大步走出了小書房。
看著英哲走出房間,金海鎮(zhèn)和李春子說:“這家伙是向我示威嗎?”
“這哪是什么示威呀?”李春子含笑說,“英哲是給你展示他這三個月的訓練成果嘛!”
“唉,但愿是這樣吧……”金海鎮(zhèn)搖搖頭,端起茶杯。
在哈爾濱的瓦夏舅舅家,全家人都集聚在起居室,歡迎從QQHE來哈爾濱看望柳芭的托尼婭和米沙母子二人。一大家子人分坐到椅子上和沙發(fā)上,興高采烈地說著家常話。
圍著圓桌坐著的是家里的男人瓦夏舅舅和幾個在哈爾濱生活的瓦夏或奧爾加親戚家的男性客人,剩下幾個小伙子和大姑娘都是別佳和米沙的好朋友,雖然沒有座位了,可大伙兒并不在意,仍舊嘻嘻哈哈地談天說地。
奧爾加和托尼婭擠著坐在沙發(fā)上,她們旁邊同樣擠坐著柳芭和卡佳,還有一個卡嘉的女伴瑪麗娜,原本是個三人沙發(fā),現(xiàn)在坐著五個人,自然是顯得格外擁擠。在沙發(fā)旁邊圍著奧爾加和托妮婭坐在幾個臨時擺放的椅子上的中年婦女是奧爾加的好鄰居,她們也都認識從QQHE過來的托妮婭,當她們知道托妮婭到了奧爾加家以后,就相約著過來表示問候。當屋子里被那些年輕人的喧嘩聲充滿了的時候,這幾個說著悄悄話的中年婦女的腦袋就都快擠成一堆了。
柳芭原本是在和卡嘉與瑪麗娜兩個人聊天的,但她忽然發(fā)現(xiàn)旁邊那幾個夫人包括托妮婭姑媽在內(nèi)都是滿臉一副驚詫和關切的表情,并且時不時偷眼瞄著自己,雖說奧爾加舅媽倒是始終很嚴肅的樣子并沒有扭臉看過自己一眼,不過聰明的柳芭立刻猜到她們在說自己懷孕的事了。雖然如此,但柳芭可一丁點兒也不生氣,心里反而很愉快。她想,要是全世界都知道我柳芭有了英哲的孩子才好呢,我就要做一個媽媽了!一想到這,柳芭突然想到應該給媽媽打個電話了。于是,她和卡嘉說:“我去給新京打個電話?!?p> “好的?!笨握f,然后告訴身邊的瑪麗娜,“柳芭去打電話?!?p> 柳芭起身走進瓦夏舅舅和奧爾加舅媽的臥室,雖說是關上了房門,但外面的說話聲一點也沒減弱多少。柳芭顧不了這些了,她拿起電話,說:“你好。小姐,請幫我轉(zhuǎn)接新京長途電話?!?p> 在等著電話局接線員接駁新京時,聽著從電話里傳出來的“咔咔啦啦”的雜音,柳芭心想該怎么樣和媽媽說這件事呢......末了,她決定就開門見山!
“喂喂,新京的長途電話接通了,請講話。”這時,從話筒里傳出電話機接線員的聲音。
“阿嘍!”柳芭沖著話筒,用俄語大聲說,“媽媽,是你嗎?阿嘍?”
終于,從話筒里聽到了媽媽那熟悉的聲音:“阿嘍?是柳芭嗎?”
