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 話凄涼

　　這是一場迅雷不及掩耳的政變，呂紹曾經(jīng)以為固若金湯的防備，什么用都沒有。走投無路的呂紹，將自己關(guān)在紫閣，門外安排了無數(shù)的金吾衛(wèi)。

　　竇川對守在紫閣外的金吾衛(wèi)首領(lǐng)道：“太原公已在謙光殿升座，是真正的大涼國主。作為王宮侍衛(wèi)，理當(dāng)效忠國主，若執(zhí)迷不悟，爾等皆以謀逆論處！”說著，打了一個手勢，弓箭手就迅速從四面八方將紫閣包圍。

　　金吾衛(wèi)首領(lǐng)思索片刻，放下了手中的武器。跟隨首領(lǐng)的下屬，也紛紛丟掉武器。

　　呂密看一眼竇川，竇川道：“得令！”一腳踹開紫閣的門。

　　閣內(nèi)的呂紹眼看著金吾衛(wèi)繳械投降，最后的屏障，被呂密的部下三言兩語勸退，自知大勢已去。癲狂的笑著，舉起燭臺點(diǎn)燃閣內(nèi)帷幔，一瞬間火勢漸大，大火一直蔓延到屋頂，熊熊燃燒起來。

　　竇川一見火勢如此之大，回身望向呂密。呂密焦急向前道：“愣著干嘛！救人！”說著，要沖進(jìn)紫閣，被竇川緊緊拉住，“主子，火已經(jīng)燒起來，您現(xiàn)在進(jìn)去太危險(xiǎn)！屬下立即帶人滅火！里面的房梁已經(jīng)燒塌好幾處，主子稍安勿躁！人很快就可以救出來?！?p>　　竇川一邊緊緊拉著呂密，一邊大聲下令：“快救火！所有暗衛(wèi)，立刻汲水滅火！”

　　紫閣門前畫風(fēng)突變，本是氣勢洶洶的復(fù)仇場面，卻變成了齊心協(xié)力救火的情景。紫閣門前的儲水大缸很快就被舀光了水，火勢稍稍小了一點(diǎn)，竇川又招呼暗衛(wèi)從臨近的宮殿提水過來。

　　呂密焦急的望向閣內(nèi)，等不及火全部撲滅，攔住提水過來的暗衛(wèi)，抓起一桶水，兜頭澆下。然后在眾人的驚呼聲中沖進(jìn)紫閣，忙著指揮救火的竇川一回頭沒看到主子，再看時只見一個身影沖進(jìn)紫閣。氣得直跺腳，卻也只能立即澆濕自己，跟了進(jìn)去。

　　不一會兒，主仆二人從里面抱出呂紹。

　　呂紹臉被熏得黢黑，身上的絲綢衣服也被燒得不大完整。倆人將他平放在地上，呂密不停的拍呂紹的臉：“紹弟！醒醒！”呂紹沒有任何反應(yīng)。

　　呂密雖然恨呂紹的趕盡殺絕，當(dāng)初母親被刺，他恨不得馬上殺了這個弟弟。可呂密低估了血濃于水的親情，如今真見他置身火海，從心底里涌出的感覺卻是要救他?，F(xiàn)在看他軟綿綿的躺在地上，更多的是擔(dān)心。

　　御醫(yī)們聞?wù)仝s來，醫(yī)術(shù)精湛的那幾位，望聞問切看了許久，最后跪在地上對呂密道：“王上恕罪，我等無能，確實(shí)已回天無術(shù)，宜盡早準(zhǔn)備后事?！?p>　　“當(dāng)真沒有辦法嗎？”呂密臉色鐵青看著呂紹，他就這樣死了？呂密突然發(fā)瘋似的撲到呂紹身邊，抱起呂紹拼命搖著，大聲質(zhì)問著：“你不許死！給我醒來！醒來說清楚，為何害父王??？為何害我母妃?。繛楹乌s盡殺絕？你給我醒來?。?！”

　　三問為何，道盡委屈與不甘，從小謙和有禮的弟弟，為何如此毫無人性。為何自己步步退讓，他還是不肯罷休！呂密的聲音響徹云霄，紫閣前所有人都聽得到，卻沒有人回答。

　　此時，一位年齡大的御醫(yī)走上前，摸了摸呂紹的脈門，又摸了摸胸口，道：“王上恕罪，小人有辦法將人喚醒，不過，也是回光返照，只能延續(xù)片刻?！?p>　　“片刻？”呂密猩紅的雙眼盯著御醫(yī)，“恕你無罪，施救吧?！?p>　　紫閣已經(jīng)破敗不堪，呂密命人將呂紹抬至春秋閣。御醫(yī)開始施針。用粗砭針分別刺入人中、十指、腳掌，呂紹毫無知覺。老御醫(yī)不慌不忙抓起他的手指，用力擠壓開始放血。最后一跟長針刺入?yún)谓B的頭頂。連見慣死傷的竇川，見御醫(yī)如此施針都倒吸涼氣，差點(diǎn)出聲，心道，這老頭不會是泄私憤的吧？

