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已在半空中,向下砍落。
“且慢?!?p> “嗯?”刀在半空中停住。
“樓主要的,只是他的手臂?!卑纂p衣道。
段允劍收刀。這是一把名刀,并不是所有名刀都是好刀,但這的確是一把好刀。此刀長三尺九寸,刀柄之下為一大環(huán),纏龍鳥首,刀身寬闊,刃如火煉,名作“大夏龍雀刀”。傳說此刀為十六國時夏國國王赫連勃勃所鑄,因赫連勃勃?dú)埍┦葰?,此刀因?yàn)槭妊獰o數(shù),江湖中人都視其為一種邪物。
但是,一個人若親眼看過這樣的刀,一定不是覺得它恐怖,而是會為它著迷。就像男人為美人著迷,酒鬼為好酒著迷。
段允劍的身后,有一壯漢正死死地盯著他。這人走過去,站在段允劍身邊說道:“沐兄,我的刀從不殺已死之人?!?p> 段允劍道:“這確是一把好刀?!闭f罷,把刀遞給了他。
這壯漢接過刀,握在左手。
別孤群望著他們,笑道:“諸位,請進(jìn)來入座吧?!?p> 眾人聞言,跟著他走了進(jìn)去。只留下寸虛子還在雨中,一個人癱倒在地。
別孤群入得大廳內(nèi)坐下,段允劍和那左手提刀的壯漢也走了進(jìn)來,他便對著其他人說道:“這兩位,也是我的手臂?!?p> 邱銓說道:“聽聞別樓主身邊有兩大護(hù)法,五大堂主,個個驍勇善戰(zhàn),以一敵百。這莫非當(dāng)中就有這兩位高手?”
別孤群指著那壯漢,說道:“這位是左手刀司空誠。”
眾人皆是大怔?!白笫值丁边@個名號聽起來似乎有些普通,一點(diǎn)也不響亮,但是,只有真正知道“左手刀”的人,才會明白這個人有多么可怕。他的左手拔刀是天下最快的,他的左手刀法是天下最毒辣的,他擁有的刀也是天下最名貴的刀:大夏龍雀刀。
死在他刀下的人已不計其數(shù),但他不是殺手,他只是喜歡刀,無比的喜歡刀,喜歡用刀與人交戰(zhàn)。
八年前,司空誠曾約戰(zhàn)武林中八個劍法或刀法頂尖的高手于泰山之巔,許多人目睹過那場交戰(zhàn)。那場大戰(zhàn)中,八個高手都被攔腰斬斷了身體。當(dāng)人們以為他會繼續(xù)挑戰(zhàn)武林中的高手時,卻未曾想到在那一戰(zhàn)之后,司空誠卻在江湖中憑空消失了。人們猜測他的去向,卻始終沒有真正的答案。
只有到過別月樓的人,才能看到司空誠,才會知道他還活著,他一直沒有離開江湖。
他當(dāng)然不會離開江湖,因?yàn)樗€不甘心,他雖然幾乎挑戰(zhàn)了武林中各大劍術(shù)、刀法的佼佼者,卻有一個人他還未打?。簞ι褛w無過。
他沒有打敗趙無過,是因?yàn)樗嗫鄬ふ伊耸辏琅f沒有找到趙無過的下落。
司空誠向眾人抱手行禮,卻不說話,而是筆直地站在別孤群身后。
別孤群又指著段允劍道:“這位是沐容沐少俠?!?p> 這一次,所有人看他的眼光都是奇怪的。沒有人聽說過“沐容”這個名字,但是,沒有人敢小瞧他,因?yàn)樗麄兌家涯慷么缣撟邮侨绾嗡涝谒牡断隆?p> 段允劍也是行了個禮,不再說話。
現(xiàn)在,每個人都在那張白紙上按下了自已的手印。
現(xiàn)在,他們已經(jīng)是別月樓的人。
現(xiàn)在,他們都已經(jīng)開始等待,等待一個證明自己的機(jī)會。
昭兒也在等。
金絲楠木的門窗新穎且華麗。昭兒便倚在那里,一雙眼睛盯著遠(yuǎn)方,等待段允劍回來。
盯了許久,段允劍終于出現(xiàn)在她的視野。
她沖過去,喊道:“沐堂主,你回來了!”
