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dú)自待在自己的營帳中,除了馮熙寧,林秋任何人都沒有見,以至于沒有人敢把左軍傷亡情況報于他。包括馮熙寧,也沒有將南寨將士全體陣亡的消息告知林秋。
林秋待在房間一直默默不語,孔歆沒有勸解。外人以為是因為戰(zhàn)爭的慘烈觸動了這位年輕的都尉,唯孔歆明白林秋不愿見人的真正原因。此刻的他是有些事情想不明白,身旁朝夕相處的將士一個個死去,確實激起了林秋虧欠心,但這只是起因。真正的原因是此刻的他思想發(fā)生了激烈的沖突。
林秋修的是南華真經(jīng),修的是煉丹之術(shù),當(dāng)然遵從的是道教思想。道家講究萬法自然,講究隨心,核心宗旨奉行我命在我不在天??闪智锴笆朗苋寮宜枷胙?,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乃生平夙愿。按理來說,以林秋的年紀(jì)和修為,還到不了這兩種思想有沖突的地步??闪智锴笆廊寮业闹揖枷敫畹俟?,乾坤舟現(xiàn)身的那一刻,讓林秋明白了帝王在北域人心中的仍然占有重要的分量。林秋甚至懷疑自己真的錯了,不該插手北域之事。
林秋能夠有此想法,孔歆非常欣慰,這說明林秋有了自己的思想。所有的事情都不是一蹶而就的,總有個過程,問道更是如此。林秋滋生出想法,有了不明白的地方,說明他有了進(jìn)步。
子夜時分,林秋房中出現(xiàn)了一道魅影。
土陽的元神一出現(xiàn),馮熙寧忍不住掉下淚來。清理南寨戰(zhàn)場時,林秋沒有過問,卻刻意沒讓馮熙寧去。原因是林秋已經(jīng)預(yù)料到了那邊的情形,左軍二萬多人戰(zhàn)死,戰(zhàn)況何其慘烈,不用看也能想象得到。遲遲不見土陽的身影,說明土陽也出事了。林秋清楚二女的關(guān)系,即便馮熙寧親身經(jīng)歷了城門口的血戰(zhàn),也害怕刺激到她。
“怨過我嗎?“一直沉默的林秋終于開口說話了。身為都尉,林秋可以拒絕土陽提出駐守南寨的要求。現(xiàn)在見到土陽的元神,林秋第一句便是問這個。
“為什么問這個?“土陽不解。
“若不是與我賭氣,你土陽,土家的嬌子不會喪命于此!“林秋起身說道。
“沒有你,還有孔邵陽,什么時候也輪不到我做這個都尉。憑什么說我賭氣?“不知道自己為何要來這里見林秋的土陽有些生氣了。
聞言,林秋不在言語。有什么比失去生命還重要的事情?此刻的土陽已經(jīng)只是一尊元神,何苦在于她爭執(zhí)。
林秋不吱聲,盯著土陽看了一眼,低下頭來。林秋越是不說話,土陽越加生氣,圍在林秋周圍連珠箭似的問個不停:
“憑什么你可以身先士卒,我就不行?憑什么你與誰都那么關(guān)系好?誰都信任你?“
一連幾句,土陽發(fā)泄自己的不滿。林秋清楚土陽這是向自己傾訴委屈,抬頭看著面前已經(jīng)回復(fù)女兒樣貌的土陽,嘆道:
“我是有造化臨身,死不了!可你不同!”
聞言,土陽搖搖頭道:“死不了?若非易后現(xiàn)身,只需片刻,李重陽豈能放過你!騙誰呢!“
馮熙寧不希望他們繼續(xù)爭吵下去,伸手拉著土陽,可此時的土陽只是一介神魂,怎么能夠觸摸到。一下抓了空,馮熙寧的眼淚嘩嘩流下來。
見此,林秋長嘆一聲道:“如果我有兒子的話,他死在戰(zhàn)場上,我肯定傷心,但傷心的同時我是自豪的!因為那是他的責(zé)任。換做女兒的話,我想除了傷心我還是傷心!“
林秋一句話說明了自己不想讓女子上戰(zhàn)場的原因,同時將話題引到土陽家人身上。一下子,土陽的情緒低落下來。旁邊的馮熙寧感覺到土陽的身體迅速淡化,甚至有些虛幻起來,著急慌忙睜著眼睛支吾不停。
“你說我父親也會這樣嗎?“沖著馮熙寧擺了擺手,表示沒事后,土陽繼續(xù)問道。
眼見土陽的情緒有了巨大的變化,林秋搖搖頭表示不知道。林秋確實不清楚一個父親得知愛女死亡后是何等的傷心,他不敢想象中年得子的“土地爺“得知這一消息后的心情,只能表示不知道。
