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流竄的賊寇
躍動的炊火在灶爐里跳著歡快的舞蹈,一些還沒有干透的薪柴發(fā)出噼里啪啦的聲響,窗口露出的陽光照在身上暖暖的。
鍋里咕嚕嚕冒著泡,眼看雞蛋就要熟了。
喝下一口清冽的河水,若不是手上的一碗干飯和幾片苦菜實在難以下咽,這樣的生活興許還算得上愜意。
把雞蛋攪碎摻在一起,美美地吃完這一頓,季書來到陳老的臥室里收拾起角落里的書簡。自從蔡倫改進造紙術(shù)后,紙張的成本大大降低,也開始在漢代流通起來,但陳老家里是沒有的。
畢竟你不能指望一個不識字的人花錢去買書看,這些書簡已經(jīng)是歷任村長留下的東西了。
季書仔細(xì)地看著手中的書簡,很快就過了半個時辰。倒不是他熱愛學(xué)習(xí),要知道漢代用的是隸書,而季書學(xué)的可是簡體字,字體上有著許多差異,你不仔細(xì)研究研究以后怎么謀出路?
下午不需要鋤草,只是又去給莊稼澆了一輪水,在田間耕種的一天就這么結(jié)束了。
夜幕降臨,若非月光給這片大地帶來一絲光亮,整個世界都將漆黑得看不見手指。大地上黑影憧憧,夜空卻還明媚如洗、浩渺無垠,此時越發(fā)能感受到人的渺小和天地的偉力。
難怪古人會敬畏天地!
村民偶爾會燒些干柴,從院子里透出幾縷的火光,但都不會很久,畢竟就算山里的木頭取之不盡,去撿也要花不少力氣和時間。
借著火光讀書什么的,竟讓人感覺像是在享用有錢人的奢侈品,這時季書才會感嘆電燈是個多偉大的發(fā)明。
“陳老,我······我想去京城謀差事,只是沒盤纏。請陳老教我?!?p> 陳老名為陳生,先前雖介紹過不識字,但自己的名字還是會寫的,村里的人大多也是如此。
自秦統(tǒng)一中國,到漢朝重視儒家文化,奴隸制基本已經(jīng)銷聲匿跡。但奴隸制消亡,不代表階級也被消滅了。農(nóng)戶有依附世家豪門的佃農(nóng),也有零星田地的散農(nóng),但他們的共同點都是沒法接受正規(guī)的教育。
和西方血脈世襲的貴族不同,掌握了知識的士族就是實際意義上的“貴族”。所以讀書才是一件奢侈的事,它意味著你已經(jīng)打開了那扇通向上層的大門。
所以在一般的村民看來,會讀書寫字的季書是特殊的。
柴火燃燒的微微亮光照在了陳老的臉上,目光從煮水的灶臺那移開,看了季書一眼,他摸著胡子沉吟了片刻,露出一副早有所料的神色嘆息道。
“唉,小先生要走了啊。也好,我看小書你認(rèn)出的字越來越多,就知道你記憶開始好轉(zhuǎn)了,到了熟悉的地方說不定就能想起家的事情了?!?p> 季書剛穿越到這個世界的時候,許多東西尚不了解,自然是裝失憶的好。聽到陳老這么說,季書略感慚愧之余也不便說破。
只見陳老說著說著一個勁點頭道。
“嗯,不錯,老頭子一看你小子就是讀過書的。去京城好啊,差事多,要是被哪個達(dá)官貴人看上,那就更了不得了。只可惜,咱們這小村子里都是些沒啥子錢的人,明天老頭子帶你去縣城找個差事做上幾個月,攢夠了盤纏再出發(fā)?!?p> 季書缺的就是門路。
季書感激地看著陳老,起身退后一步,又恭恭敬敬地跪了下來給陳老磕了一個頭。
“陳老與我非親非故,不但救了小子一命,更是多日照料,為我謀劃出路。小子無以為報,請陳老受我一拜?!?p> 陳生笑了笑,上前扶起了季書。
“傻小子,難道讓老頭子看著你死在面前嗎?快起來,回屋睡個踏實覺,我們明早天大亮就出發(fā)?!?p> 對于村民來說,夜晚就是用來睡覺的,他們可沒有那么璀璨的夜文化。
······
夜里,季書睡得很香。
有了目標(biāo)和新的期待,他睡得分外安心。
然而世事總是無常,何況亂世?
