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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念清華

第六章 忍傷離別

念念清華 安鹿心 1832 2017-03-22 18:20:42

  良生在朝陵養(yǎng)傷差不多十來天,但是他一天也不能多待了,義軍還在等著他回去。

  我數(shù)著日子,這一天終于還是來了。

  如果我沒有遇見他,我可能就會一直這樣,沒有過多期盼,只想能安穩(wěn)地和父親妹妹一起生活。

  可是,他找到了我,讓我掩藏在舊時光里的那些心事,再一次涌上心頭,我既感到忐忑,也感到苦澀。我想,只要他向我一步,我可以向他一百步,但是他若還是和從前一樣,我也只能留在原地。

  臨行前夜,我們對面坐著,屋外淅淅瀝瀝,正好掩飾我有些嘈雜而紛亂的心。

  我一邊為他擦劍,一邊呆呆地想出了神。

  他不再像從前那般躲避。他的眼神直白地落在我身上,滿是留戀和珍惜,這不是三年前他看我的樣子。

  不知何時,良生的手已輕輕地覆在我的手背上,我微微抬頭,發(fā)現(xiàn)他正十分專注深情地望著我,他的眼睛就像一灣澄凈而又深邃的湖水,好像每一個角落倒映出來的,都是我。

  “清華,我明天就走了。”他輕聲道,“我有話想和你說。”

  我心跳不止,但我不敢妄動,只是靜靜看著他,思緒不禁回到了年少時,他不知道我等這句話等了多久。

  良生似乎看穿我的心事,心疼道,“從前,我愛著一個人,但卻從來沒有告訴她,還故意疏遠她,躲著她,我知道我傷了她的心。她現(xiàn)在就在我眼前,像夢一樣,我知道我還是一樣愛她,我只想請她,再給我一個機會?!?p>  “清華,你,能原諒我嗎?”他的眼里有著淚光,我也是,可在這一刻,我卻忽然退縮了。

  我意識到,錯過了那些年之后,我不知道自己該以什么樣的姿態(tài)面對他,我是大公子的遺孀,一直以來,我都為大公子感到難過,我也心甘情愿用這個身份過一輩子,抱著這樣的心態(tài),我已習(xí)慣了目前的生活,如果此刻,因為良生的出現(xiàn)而要我打破這種習(xí)慣,我反而不知道該怎么辦。

  我不敢輕易做決定,不知道這樣做是不是對的,亦害怕未來再次遭遇什么變故。外人說我不祥,年輕而寡,我對這種惡毒的言辭不曾感到任何憤怒,但是我對自己的命運,感到無比悲觀,或許我注定要孑然一生,我喜歡良生,但是不代表我能突破自己的恐懼,真正和他許下一生的誓言。

  我無助地流下淚來,說不出話,只能微微搖頭。

  良生漸漸握緊了我的手,哽咽道,“清華,你的手太涼了?!?p>  “你在害怕什么,告訴我?!绷忌p輕替我拭去淚痕,安慰著我。

  我感受著他手心的溫度,這種溫度慢慢轉(zhuǎn)化為一股溫暖而可靠的力量,漸漸將我從虛無的迷茫中拉出來,讓我擁有了面對真實的勇氣。

  “良生,你會離開我嗎?”我再次落淚,我依然害怕,害怕我的生命中,會再多一個遺憾,但是我也無法任由自己錯過這個等了許久的機會。

  良生雙手緊緊捧著我的手,一字一句,向我發(fā)出誓言,“我不會離開你?!?p>  “清華,你再給我一點時間,等我打完這場仗,我就會回來娶你,我們會永遠在一起?!?p>  “好,”我用盡所有的力氣,許下了我的諾言,“我會等你,你也要答應(yīng)我,一定要平安回來?!?p>  再次遇到良生或許就是老天給我的第二次機會,我應(yīng)該要好好抓住。

  我為他準(zhǔn)備了許多東西,包括親自為他縫制的衣裳,我心中縱然不舍,卻不愿拖累他,我只好反復(fù)囑咐他,“你要記住,這里還有人在等你啊?!?p>  他認(rèn)真點頭,并送了我一塊合歡玉,我們一人一半,各自收著。

  看了這玉許久,我又忍不住哭了,他把我擁在懷里,安撫道,“別怕。來年花開的時候,我一定就回來了。”

