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不可一日無主，三軍不可一日無帥。
原來的主帥是張世杰。
可要是讓張世杰繼續(xù)當主帥，那大宋最后的這點火種，就真的要熄滅于南海的冷水中了。
事實上，當趙昺布局用計，高談闊論，將幾個核心人物唬住之后，張世杰就不再負責大帥之職責。在他心里，甚至在陸秀夫、蘇劉義等人心里，都自然而然把他當成了主帥。
現在趙昺自己才知道這個主帥當得多么不嚴肅。
將有多少、兵有幾營？將之優(yōu)劣、駐軍遠近、火力器械的配備，自己更是什么都不知道。
要不，自己就硬著頭皮上？
這個念頭在趙昺腦中盤旋了一下，就馬上被否決了。自己上，指望薛立人、解寶、蔣干和屈原？
這幾個人，說得不好聽一點兒，全都是loser?。?p> 得，說不得，只有從歷史中學習方法了。
趙昺想來想去，最后決定采取偉大的紅軍設立前敵指揮所的辦法，在龍舟上設個指揮部，將會打仗的將軍都集中起來，除了派上前線的，就一起討論。應當比任何一個人來的都要強。
決定了這個，趙昺才敢蒙頭睡去。
第二天一早，大宋幼主發(fā)布諭令，著張世杰、陸秀夫、江無忌、江無傷、蘇劉義等人即刻前來商討大事。
張世杰等人一直在操演新戰(zhàn)法，幾乎沒什么休息，來時全都是眼圈發(fā)黑。
這個狀態(tài)，怎么應付接下來的惡仗？
趙昺大搖其頭，令郭努安排了幾個住艙，命五人都去睡覺。
召來就是睡覺？五人面面相覷，都猜不透幼主心里是怎么想的。但皇上有命，且身體極度疲倦，五人遵命而去，幾乎是頭一粘枕，就睡死過去。
不休息就不會工作。趙昺喃喃低語了一句，又把張襄張陽兄妹和陸靈兒叫了來。
三人參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趙昺一揮手道：“你們三個，以后來見有朕，別搞萬歲萬歲萬萬歲這一套虛禮，就跟在家里一樣，該來來，該去去，有話直說，有……，有事就報?！?p> 張襄張陽直道不敢，只有陸靈兒笑嘻嘻的應了，過來摟了趙昺的胳膊，笑道：“師父，我在家里就是這樣摟陸老夫子的胳膊的?！?p> 趙昺瞪眼道：“你家陸老夫子背也駝了、發(fā)也白了，你師父正青春年少，你拿他跟你師父比？”
陸靈兒撇著小嘴兒，道：“師父，我得把你想成老夫子的樣子，才好叫師父，不然你這么小，我怎么叫？”
趙昺又一瞪眼，道：“沒大沒小，看師父不治你一個藐視師尊之罪！”
陸靈兒哼道：“才不怕呢。治了我，就沒人跟你說話了。”
師徒倆這一陣鬧，看得張襄、張陽兄妹倆目瞪口呆，但心里也是羨慕得緊，臉上不自覺的露出開心的笑容來。
“好了好了，”趙昺道：“先別鬧了。我召你們來，是想問我大宋百姓當中，可有威望特別高的人存在？”
張襄道：“稟皇上，宋國子宋推官算一個?！?p> 趙昺道：“宋國子又是何人？”
張襄稟道：“宋推官是原大宋提刑官宋慈之子，博覽群書、文思敏捷、精通刑案。只是南遷以來，都是戰(zhàn)事，刑案之事基本上沒有，宋推官就流連百姓之中，做些雜事。百姓甚是信服?！?p> 大宋提刑官宋慈？此人朕知道啊，哈哈。沒想到他的兒子就在崖山。唔，此人得用起來。不說別的，以后刑案之事，那得需要專家型人才呢。
“小郭子，速傳諭令，著宋國子前來覲見。”
“是，皇上?！?p> 郭努差人傳令去了。
這邊趙昺又問：“都還有誰？”
張襄稟道：“還有一人，名柴安，不知皇上可還記得？”
趙昺一愣，道：“柴安又是何人？”
張襄見皇上居然不認得，有些奇怪，但奇怪的念頭只是閃了一下就過去了，稟道：“皇上，柴安乃前朝柴家后人，世襲崇義侯，只受俸祿，卻無官職。待百姓甚厚，百姓待他也親近。”
原來是柴家的后人，剛才怎么沒想到呢？
趙昺摸了摸鼻子，笑道：“剛才一時沒想到。張襄，柴安的才能怎樣？”
張襄道：“臣不敢妄評，但聽亡父講過，柴侯是個有大智慧的人?！?p> 趙昺笑道：“你父親說他是個有大智慧的人，那指定差不了。小郭子，還不去請來？”
郭努又領命去了。
趙昺道：“剛才說的方興日方副指揮使，這幾日怎不見他前來？”
張襄道：“方副指揮使負責最前線的戰(zhàn)事，每天和衣而眠，實是不能抽身，還望皇上體諒?！?p> 趙昺道：“辛苦他了。不過今日無戰(zhàn)事，就請他前來一見。小郭子，去?！?p> “是，皇上！”
郭努又顛顛兒的小跑出門，差傳令太監(jiān)去了。
第一個來的卻是步軍司副指揮使方興日。方興日胡子拉碴，頭發(fā)凌亂，穿著一套簡易的皮甲，噔噔噔而來，顯是一個雷厲風行的戰(zhàn)將。