很快季書就會明白,亂世的真正含義。
“······來了!”“······火······”“快逃!”
嘈雜的聲音將季書吵醒,他迷迷糊糊的爬起來,推開窗看了看,一團團璀璨的煙花印入眼簾。
煙花?是什么喜慶活動么?
但再好看的煙花也抵不過無盡的睡意,以后多的是機會慢慢看。睡眼朦朧的季書轉(zhuǎn)過身,準(zhǔn)備回去補覺。
嗯?
煙火?
這個時代有煙火了?
季書停下了腳步,他昏昏欲睡的腦子略微清醒了一些。他知道就算已經(jīng)有了煙花,村里人也不會有這個閑錢放煙花。
著火了!
季書感到一陣涼意沖上腦門,整個人瞬間清醒了,他揉揉眼睛急忙出門去看。
只見村里頭四處都燃起了大火,夜色中人影憧憧,似乎有一些人把一些人從屋里拽出來。
茅草燃燒的聲音。
陶器被打碎的聲音。
婦女的尖叫聲。
“山賊來了!”“著火了!”“大家快逃?。 ?p> 紛亂的哀嚎聲摻雜在風(fēng)中,又像是在耳畔回響。
季書懵了。
“要,要去救人!”
季書低聲喃喃道。
雖然時間不長,但村子里的人季書已大抵認(rèn)了個眼熟,有些叔叔嬸嬸對他也頗為照顧。大難當(dāng)頭,他又豈會無動于衷。
對!得趕快去救人。
這是季書多年來受到的教育里唯一的一個選項,除此之外還有別的選擇嗎?
但雙腳挪不開步子,甚至手腳都開始變得冰冷。
恐懼像藤蔓一樣爬上了季書心頭。
一些村民被拽著頭發(fā)拖在地上,宛如牲口。
山賊!
是真正的山賊!
要救人!
要救人?
可我心中分明想逃跑!
季書喘著粗氣,這個十分普通的十八歲大學(xué)生第一次感受到了現(xiàn)實與書本的差距,道德的束縛和現(xiàn)實的認(rèn)知讓他僵在那里不知所措。他口干舌燥,他想逃,但他受的教育、他的認(rèn)知都在唾棄他的懦弱。
村民討論時總希望黃巾起義帶給他們一個安穩(wěn)的世界,但他們從來沒想過參加進去一起反抗暴政。季書有時候會覺得他們太天真,什么都不做卻希望世界有所改變。
可當(dāng)事情落到自己頭上,季書恍然發(fā)現(xiàn),他自己又敢去做什么?
一些人拿著明晃晃的刀,在火光中折射著刺眼的光,仿佛有殷紅的血液在上面流淌。
那是真的血,他們真的會殺人!
季書身上大汗淋漓,他轉(zhuǎn)過身想跑。
這時,女人凄涼的尖叫聲隱隱約約傳進耳朵,季書左右打轉(zhuǎn)的身影定住了。他像是被澆了一桶水,從混亂、紛雜的思緒中清醒過來。
不。
你什么都救不了。
他告訴自己。
“嘛的,老子跟這幫王八羔子拼了!”
但季書一邊顫抖著,一邊四處張望摸到了一把細(xì)桿的鋤頭。
說到底,季書的內(nèi)心依然年輕,依然熱血。
大不了就死嘛。
“季書,走,咱們快走?!?p> 睡的更沉的陳老此刻才被驚醒,他焦急上前拽著季書,但這會兒季書沒有動。
“陳老,你快走。我和這群狗賊拼了!”
“哎呀,你一個弱書生連殺個雞都?xì)⒉缓?,逞強什么?快跟我走?!?p> 陳老的話又如一桶冰水澆滅了季書燃起的最后一絲勇氣,他無力地被陳老拉著踉蹌了幾步向山道上走去。
或許當(dāng)季書剛清醒時叫上陳老還有幾分機會,然而現(xiàn)在已經(jīng)錯過了那短短的逃生期。幾個頭裹黃巾的大漢出現(xiàn)在二人的視野里,那兇惡的眼神,讓季書想到了動物世界里的狼,草原上的餓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