  我悄悄抱緊了他,我最害怕的,就是離別啊。我們才剛剛確定心意,就要開始提心吊膽的等待,我害怕我的福報不足以回報我一場圓滿的重逢,所以我不敢有一丁點的掉以輕心。

  但是我也別無他法了,只能讓他帶著這份承諾回到戰(zhàn)場,我愿意日日為他祈禱,祈禱他能夠平安歸來。

  想到上戰(zhàn)場,我不免想到了樊禮和重山,不知道他們會不會一同去。

  我從凜風(fēng)寨回來之后,見過樊禮一次,是在祝寧祠,那時我為良生祈福,給他求了一個平安符。樊禮就在祠堂外面,我一認(rèn)出他,拉著清愁便躲,他立馬追了上來,擋在我們身前。

  我們兩個柔弱的姑娘被一個大男人擋住了去路,身旁有不少人紛紛投來疑惑的眼光。

  雖然我覺得樊禮不是那種實質(zhì)意義上的壞人,但我還是很害怕他會繼續(xù)糾纏我,所以當(dāng)即從身上掏出了一把匕首攔在了他面前。

  清愁緊緊抓著我的手,在我耳邊嘀咕,“姐姐,你認(rèn)識他么?”

  我只好告訴她真相,“這就是樊禮,凜風(fēng)寨的大當(dāng)家?!?p>  清愁哆嗦了一下,不敢說話。

  我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問,“大當(dāng)家,你不是要出爾反爾吧?”

  樊禮見我拿出了刀,確實沒有往前逼近,而他那日的著裝很是斯文,看得出來,他盡力讓自己看起來像個普通人,如果我不說,沒有人知道他其實是一個土匪。

  他忙擺手,道,“不是。我就是想來看看你?!睘榱司徑膺@有些詭異的氛圍,他笑著問起了清愁,“這,這就是清愁妹妹吧,這是我給你們帶來的禮物,看看喜不喜歡?!?p>  這時我們才注意到他滿手的禮盒,他不由分說全都堆到了清愁手里。

  清愁癟了癟嘴,朝他小聲嘟囔,“我姐姐現(xiàn)在有人護著了,你可別亂來?!?p>  樊禮忙道,“清華,我沒有別的意思。我想說,如果我今后不做土匪了,你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我沒想到他回為了我不做土匪,畢竟他曾和我說過那么多做土匪的好處,而他來這里,也只是為了問我這句話,我一時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他見我不回答,便又著急道,“我知道先前是我做得不對,我向你道歉,我發(fā)誓,我以后絕對不會再強迫你了。”

  我和他相處了一段日子,我覺得他不是虛情假意的人,我也發(fā)現(xiàn)他的人品其實不如外面?zhèn)餮缘哪前銗毫?,他和我約法三章,也都遵守了承諾。

  此刻,他看起來十分真誠,我于是放下了戒備,道,“過去的事就讓他過去吧。如果大當(dāng)家愿意的話,我們可以當(dāng)朋友。但是我們之間,是不可能的?!?p>  樊禮那熠熠發(fā)光的眼神瞬間黯淡了下來,泛起了悲傷的底色,他或許是不甘心,急問道,“為什么?我愿意為你改變,我什么都可以做?!?p>  我正思索如何回答,清愁冷不丁回他道,“你看不出來嗎,我姐姐喜歡的是良生哥哥?!?p>  樊禮失落地問,“真的嗎?”

  我此刻心慌意亂,覺得非常為難,我從來沒有想過要當(dāng)眾表明自己對良生的心意,這叫我怎么說得出口,我不僅臉上發(fā)燙,還感到頭暈,甚至有些呼吸不上來,于是我選擇不回答,忙低聲止住清愁,“別亂說!快把這些禮物還給大當(dāng)家?!?p>  清愁忙把禮盒全都推回給樊禮,樊禮也推辭,兩人推讓了好一陣,樊禮才抽開身來,退開好幾步,不住道,“這都是我的心意,清華你收著!”

  我們僵持了一陣,眼見氣氛更加局促起來,樊禮便摸著頭,岔開話題道,“那個,我大哥說,沈督尉想要我們兄弟加入義軍。清華,如果我加入義軍,你會對我另眼相看嗎?”

  我只好道,“義軍是正義之師,我覺得加入義軍的人都是英雄。”

  樊禮勉強笑了一笑,“好。我沒有別的事了,你們回家吧,東西拿著,拿著。”

  他轉(zhuǎn)身要走時,我忽然想起,我從下山之后還沒有見到重山,原本想要當(dāng)面酬謝他的,但一直沒有機會,于是我叫住了他,打聽起來,“大當(dāng)家,敢問趙公子如今在哪里呢?”

  樊禮笑道,“大哥朋友多,不知道在哪里喝酒呢。清華有事找他?要不要我轉(zhuǎn)告他一聲?”