“是,我是柳芭,媽媽,你好嗎?”突然間,柳芭就有點激動了,因為有一段時間沒和家里通電話了,在聽到媽媽聲音的一剎那,思念之情就猛然間涌上了心頭?!鞍D,媽媽。我是在瓦夏舅舅家打電話,托妮婭姑媽和米沙表哥到哈爾濱,我和別佳表哥到火車站接的他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家了,請轉(zhuǎn)告爸爸和安娜大嬸,一切順利?!?p> “好好,你代我們向托妮婭還有大家問好,我會盡快去哈爾濱看望大家的?!币辽從日f。
“知道了。”柳芭說,然后就想,到時候了,應該說到主題了。
“阿嘍,阿嘍?”聽到話筒里突然沒了聲音,伊蓮娜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著急地沖著話筒大聲喊道。
“媽媽,媽媽,聽到我說話了嗎?”柳芭沖著話筒說,“媽媽?”
“柳芭,聽見你說話了。你說吧,有什么事?”
“媽媽,告訴你一件事,請媽媽聽好......”柳芭深吸了一口氣,然后大聲地呼出,說道,“我懷孕了,是英哲的孩子,據(jù)奧爾加舅媽分析,孩子大約已經(jīng)有兩個多月了。”
話筒里無聲無息的,就連那些討厭的雜音也都忽然間消失得一干二凈。
柳芭猜不出媽媽在做什么,于是就試探著沖著話筒說:“阿嘍......媽媽?”
終于,從電話那頭,從新京那頭,傳來了媽媽伊蓮娜的聲音:“好,我知道了,我會把這事告訴薩沙大叔他們的。你要注意保重身體,知道嗎?”
“知道了?!绷耪f。
“先這樣吧,再見?!币辽從葤鞌嗔穗娫?。
柳芭把電話拿離耳朵,放在眼前,無語地看著電話,過了一會兒,她也放下了電話。柳芭感覺得到,她懷孕這件事,讓媽媽受到了震動。沒關系的,什么事都會過去的,只要有薩沙大叔在,家里總歸會風平浪靜的。柳芭想。
就是這樣,柳芭打電話把自己懷孕的事告訴了媽媽。
放下電話,伊蓮娜一刻沒停留,立馬到書房,把這事告訴了正在看書的薩哈羅夫。丈夫的態(tài)度多少還是出乎伊蓮娜的意料。只見薩哈羅夫高興得不得了,馬上就眉開眼笑,咧著大嘴和伊蓮娜聲說:“上帝,真沒想到......可是,那你還等什么,親愛的,趕快去哈爾濱,看看咱們的小公主怎么樣,有什么需要咱們出力的事沒有,???”說完話,他撇下有些發(fā)愁的伊蓮娜,起身走到書房門口,打開門,就站在門口大聲朝廚房方向說道:“安娜,你聽說了嗎,咱們的柳芭懷孕了,是英哲君的孩子!”
廚房的門立刻被安娜打開了。她走出門,站在門口,一邊撩起圍裙擦手一邊問薩哈羅夫:“幾個月了,什么時候生呀,知道嗎?”
“還不知道呢?!彼_哈羅夫說。
“伊蓮娜,你知道嗎?”安娜大聲問伊蓮娜。
伊蓮娜走出書房,邊往臥室方向走,邊和安娜說:“都還不知道呢。我明天就去哈爾濱,看看情況再說吧?!?p> 伊蓮娜可沒丈夫和安娜這么高興,作為母親,她首先想到的可不是孩子,而是孩子的媽媽。伊蓮娜認為,現(xiàn)在柳芭還在求學階段,生活完全還沒有安定下來,怎么可以有孩子呢?再說了,她和英哲的婚事很可能吹了,假如柳芭再生下這個孩子,那無論對孩子還是對柳芭都不會讓她放心。再說,一旦柳芭有了孩子,那她這個做外婆的能不幫忙照顧外孫子嗎?可伊蓮娜眼下還真沒有這方面的心理準備,一絲絲心里準備都沒有。她決定明天去哈爾濱,當面告訴柳芭,必須放棄生孩子這個極為不負責任的而且有些荒唐的念頭。
柳芭得知自己懷孕后終于作出了退學的決定。之前她在是否退學這件事上還有點猶豫,但現(xiàn)在她肚子里的小生命給了她足夠的勇氣作出這個決定。還在新京時,有一天,家人吃晚飯閑聊天時說起了人類繁衍是否要計劃生育的問題,餐桌上主要是薩哈羅夫和伊蓮娜在對話。薩哈羅夫認為不需要計劃生育,而伊蓮娜認為需要計劃生育,還引用人口學家馬爾薩斯的話說,人口的增殖比生活資料增長要快,人口是按照幾何級數(shù)增長,而生活資料卻按照算術級數(shù)增長。正當薩哈羅夫夫婦在為各自論點爭論時,原先一直安靜吃飯沒有介入父母爭論的柳芭忽然說:“我認為,女人要和男人一起承擔繁衍家族的責任。”
“什么?”薩哈羅夫沒聽清女兒說的話,便問她,“你剛才說什么?”
