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寒窗，三十四歲的高甫明當上了洪武二十五年的南京縣令。
不對，南京作為此時大明朝的都城，縣令也不叫縣令了，而叫順天府尹，正三品。
職責也與一般的縣令有些不同，他主要是負責京師一代的治安與政務。
俗話說天子腳下難做官，洪武皇帝的腳下尤其的難，因為你做的一切皇帝都看在眼中。如果給高甫明再來一次的機會，相信他一定會想方設(shè)法的避開自己現(xiàn)在的這個職位。
如果他有一本人生的黃歷，那本黃歷上有一頁一定是這樣寫的：洪武二十五年九月初四，韓國公李善長與其弟李存義會死于燕王府上。宜：上吊，服毒，割腕，等各種方法自盡；忌：活著。。。。
“微。。。微臣高甫明叩見皇上”御書房里，高甫明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向朱元璋跪拜行禮。
“起來吧”輕描淡寫的一揮手，朱元璋開口道。
“謝，謝陛下”高甫明站了起來，說話都有些結(jié)巴。
此刻是申時，也就是下午三點到五點之間。太陽還沒有下山。
大概一個時辰以前，東宮侍讀黃子澄與兵部左侍郎齊泰入宮，求見皇長孫朱允炆。
當時朱允炆與朱元璋正在武英殿里敘話。聽黃子澄來了，朱元璋也就讓朱允炆去了。
“不要和任何人提起那個徐如意”這是朱元璋對朱允炆的囑咐“最近也不要見那個徐如意，朕對他另有安排?！?p> 朱元璋的謀略算計，自然之道。徐如意這次做的事雖然隱蔽，但終究還是有些蛛絲馬跡，瞞不過那些有心人，尤其是那些有能力的有心人，比如說。。。。朱棣。
“老張，把知道內(nèi)情的人該清理的清理一下，你自己把握，盡最大可能別讓消息亂傳出去”這是朱元璋在朱允炆離開后對老張的吩咐。
“來人，移駕御書房，招順天府尹高甫明入宮見朕”這是朱元璋之前在武英殿里的最后一句話，畢竟武英殿已經(jīng)被他砸爛了，不適合會見外臣。
時間回到現(xiàn)在。
朱元璋瞇著眼睛看著眼前的高甫明，開了口“高甫明~”
“臣在”
“聽說今天京城里出了個大案啊”
“回稟皇上，今日巳時左右，韓國公與其弟死于燕王府內(nèi)。。。臣已經(jīng)派。。?！?p> “哼”朱元璋冷哼一聲，打斷了高甫明的話“這么大的案子，事涉當朝國公，藩王，你卻沒有早早地來稟報朕，難道還要等到明天早朝再說嘛？不嫌太晚嗎？”
順天府尹官居三品，在京五品以上的官員皆有上朝之權(quán)。
“臣有罪”高甫明趕緊跪倒?！俺贾皇窍胝{(diào)查清楚，再向陛下稟報?！?p> “恩。。?！敝煸包c點頭“那你查的怎么樣了？”
“回稟皇上，臣查到，韓國公與其弟似乎是因為什么誤會，所以才去了燕王府上，后來好像是死于。。。死于。。。?！?p> “接著說！”
“死于自殺。且在二人死后不久，韓國公府突發(fā)大火，韓國公府化為一片白地，死傷四百余口，目前正在校驗身份?！睆U了好大力氣，高甫明終于把自己查到的說完了。
“似乎，好像，可能”朱元璋似乎對高甫明的話并不滿意“除了查出韓國公二人死于自盡，其他的全都是不確定的，你什么時候才能找到證據(jù)，確定一切報給朕聽！”
朱元璋的語氣不滿，但高甫明的心反而放下了，他已經(jīng)聽出了皇上的意思，上意已明，事情也就好辦了。
“回皇上話”高甫明鎮(zhèn)定的說道“七日內(nèi)，微臣一定查明真相，找出證據(jù)，給您一個交代”
“三日。。。”
“三。。三日也可，微臣定不負皇上所望?！备吒γ髟俅芜殿^。
“嗯。。?！敝煸包c點頭“朕也幫你一把，李善長的兒子李飛從大火中逃了出來，如今在親軍都尉府，你去領(lǐng)吧。”