段允劍卻沒有理會她。他走得很快,沖進(jìn)房間后就把門關(guān)上。
他坐在床沿,感覺到一陣反胃。腦海里卻無法驅(qū)除寸虛子在雨中的樣子:那張被鮮血染紅的臉,那雙絕望的眼睛,那只掉在雨中的手臂……緊接著,他腦海中又浮現(xiàn)起更多人的樣子,他們一個個仿佛都在狂風(fēng)暴雨中,滿身鮮血,絕望悲傷地向他走來……
“沐堂主,你沒事吧?”他甚至不知道昭兒已經(jīng)走到了他面前。
段允劍霍然站起,厲聲道:“誰讓你進(jìn)來的!”
昭兒搖搖頭,說道:“對不起……昭兒只是擔(dān)心堂主……”
段允劍躺下。躺上床的時候,他感覺疲憊感少了幾分。
昭兒在一旁沉默不語,直聽到段允劍沉睡的呼吸聲,這才輕輕踱到他的床邊。
她看著他,低聲說道:“沐堂主……昭兒雖然對你并不了解,但……但昭兒只希望能多看你一眼……”
說著,她思潮起伏,旋即將自己左手腕上的一條紅色繩子解了下來,又喃喃自語道:“這條繩子是陪著我從小長大的……雖然它并不是什么珍貴之物,但……希望它能為你帶來平安……”
紅色繩子被輕輕地系在了段允劍的腰間。昭兒這才微微一笑,似是得到了某種安慰,準(zhǔn)備起身離開。
她剛起身,一只手就抓住了她。昭兒頓時一驚,停下腳步。
回首一望,原來抓住她的正是段允劍。只見他一臉痛楚,雙目茫然,似是睜開又似是閉著,竟不知他是醒過來了,還是仍在睡夢之中。見此情況,昭兒已是沒了主意,只好愣在原地。
“別離開我……”段允劍言語中盡是央求,一把將她拉了過去。
昭兒茫然的神情忽然轉(zhuǎn)化為喜,微微笑道:“沐堂主,昭兒不會離開你?!?p> 段允劍卻仿佛沒有聽到她的話,依舊重復(fù)著方才所說四字。昭兒雖然年幼,卻也大概猜得出來,他口中所央求的人,絕非自己。但想及此番自己能與段允劍如此親近,縱然他將自己誤當(dāng)作他人,她心中也是十分滿足了。
然,直到她聽到段允劍忽然喚起一個人名,她又覺得心中難受萬分。方才心中所想,本來已能安慰自己,此時卻忽然都不作數(shù)了。只恨原來自己不過是自作多情、空歡喜一場。
“寒嫣……寒嫣……”段允劍呼喚的正是這個名字。昭兒將頭扭開,不再看他,而是死死盯著地面,仿佛地上正出現(xiàn)段允劍所喚的名為“寒嫣”的女子。
她越想越氣,心中暗下決心,他日若真見得這個女子,定要讓她受盡苦頭,以解心頭之恨。
段允劍忽然安靜下來,抓住她的手也已松開。昭兒回首一望,見他此時已趴在床上沉睡。她便飛速奔了出去,出得房間,扶住門扉,一雙眼睛望著遙遠(yuǎn)的天空。
這真是復(fù)雜的天氣,明明不久前還晴朗,現(xiàn)在卻已下雨。
“昭兒!昭兒!”只過了半晌,忽聽有一丫鬟站在不遠(yuǎn)處呼喚她,說道:“快去食房取飯菜了!”
昭兒便擠出一臉笑容,對這丫鬟道:“我知道了!我馬上來!”說罷,便隨那丫鬟走出去,直走到后院的廚房。
別月樓的廚房,和皇宮的御膳房一般氣派。廚房內(nèi)有數(shù)個廚師,十多個打下手的,外面還有數(shù)個丫鬟,或是幫忙一些瑣碎之事,或是等待取走食物。
一名身材肥胖子的漢子正坐在那里指揮分配食物,聽得有人腳步聲,便抬頭望向昭兒。這一望,心中一片欣喜,兩只眼睛瞪得奇大,只差把兩只眼珠子都瞪得掉下來了。
原來,昭兒雖然只是丫鬟打扮,身材有些干瘦,容貌卻算得上出眾,何況她年紀(jì)尚小,胖漢子一時生起色心,心中做起盤算。
領(lǐng)昭兒來的丫鬟笑著說道:“陳伯,我們是來取食物的?!?p> 陳伯卻好像沒有聽她說話,而是打量著昭兒,說道:“這位小姑娘,我以前怎么沒有見過?”