  我不敢告訴他我要酬謝重山,于是搖頭,道,“不是我,是沈督尉。”

  樊禮沒有懷疑,道,“看來,他還是沒有放棄。我回頭,再和大哥商量商量?!?p>  我點頭道,“那就多謝大當(dāng)家了。”

  樊禮擺手道,“我如今為你不做土匪了,也就不是什么大當(dāng)家了,清華就叫我名字吧?!?p>  于是我又改口,“好,多謝樊公子?!?p>  樊禮腦袋一歪,皺起眉頭,忽然撲哧一聲笑出來,“清華,要不你還是和大哥一樣,叫我阿禮吧,這公子公子的,不像我?!?p>  最后一刻,我見到的是他爽朗的笑,他朝我揮手,道,“回見,清華?!?p>  我只能硬著頭皮回道,“慢走,大當(dāng)家,額,阿,禮?!?p>  當(dāng)我看見他昂首闊步離開的背影,我才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初那個我認(rèn)識的狂妄的土匪了。

  “清華”耳邊傳來一聲溫柔的呼喚,“你在想什么?”

  良生望著我淺淺的笑,借著燭光,我端詳著他的面龐,我沒有見過很多年輕的男子,但是良生是我見過的,最溫潤謙和的,他幾乎不與人爭吵,說話永遠不疾不徐,他的眉毛,他的鼻子,還有他看向我時笑意盈盈的嘴角,都如玉一般溫良,如果大公子未死,他會和我父親一樣,成為朝廷的太傅,會是君王的良臣,也是君王的好友,他會和詩書文章相伴一生,我想不到這樣一個人,會去戰(zhàn)場上面對長槍和殺戮。

  我的腦海中仿佛看到了他臉上沾染了鮮血,我心疼地?fù)嵘纤哪橆a,好想替他拂去這些年他經(jīng)歷過的風(fēng)霜。他輕輕握住我的手,讓自己的臉無限靠在我的手心,就像把他自己交到我手上一般。

  我原是笑著的,此刻卻再一次朦朧了視線。

  我舍不得,為什么會是明天。

  “我不想你走?!蔽业臏I珠掉下來,“不想你受傷,不想你挨餓受凍,不想你奔波勞累?!?p>  良生吻上我的手心,又吻上我的唇,我們吻得如此認(rèn)真,忘記周圍的一切。

  我顫抖著聲音請求他,“良生,娶我吧。我們今晚,我們—”

  良生憐惜地望著我,將我緊緊擁在懷里,呢喃道,“清華,我會回來的,相信我?!?p>  我只能躲在他的懷里,希望明天永遠不要到來。

  可是第二日,我還是要親自送他回義軍。

  我一路送他到城外,良生舍不得催我又不忍心我走得太遠,好幾次都欲言又止,我只假裝看不見。

  天依然陰著,放眼望去,整個世界都是一片灰色,在我看來,沒有比這更凄慘的顏色了。原本是一場沒有意外的離別,但是身后一行人浩浩蕩蕩騎著馬追來,打破了這一片慘色。

  是樊禮和他那些凜風(fēng)寨的兄弟們。

  他果然是來了。

  樊禮騎著馬,追上了良生,道,“沈都尉,你看我加入義軍,做個什么官兒好?”

  良生看到他們,驚喜過望,道,“你若高興,我可以將都尉都讓于你來做,如何?”

  樊禮笑道,“那倒不必,我瞧著你帳前缺個先鋒,你看我堪當(dāng)此任?”

  “求之不得!”良生笑道,他迅速往隊伍里看了一眼,疑惑道,“趙兄沒有來么?”

  樊禮道,“他原本是要來的,奈何趙大娘死活不放他去,大哥最孝順大娘了,只好先留在家中,先寬慰大娘幾日,說是遲些再做打算?!?p>  良生點頭,“原來如此?!?p>  我在旁看著,不知為什么,悲傷更添了一分,上了戰(zhàn)場,生死難料,不管是良生,還是這一眾凜風(fēng)寨的兄弟,大家都只有這一條命,若是丟在了戰(zhàn)場,留下如趙大娘這般的親人,該有多傷心。

  樊禮卻朝我望過來,笑道,“清華,我和大哥說好了,以后在朝陵,他會照應(yīng)你的,這樣就不會有人敢欺負(fù)你了?!?p>  我滿心惆悵,“你自己多保重才是,不用擔(dān)心我?!?p>  樊禮笑笑。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良生又看了我一眼,我心領(lǐng)神會,凄慘著道,“那我們就在此處道別吧?!?p>  我紅著眼,“良生,別忘記你答應(yīng)我的,一定要回來。”

  他眼里滿是愧疚,允諾道,“我會給你寫信的。”

  我看著他們離開,送別了最后一抹人影,我自己才掉轉(zhuǎn)馬頭,眼淚忽然間便止不住地往下掉,早知道,我也該學(xué)學(xué)趙大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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