趙昺看他身材也不甚高大，甚至還有幾分文氣。要不是帶著戰(zhàn)場磨礪出來的殺氣，又配上亂糟糟的胡子，說他是個文人更合適些。
“臣步軍司副指揮使方興日參見皇上?！?p> “將軍平身?！?p> “謝皇上?！?p> “將軍前線抗敵，辛苦了。賜座?！?p> 郭努搬來一只凳子，方興日謝過，側著屁股坐了。
趙昺笑道：“將軍前線辛苦，要坐就坐舒服些，不用拘禮。”
方興日道：“臣不敢。不知皇上召喚下臣，有何諭示？”
趙昺道：“也沒什么特別重要的事，就是招你過來，咱們君臣見見面，說說話?！?p> 方興日聽到這話，馬上站了起來，躬身道：“稟皇上，前線戰(zhàn)事吃緊，一刻也不能耽誤?；噬先魺o要事，臣請求告退?！?p> 得，還是一個把工作放在首位的主。這樣的家伙，做事情那是不含糊，想得到主子的歡心，那可就難了。不過自己也不是尋常的主子，倒挺喜歡他的。趙昺抬起小手，虛虛下按，令他坐下，一邊道：“將軍且莫著急，來呀，打盆水來，讓將軍洗洗?！?p> 郭努趕緊讓宮女打了水來，搭了一塊面巾，端到方興日面前。
方興日愣了愣，拿起面巾，正要洗洗，卻又停了下來，稟道：“皇上，臣有個不情之請?！?p> 趙昺道：“請講。”
方興日道：“臣想將這一盆淡水帶回去，現在淡水奇缺，有好些兄弟都喝的是海水?！?p> 趙昺唉呀一拍額頭，道：“是朕疏忽了。來呀，宮中還有多少淡水，全都送到軍中去！方將軍，盆中水就送你了。只是面巾已濕，你就擦把臉吧?！?p> “謝皇上?！狈脚d日這才用已經打濕的面巾，擦了擦臟透了的臉。
這一擦，趙昺發(fā)現方興日還長得有幾分帥氣。
“人說‘兩浙三方、天下無雙’，方家后人，果是不凡?！壁w昺先贊了句，接著道：“你們方家后人，有多少在軍中？”
兩浙三方，天下無雙。這是南宋很流行的話。
兩浙方家，方訚、方閎、方聞三兄弟，乃是天下名士，具有無雙之稱。
方興日見問及先人，趕緊站了起來，恭聲答道：“謝皇上謬贊。臣之方家，尚有二百人在軍中，四百人在崖山。家族血脈，盡數在此了?！?p> 加起來六百人。看來是全都跟來了。忠義之族啊！
趙昺正要再說些什么，外面太監(jiān)來報，推官宋國子、崇義侯柴安覲見。
“宣柴安、宋國子覲見！”
“臣崇義侯柴安、御史推官宋國子參見吾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愛卿平身。”
趙昺直了直身子，打量了一下這兩位。只見兩人都是三十歲上下，身材中等，偏瘦，神色憔悴。
宋國子身板要壯實些，偶一露眼，眼中精色暗閃。
柴安要文弱些，眼角微微上翹，嘴唇紅潤，面白無須，竟是男生女相。
趙昺道：“好了，你們三位都到齊了。朕有幾個問題想問問你們。”
三個人齊聲道：“請皇上下問?！?p> 趙昺道：“方將軍，按你估計，一個元軍士兵，能戰(zhàn)我方幾個兵士？”
方興日道：“回皇上，敵我雙方的頂尖戰(zhàn)士，一對一平手，我方甚至還多出上百人。敵我雙方精銳戰(zhàn)士，一對一平手，我方則要少三四百人。敵我普通戰(zhàn)士，我方則不敵，需要以三敵一?！?p> 難怪宋軍人數雖然占優(yōu)，但卻屢戰(zhàn)屢敗。
趙昺又問道：“一個元軍普通士兵，能戰(zhàn)我多少個普通百姓？”
趙昺這一問，三個人頓時有些跟不上節(jié)奏。
方興日猶豫了一下，道：“稟皇上，元軍入我百姓之中，就如狼如羊群，羊群必將傷亡慘重?！?p> 趙昺微微一笑，看向宋國子，道：“推官大人，你認為呢？”
宋國子想了想，道：“皇上，如果讓臣準備三天，臣能令三個百姓對付一個元軍?！?p> 以三對一，這跟普通戰(zhàn)士也差不多了。
趙昺又看向柴安，道：“柴侯，你認為呢？”
柴安見問，先恭恭敬敬的行了一個大禮，才回道：“稟皇上，自大宋開國以來，臣之柴家便不再參與軍事。這是老祖宗定下的規(guī)矩，臣不敢破?！?p> 趙昺搖頭道：“如果我告訴你，明日你便要被元人殺死了，你當如何？”
柴安道：“臣當盡忠而死。”
趙昺笑道：“那就當你已經盡忠死了。死都死了，老祖宗的規(guī)矩你就不要管了，說吧?！?p> 柴安沉吟了一下，忽的跪下，大聲道：“我主圣明！是臣冥頑不化了。稟皇上，給臣一日，臣當能令成年百姓，以二敵一?！?p> 以二敵一，那比普通兵士都要厲害了。趙昺不看方興日滿臉的不可置信之色，大喜著道：“柴侯快快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