親軍都尉府其實就是大名鼎鼎的錦衣衛(wèi)的前身。朱元璋于洪武十五年裁撤親軍都尉府，并在其基礎(chǔ)上建立了錦衣衛(wèi)。后來迫于朝臣壓力，再加上錦衣衛(wèi)名聲實在太差，才于洪武二十年，撤銷了錦衣衛(wèi)，焚毀刑具。錦衣衛(wèi)雖然在明面上被裁撤了，但如此好用的工具以及其如此強大的情報能力是讓人著迷的。朱元璋明里裁撤了錦衣衛(wèi)，但暗地又將其改回了親軍都尉府?？偟膩碚f只是改了個名字，并且取消了其逮捕，刑訊之權(quán)。
朱元璋退了這一步，朝臣們自然也見好就收，親軍都尉府也就保留了下來，而這，也是后來朱棣即位后快速重建錦衣衛(wèi)的根基。
“是，微臣這就去辦，微臣告退”恭敬地將差事應了下來，高甫明慢慢的退出了御書房。
朱元璋的意思高甫明聽得很明白：李善長和李存義是自盡，也必須是自盡而死，他只需要去找出證據(jù)即可。高甫明說的七日時限是想去找證據(jù)，而朱元璋給的三日時限就是告訴他，盡快結(jié)案，沒有證據(jù)就去做證據(jù)。
道衍說的沒錯，朱元璋左思右想，終究還是要保自己的四兒子朱棣。拋開父子情誼不說，最大的問題在于他沒有辦法去填補裁撤藩王后所產(chǎn)生的權(quán)利真空。
‘唉，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東宮，朱允炆的書房里，
朱允炆靜靜地坐著，看著眼前自己最忠實的兩位心腹，和皇爺爺留給自己的未來肱骨之臣，在自己眼前手舞足蹈，慷慨激昂。
“長孫殿下，藩王之策弊大于利，此事我與子澄兄早已達成共識，相信長孫殿下心里也早已有數(shù)。今日里韓國公兄弟二人死于燕王府內(nèi)，正是天賜良機，相信燕王此刻已經(jīng)失了圣眷。我們當抓住機會，聯(lián)合有志之士一同上本參閡燕王，將燕王一舉拿下?！币粋€身著素袍，面相嚴肅的男子一臉的為民請命的表情。
旁邊的一個翰林官員打扮，四方大臉的男子也是連連附合“尚理兄所言正是子澄想說的?！妒酚洝分杏涊d，范蠡曾說：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前幾日燕王剛剛欺侮過殿下，正是新仇舊怨一同來報的好時機啊?！?p> “額”朱允炆問道“那該從何處入手呢？”
“子澄以為當從先前御花園中燕王失禮之事著手，畢竟。。。?！彼脑掃€沒說完，便被打斷了。
“子澄兄所言差異，失禮之事畢竟是小節(jié)，不足以令陛下撤藩。還是應從韓國公之死。。?！?p> “失禮如何能是小節(jié)？！子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此天理倫常，不可違背也。燕王失禮自是大罪也?！?p> “韓國公之死才是罪名！”
“韓國公之死明眼人都知不會是燕王所為，如何能成為罪名。。。。。”
。。。
。。。
“額。。?！敝煸蕿蓻]想到，自己小小的一個問題，就讓剛剛還同一陣線的兩位大儒反目成仇。
如果徐如意在這里，一定會往地上啐一口濃痰以表達自己的鄙視，然后再罵一句腐儒。
當然，這只是如果而已。真把他放在這兒，肯定老老實實，一言不發(fā)，因為那面容嚴肅的男子是齊泰齊尚禮，而那個四方大臉的，則是黃湜黃子澄。
腐儒并不是辱罵，而是事實
“哼，你我便各自行事！”黃子澄最后說道。
“如此正和我意”齊泰也不甘示弱。
“哼”
“哼”
二人各自冷哼一聲，又雙雙走出了太子宮，留下目瞪口呆的朱允炆。
?。ú蛔卟恍?，宮門落鎖的時間快到了。）
按規(guī)制，皇宮酉時落鎖，關(guān)閉宮門，隔絕內(nèi)外。
侍衛(wèi)們準時準刻的關(guān)上了宮門。大門的緊閉，代表著今天的結(jié)束，也代表著還沒有醒來的徐如意錯過了飯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