　　御醫(yī)行云流水般做完這一切，探了探呂紹脈門，對呂密說：“王上，病人即將轉(zhuǎn)醒，有什么未盡之事，把握時機(jī)，只有一炷香的時間?！?p>　　呂密謝過這位老御醫(yī)，屏退眾人。片刻后，呂紹果然緩緩睜開眼睛，看到了立在榻邊的呂密。

　　只有短短一柱香時間，呂密不想浪費(fèi)，開口道：“為何自殺？”

　　呂紹沙啞回答：“勝者，為，王。我害死那么多人，都是你在乎之人。不自殺，難道要等你來殺我？”

　　呂密早知道這一切都是他干的，可是他親口承認(rèn)，更讓人痛心疾首。痛苦閉上眼睛，極力克制一掌拍死他的沖動，“為何要這么做？我分明已經(jīng)放棄王位，父王也將王位傳給你，我只想帶著母妃過尋常日子，為何趕盡殺絕！”

　　呂紹不屑的笑：“王位？你以為我稀罕？！若不是父王！若不是你和楊慕，我也想自由自在和我喜歡的人過尋常日子。是你們害死了我的寶姐姐，我要你們每個人都為她陪葬！”

　　呂密眉頭深鎖，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了，一個死去的人如此的陰魂不散。呂密略帶遺憾道：“紹弟，你口口聲聲說我們處死了你的寶姐姐，難道被她隨意殺害的人就活該嗎？不辨是非擋路者死，這就是你的寶姐姐，她的死，怪不得任何人，是多行不義的結(jié)果?！?p>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你們都不是好東西！”呂紹時限已快到，他喘息著道：“可，可惜，我沒能將你們?nèi)?。。。?！痹挍]有說完，人已經(jīng)緩緩閉眼。

　　呂密握住呂紹的手道：“紹弟，我原本想殺光所有參與謀殺母妃的人，包括你！可人死不能復(fù)生，就算殺了你又能如何？我的母妃一樣回不來。雖然我強(qiáng)行入宮升座，也不過是為了震懾你。如果你肯認(rèn)錯，我便把王位還你，從此井水不犯河水。我依舊可以和愛人浪跡天涯不問世事。只可惜，你剛愎自用，不辨是非且固執(zhí)，最后選擇自殺這條路。現(xiàn)在說什么都晚了，我注定要背負(fù)僭位篡權(quán)的罵名。你可知，你愛上的是一個惡人，才會替她繼續(xù)作惡，傷害無辜。記得小時候，母妃常?？淠愎郧啥旅骼碇辽疲龥]有傷害過你，何其無辜。我的紹弟是父王選定的大涼繼承人，是可永葆大涼千秋萬代的明君。而不是被仇恨蒙蔽雙眼，濫殺無辜的你。紹弟，你安歇吧，去到父王那里，自己請罪。既然你那么喜歡她，我便派人將她尋來，與你葬在一起，愿你們來世雙宿雙飛?！?p>　　這時，一顆晶瑩的淚珠，自呂紹眼角滾落。是遺憾，是抱歉，是悔恨。自出生起便是最不起眼的那一個，兄長們都比他驍勇善戰(zhàn)。因此，更膽小怕事，從不敢奢望那個位置。直到有一天，他隨父親赴宴，見到萬人中央擁簇著的公主苻寶。他的心里，從此住進(jìn)了一個人，他得知一個秘密，苻氏皇族會與呂家聯(lián)姻。他從此積極表現(xiàn)，他愿意為了這個人努力上進(jìn)，以嫡子的身份，迎娶她。當(dāng)所有努力就要有結(jié)果的時候，一切都變了。尊貴的變成卑微的，美好的變成丑陋的，白的變成黑的。寶姐姐死在大婚前夜。他的人生從此只有仇恨，他恨下令處死寶姐姐的父王，他恨親手殺死寶姐姐的呂密，他恨所有人。。。。

　　呂紹的人生落幕，祁連山腳的一座墳冢被挖開又填平，隱王與他的王妃最終合葬在了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