土陽走了,也許最后的時光她想起了家人,想回家看看。林秋沒有多說什么,人死不能復(fù)生,一介神魂很快就會消散于這天地間。他不想在土陽最后的時光里和她有過多的糾纏。如果說幾句好聽安慰的話,很可能讓土陽留下念想。自己已經(jīng)足夠多情,何苦在招惹一個。既然土陽自己選擇了“男兒“這條路,放棄了兒女之情,索性離開時走的清凈一些,不摻雜一絲男女情愛之苦。
“你就那么篤定土陽對你有意思?“孔歆忍不住問了一句。
“那天她看我的眼神和當(dāng)初蓮兒看我時一模一樣!“林秋沉默片刻回道。
提起蓮兒,孔歆就氣不打一處來,有些生氣的說道:“你也好意思提蓮兒!花花心腸一個!見一個你愛一個,和每個人都不清不楚!我問你!眼前這個你準(zhǔn)備怎么辦?“
林秋看了一眼旁邊的馮熙寧,回道:“不一樣的,熙寧是我不忍心傷害她,害怕她在干傻事才留在身邊。至于蓮兒····;林秋停頓了一下嘆道:“在水神宮我們那是名正言順的?!?p> “自欺欺人!什么名正言順的夫妻!我問你,要是你你父母給你包辦一樁婚事,你也愿意?“
對于孔歆這個問題,林秋用沉默表示了有這種可能。知曉林秋的意思,孔歆忍不住冷笑一聲:“別在我這里裝模作樣,你要是那樣的人,就不會為了你師姐與青梅竹馬的魏眉兒不辭而別,屁顛屁顛的跑到北域來!“
一句話說中林秋心中的痛處,憤憤一聲:“你不知道我是個很糾結(jié)的矛盾體!“
說完,林秋起身就走。這一突然舉動,把個馮熙寧都嚇了一跳。林秋剛要推門出去,外面?zhèn)鱽硎煜さ哪_步聲。
李信深夜前來,見面后首先拿出一封手書。肖勝宇統(tǒng)領(lǐng)的驍騎營要前往南郡,林秋乃左軍都尉,因此他托李信帶來了手札。
隨手翻了一下手札,林秋點(diǎn)點(diǎn)頭說道:“抵抗異族入侵,北域人人有責(zé),蘇帥早有指示,留驍騎營在西昌為的就是此事?!?p> 林秋和李信相識的時間不久,因為李信的性格和自己有幾分相像,林秋和他無話不談。于是,林秋直接問道:“徐老將軍那里如何?“
北郡自建立以來就是屯兵之地,按理來說,異族入侵北郡的兵馬應(yīng)該是首當(dāng)其沖趕往南郡的。可經(jīng)歷過北域幾次帝位之爭后,北郡逐漸被邊緣化,現(xiàn)在更是背上了謀逆的罪名,此番抵御異族入侵未必會征召徐老將軍的北軍。
李信搖搖頭說道:“我沒有見到老侯爺,只是聽說老侯爺情緒很低落?!?p> 聞言,林秋嘆了口氣,事情如他所料想的一樣?,F(xiàn)今的他是左軍都尉,對于軍隊有了更多的了解。徐老將軍為了北軍選擇了和東昌王舉事,背上了叛軍的名號。以至于現(xiàn)在異族入侵,身為將軍的他無法為領(lǐng)兵為國征戰(zhàn),個中滋味實在煎熬!
跟著,林秋說道:“回去后,你代我去見徐老將軍一面?!?p> 等林秋將所托之言告知李信后,李信面色一驚,呼道:“大人您要辭去都尉!“
“良將勁卒皆亡,我這都尉有愧呀!”嘆過一聲后,林秋繼續(xù)道:“我今生幸運(yùn)至極,若只是糾結(jié)在殺戮戰(zhàn)爭中有負(fù)這份幸運(yùn)。來到北域我不想只給北域帶來流血。再者,我的性情你也了解,說多么適合做這個都尉那是假話??准抑骺隙ㄊ且扇巳ケ笨さ?,不如我接下這個差事。結(jié)果好的話,北郡的疾苦也能緩解一些?!?p> 李信連夜回了西昌,林秋要前往北郡幫助解決生存問題,北郡是自己的家,他當(dāng)然高興。無論成與不成,他都要全力促成此事,即便老侯爺哪里他很難插上話。
李信一走,林秋派人去了肖明宇的營帳。他找的不是肖明宇,而是他身邊的肖毅。肖毅的身份特殊,林秋想通過他盡快把自己的想法傳達(dá)給孔家的負(fù)責(zé)人,另外他也遣人去了南郡見蘇帥。
見林秋沉默許久后突然有了如此篤定一個想法,馮熙寧很是好奇,正欲問詢,一位不速之客來到了白云城。
曹天王身旁的阿倫!,當(dāng)初護(hù)送過林秋一程的阿倫。阿倫神色匆忙,腳步有些凌亂,衣衫不整,顯然是與人動過手。
“曹昂出事了?“不等阿倫開口,林秋著急的率先問道。朝天城哪里能找自己的事情,除了曹昂,林秋想不出還有別的原因。
阿倫一點(diǎn)頭,林秋心中“咯噔“一下。盡管能預(yù)料到是什么事情,林秋還是不愿意相信曹昂真的有事發(f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