“女人要和男人一起承擔繁衍家族的責任。”安娜見柳芭只是低頭吃飯,不吭聲,便替柳芭回答。
聽清了柳芭說的話,伊蓮娜忽然就興奮起來,她拍了一下手,看著低頭吃飯的柳芭說:“這樣說來,柳芭是支持媽媽的觀點嘍?”
“柳芭是說女人要和男人一起承擔繁衍家族的責任,和你說的計劃生育八竿子打不著,真是!”薩哈羅夫?qū)ζ拮拥脑挶硎静恍肌?p> “柳芭的意思是女人有權決定是否生育以及何時生育,這就是繁衍家族的責任?!币辽從日f,又問柳芭,“媽媽解釋得對不對?”
“是?!绷耪f。其實她根本沒太在意父母爭論什么,她想的是假如有一天她有了身孕就一定會生下這個孩子并把他(她)撫養(yǎng)成人,這是身為母親的責任,和計劃生育無關。
現(xiàn)在,這種事竟然神不知鬼不覺地發(fā)生在柳芭身上——她懷孕了,是她和英哲的孩子!自打柳芭知道這件事起,她就暗下決心,一定要把她和英哲的孩子撫養(yǎng)成人。當伊蓮娜火速趕到哈爾濱時,柳芭立刻把自己退學和撫養(yǎng)孩子成人的決定告訴了媽媽。在來哈爾濱的火車上,伊蓮娜還在考慮究竟該怎樣和柳芭談,因為伊蓮娜內(nèi)心深處并不太贊成生下這個孩子,很顯然,這個孩子很可能成為柳芭今后生活的負擔,作為柳芭的母親,伊蓮娜多少還是有些擔憂的??伤恼煞蛩_哈羅夫全然不理會這些婆婆媽媽的事,已經(jīng)開始以外公的身份自居了。當伊蓮娜在火車站看到來接站的柳芭時,從女兒那熠熠生輝的藍色眸子里,伊蓮娜看到的是滿滿的幸福,就在母女倆相擁在一起的剎那間,伊蓮娜把在火車上想好的如何勸說柳芭做掉這個孩子話忘得一干二凈!
伊蓮娜一早就出門去了火車站,坐火車到哈爾濱去看望柳芭。薩哈羅夫原本是要去火車站送葉蓮娜上車的,可偏偏夜晚下了點小雨,他著了涼,有點低燒,在加上伊蓮娜沒帶什么東西,也不需要丈夫送站,所以薩哈羅夫就沒去車站。趕巧的是,這天上午,英哲搭乘一輛客運馬車來到薩哈羅夫家門口。他拎著小提琴盒下了車,給車夫車錢后,走到他非常熟悉的大門前,稍稍遲疑了一下才按響門鈴。前來開門的是安娜大嬸,她一見英哲便雙手一拍隨即就擁抱了他。英哲說:“安娜大嬸,對不起,讓你們大家操心了?!?p>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卑材饶钸吨?。
安娜松開英哲,挎著英哲的胳膊走進院子,大聲說:“薩沙,快出來看看,誰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