這丫鬟道:“昭兒是新來的。剛剛經(jīng)過訓(xùn)練不久,所以陳伯自然沒有見過她?!?p> 這喚作陳伯的胖漢子滿臉笑容,說道:“難怪……難怪我看著面生……這里沒你的事了,你先下去吧?!?p> 丫鬟便道:“陳伯,那我先走了?!?p> 陳伯會心一笑,說道:“去吧去吧?!?p> 說著,目送丫鬟離得極遠(yuǎn)了,這才向昭兒走過去,笑道:“昭兒姑娘,不知道你伺候的主子是哪一位?他要是敢欺負(fù)你,你就跟陳伯說一聲,陳伯安排你到這里來干活,好給你安排一些輕松的活兒。”
昭兒冷然道:“我伺候的是沐堂主,他不會欺負(fù)我?!?p> 陳伯又道:“你剛來有所不知,在別月樓呀,最安全的地方就是這里。不用每天陪著那些殺人不眨眼的主,干的活兒也不算太辛苦?!彼矍普褍阂琅f沒有理會他,便將手緩緩移到她手背上,輕輕撫摸了幾下,道:“往后我們相處的時間還有很多。昭兒姑娘,你怎么對我如此冷淡?”
昭兒別過頭去,道:“我伺候的是沐堂主,不想和他人有太多關(guān)聯(lián)?!?p> 陳伯臉色一沉,道:“整個別月樓的丫鬟見了我陳伯都要禮讓三分,你不想和我有關(guān)聯(lián)也是沒辦法……”說著,又將手移到昭兒腰間,一把將她摟住,道:“除非你不想在這里繼續(xù)謀生了!”
“啪”的一聲,昭兒一巴掌已打在他臉上。
陳伯臉上的肥肉雖多,卻也被這一掌打得暈頭轉(zhuǎn)向,倒退了幾步。隨后站定了,才憤憤地瞪著她,說道:“你好大膽子!”說著,揚(yáng)起手臂就要打她,卻看到前面有一人懶懶地向此處走來,定睛一看,正是唐彧。
陳伯臉色一變,堆著滿臉笑容迎了上去,躬著道:“小人見過唐堂主?!?p> 唐彧雖不知方才所發(fā)生的事,卻大概猜得到方才所發(fā)生的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發(fā)生了什么事?”
陳伯抬頭笑道:“稟告堂主,這是一個新來的丫鬟,不懂規(guī)矩,小人正跟她講解講解。并沒有什么大事?!?p> 昭兒卻依舊不說話,只是冰冰地站在那里。陳伯見狀,斥道:“你個不懂禮節(jié)的下人,見了堂主還不行禮?!”
昭兒聞言,卻轉(zhuǎn)了身便走了。陳伯轉(zhuǎn)笑為怒,正欲上前拉住她,卻見唐彧伸手阻攔道:“算了,她年紀(jì)尚幼,無需掛懷?!?p> 陳伯敢怒不敢言,只好笑著點(diǎn)頭,道:“唐堂主大人小計小人過,小人遵命?!?p> 唐彧卻不看陳伯,而是往墻壁上一倚,懶懶說道:“你給我取兩壇酒出來?!?p> 陳伯唯唯諾諾地進(jìn)了廚房內(nèi),很快便捧著兩個大壇子出來,陪笑道:“唐堂主,這是上等的花雕酒!小人知道你最喜歡花雕,特意為你留著?!?p> 唐彧盯著酒壇,問道:“這是多少年陣的?”
陳伯道:“已有四十年陳?!?p> 唐彧聞言欣喜,揚(yáng)起嘴角,接過這兩壇酒便走了出去。有道是“酒要陳的香,人要舊的好”,對于愛酒之人來說,這四十年的老酒,當(dāng)是故人一般珍貴。
他是好酒之人,此際拿到好酒,身上慵懶盡數(shù)消失,快步走到一處僻靜的角落,躍上屋頂,便喝起酒來。
直喝到金烏西墜,月兔東升時,他已在屋頂睡著了。
直睡到翌日凌晨,別月樓內(nèi)一聲洪亮的巨響將他喚醒。唐彧坐起來,望向別月樓第十九層高樓處被撞響的大鐘,皺緊了雙眉,心中忖道:“悲哉悲哉……我剛從外面回來,正想喝它個十天八天,醉它個一年半載,竟又有麻煩事發(fā)生了……”
想罷,從屋頂輕輕躍下,向主樓慢慢走去。
不古先生
聽說今天是情人節(jié),恰逢又是我的生日,看在我在如此重要日子還辛苦碼字的份上,請各位朋友多多支持一下哈……祝有情人終成……一個人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