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鸞針怎么會在你手上?”吳海出的神色很驚訝地問道,目光一刻不離手中的飛鸞針。
我踱步靠近他面前,道:“因為這根針想要我的命,而我的運氣一向不錯,所以它就落在了我的手上。”
吳海出更加驚訝道:“可現(xiàn)在并未到暗殺你的時候!”
我濃眉挑起,目光一閃,嚴肅道:“所以我本就在你們的暗殺名單中?”
吳海出才察覺驚訝之際自己竟說漏了嘴,卻也坦然,道:“早已有人懸賞你的人頭,這并不算什么秘密。想要你死的人,天下可以抓出一大把?!?p> 吳海出的話并不假,刺殺我的人比螞蟻還多,我隨時都有可能成為死人。
我活著,只因我還沒死。
“想要我死的人確實不少,但要置無衣大師于死地的人,我實在想不出會是誰?!蔽野侯^道,“這枚獨特的飛鸞針,是我在雷云寺山路上遭遇的?!?p> 吳海出怒目圓瞪,有氣又驚,幾乎是用吼地道:“無衣大師?夜鸞門誰敢動無衣大師???”
我也不解地說道:“飛鸞針,本不該出現(xiàn)在那里,絕不該?!?p> 吳海出嘆道:“二十年前無衣大師曾有恩于夜鸞門,本門是斷不會去謀害大師性命!”
我問道:“此事我曾有耳聞,你與無衣大師交情如何?”
吳海出回答道:“當年無衣大師心懷慈悲,親手救下飛鸞神君與老夫性命。我等縱然不算英雄豪杰,但也斷不是忘恩負義的小人!”
我點點頭道:“如此說來,夜鸞門從不接暗殺無衣大師的懸賞?”
吳海出凜然道:“世上與無衣大師有仇怨之人,本就少之又少?!?p> 我長嘆一口氣,說道:“但始終還是有的,而且偏偏又與夜鸞門扯上了瓜葛,否則我也不會遭飛鸞針暗算。”
吳海出布滿裂痕的手指,握著飛鸞針,顫抖,工藝獨特且堅韌的飛鸞針已被他不知不覺折彎。
“本姑奶奶才不管你們的仇啊怨啊,快告訴我飛鸞神君在哪兒?”李三娘聲音急促而短練,真氣隨著怒意勃發(fā),一身飄逸紗衣,無風自鼓。
這一次,吳海出沒有譏諷她,他銳利的目光聚焦在折彎的飛鸞針上。
我輕聲勸道:“壞人酒友,這次你真得告訴我們飛鸞神君的下落。飛鸞針為何會出現(xiàn)在雷云寺,恐怕只有他才知道?!?p> “也罷,或許他已徹底墮落……”吳海出銳利如鷹的眼睛,瞬間黯淡死灰,頹然道:“絕壁以南,棲鳳崖,他在那里參悟功法?!?p> 話音未落,我忽覺身后勁風乍起,卷起漫漫微塵。
一聲清嘯,李三娘霍然躍起,紗衣舞動,如一條匹練般乘風飛出紫旋殿,飛出琥珀絕壁,飄然而去。
“三娘!”我見李三娘匆忙離開,腦中忽的閃過一個念頭,頓如猛雷一擊,當下身法如風立時追去!
誰知一只鷹爪卻堅韌有力地扣住我的肩骨,我就像一個被鐵索鎖住的囚徒,脫身不得。
“唐警探,且慢!你還不能走!”吳海出的聲音如驚雷,如急雨。
“壞人酒友莫再留我,李三娘只身前往,必有危險!”我知吳海出的鷹手已卡在我肩骨關節(jié),我擺脫不了。
“李三娘本就是危險的人物?!眳呛3鲆贿呎f著,一邊松開了手,神情嚴肅道,“但我卻不能放任你,去枉送性命?!?p> 我眉頭緊皺,道:“枉送性命?”
吳海出點頭,道:“飛鸞神君一向出手不留情,使的都是狠辣招式?!?p> 我淡然一笑,回應道:“卻未必殺得了我?!?p> 吳海出的臉色變了變,道:“你沒有經(jīng)歷過十年前的江湖,你無法想象在那時的遺俠界里縱橫拼殺的慘烈,從那場腥風血雨中活下來的人,其武功之強遠超你所想象?!?p> 我疑惑道:“嘿嘿,我倒真想領教飛鸞神君的功夫咧!”
吳海出搖頭道:“你是聰明人,但這絕不是明智的選擇。飛鸞針早已在江湖如雷貫耳,令人聞風喪膽?!?p> 我神色從容,應道:“飛鸞針名頭雖響,但卻也被我接下,我毫發(fā)無傷。”
吳海出把手中已彎得不成形的飛鸞針拋在地上,說道:“你能輕易接下,只因這記飛針并非飛鸞神君所使。”
我昂首挺胸,高聲道:“縱由飛鸞神君施展飛鸞針功夫,我卻也有太虛神指傍身,未必落得了下風。”
太虛神指,名動天下的絕技,絕世無倆的一著。
此招一出,我從未敗過。
我一向引以為傲,今次也不例外。
吳海出沉聲道:“太虛神指名動天下,乃唐警探你的成名絕技?!?p> 我朗聲道:“是的。”
吳海出又道:“飛鸞針縱橫江湖數(shù)十年,亦令飛鸞神君于江湖成名?!?p> 我點頭道:“是的?!?p> 吳海出沉沉地拍了拍我的肩,說道:“但卻并非他的絕技。”
我眼中光芒忽然消散,紫旋殿的火燭發(fā)出噼里啪啦的窸窣聲響,大殿仿佛陷入了沉默。
衣衫上的血,空氣中的腥,此刻都仿佛異常的幼稚,似乎這都是兒戲不慎的誤傷。
吳海出轉身,踱步邁向石壁下的石屋,道:“聽我勸告吧,你絕不是飛鸞神君的對手?!?p> “為何偏要留我?!蔽业穆曇衾涞镁拖裆綕镜谋?p> “因為還沒到懸賞暗殺你的時候,所以你不該死?!眳呛3銎降貋G下這句話,繼續(xù)向漆黑的石屋走去。
未幾,他忽然駐足,背對著我,輕嘆一口氣,緩緩說道:
“因為我很久沒有遇到過酒友,尤其是唐警探這樣的酒友。”
我微微一笑,道:“好人酒友如果執(zhí)意要去棲鳳崖的話,壞人酒友會如何?”
吳海出依然以高大魁梧的背影朝著我,道:“壞人酒友在,好人酒友就一定去不成的?!?p> 我眼中精光閃過,道:“壞人酒友也是從十年前的江湖活過來的?”
吳海出的背影晃了晃,回答道:“不多不少,正好十年。”
我又問道:“所以壞人酒友的功夫也遠超我所想象?”
吳海出道:“應當是的?!?p> 我笑著說道:“所以壞人酒友出手,絕不留情?”
吳海出沉悶地聲音傳來:“絕不留情!”
我朗聲笑道:“哈哈哈哈,很好!”
吳海出轉身,也笑道:“很好!”
我右手已作劍指,平舉當胸,神色決絕道:“我劍已在手。”
吳海出屈伸布滿裂痕的雙手,道:“雄鷹已飛天?!?p> 殺氣自我與吳海出之間激蕩而出,可怖的氛圍充斥整個空闊的紫旋殿,上百臺火燭被殺氣壓迫,火焰竟比之前矮了大半。
殺氣旋動,人影倏地急突,如疾風驟雨,似電閃雷鳴!
紫旋殿內掀動一場劇烈風暴!
云氣旋動,雷聲陣陣,深山,古剎。
聚云峰巔,雷云寺前。
一個佝僂襤褸的老乞丐,斜斜靠在雷云寺門邊,一件殘破的黑色斗篷搭在他的頭上,只露出幾縷泛黃的白發(fā),皺紋深刻的下顎。
老乞丐歪著腦袋似乎正在熟睡,在這深秋的山林里,他只裹著一件殘破的斗篷和滿是油污的單薄布衣,卻仍能安然熟睡。
雷云寺門吱嘎作響,走出一個僧人,不高不矮,胖乎乎的。
但他不是機鋒和尚,即使往常這般走出來的總是機鋒和尚。
機鋒和尚,已不在了。
“住持,您……您看!”胖和尚的腿直哆嗦,他臉上白凈的肉也沒停下,一個勁兒的甩動,沁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他眼中露出恐懼,害怕。
他怕的自然不是在寺門前安睡的老乞丐,老乞丐除了惹人嫌以外,并沒有令人討厭之處。
但老乞丐的面前,整整齊齊排列著十二具血淋淋地尸體時,卻又是另一番感受和滋味。
十二具尸體都已經(jīng)僵硬,十二名黑衣人,就像木人玩具般擺放在腥臭的血泊中,血已經(jīng)凝固,因為深秋的空氣寒冷而干燥。
無衣大師神色未動,十二具尸首擺在佛門清靜之地,他卻視若無睹,招了招手,示意胖和尚及其他僧眾統(tǒng)統(tǒng)返回寺內。
老乞丐還在熟睡,甚至打起了呼嚕!
“阿彌陀佛。施主可還在迷幻夢境?”無衣大師雙手合十,從容淡定地向斜倚在寺門的老乞丐問道。
老乞丐剛才還在打著奇響的呼嚕,此刻卻忽地像只受驚的兔子般蹦了起來,伸了個長長的懶腰,拍了拍絕不會干凈的布衣,朝無衣大師說道:“老乞丐好不容易能睡個好覺,老和尚卻偏偏要來叨擾,難道佛祖總是不希望人們睡個好覺嗎?”
無衣大師不慍不怒,緩緩說道:“施主莫怪,貧僧認為施主能醒來也是件喜事,這十二名黑衣人卻讓貧僧歇斯底里也醒不過來。”
老乞丐瞥了眼血泊中的尸體,不以為然地揮了揮手,道:“他們睡著了,總比醒著好,至少不會再做壞事?!?p> “當真都是施主所為?”無衣大師問道。
“不錯,他們本就該死。”老乞丐依舊不以為然。
“阿彌陀佛,施主為何這般損了自己功德?”無衣大師神色惋惜,喃喃道。
“老和尚可還認得我?”老乞丐話鋒折轉。
無衣大師淡淡應道:“認得,認得?!?
唐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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