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巧巧在到了狗鎮(zhèn)的時候首先去了一個地方,這個地方是狗鎮(zhèn)里一間最大的屋舍。因為傷心事總比回憶多,所以她回來狗鎮(zhèn)之后還是先到這里看看。
這里的一切仿佛沒有經(jīng)歷過歲月的磨洗一般,依舊還是周巧巧與魏杰離開的那樣,只不過是尸體清空了,血跡也全部清洗了。
魏杰這個時候叫了一聲‘姐’。
周巧巧回頭看向身后的魏杰。
魏杰指著兩人此刻的斜后方,說道:“那是什么東西!”
周巧巧扭頭看去。
是一團黑漆漆的東西慢慢的顫動展開,就好像一個人在伸懶腰踢開被子一樣。這個時候倒正是一個美美的午覺剛醒的時間,不過換成床上才不會這么引起二人注意。
這團黑漆漆的東西慢慢的全部展開,里面是一個人,這人也果真是在伸懶腰。
周巧巧將手背到身后,像這人說道:“你是誰?”
這人‘哈哈’笑道,笑得端是純潔無暇。
魏杰走到了周巧巧的前面,面對著這人。
這人長得有些兇煞,眉心還有一道疤,但是樣子卻是小孩模樣,笑起來也真的是純潔無暇。
這人說道:“你們又是誰?”
魏杰說道:“我是魏杰,這位是我姐,周巧巧?!?p> 這人于是‘哦’了一聲,從懷里拿出來一本小冊子,小冊子上面密密麻麻的記著許多名字,他伸出自己看起來略微小的小手一個個在上面指著翻查了起來。
然后翻查了一圈之后說道:“沒有你們二人的名字,你們可以走了?!?p> 然后這人將小冊子放回懷里,從袖子里取出來一個果子,看起來就酸酸甜甜的紅色果子,也不大,樣子看起來像山楂,一口一口咬著吃了起來。
周巧巧笑著說道:“小孩,你那冊子里有什么?”
這人說道:“既然你們名字不在這里面,我就與你們多說幾句。我有名字,我姓馬,家里人都叫我作猴子,至于這冊子?!?p> 說到這里的時候這人翻了一下壓著的腿,正了正身子,低聲說道:“你們可知道閻王爺?shù)纳啦?,我這冊子就是這么個東西?!?p> 魏杰想了想,江湖上也沒有這個名號,心里少放下了些戒備然后說道:“馬猴,這又是馬又是猴聽起來不是滋味,你比我二人小,就叫你作馬小子算了。你手中這玩意兒能抵得上閻王爺?shù)纳啦???p> 這人說道:“那是自然?!?p> 這人擦了擦自己臉上睡覺時蹭上的黑,二人也看這人看的更清楚了些。
原來這位就是當初殺了馬四爺?shù)哪俏?,只是不知道怎么到這里來了。
周巧巧說道:“那這東西如何一個用法?”
這人說道:“這位姐姐你雖然長得好看,但是這用法我還是不能告訴你?!?p> 其實此時此刻告不告訴也沒有什么事了,因為這位小孩說周巧巧好看。自從周巧巧拿起了刀,已經(jīng)有多少年沒有聽到過這樣的夸贊。
女人,可以拒絕金錢、名利,但是永遠無法拒絕一個人夸贊她的美麗,無論是誰在夸贊。
周巧巧于是臉上顯露出一種很享受的表情,就好像久旱逢甘露一般?但確實他的臉上現(xiàn)在有一種很好的表情。
魏杰說道:“那你在這里做什么?”
小孩說道:“這里是你家?你偏要管我做什么?”
魏杰說道:“這里的確不是我的家。”
周巧巧說道:“不過是我的家。”
小孩說道:“你拿什么證明?”
周巧巧說道:“你右手邊有個柜子,柜子里放著一盒許虎記的胭脂,是不是你打開一看便知?!?p> 小孩向右手邊看去,果然有一個柜子,看樣子是放梳妝的一個柜子,下面有著兩扇可以翻開的小門。小孩在這里睡了好幾晚了,卻是第一次知道這個柜子,因為這個柜子實在是太不顯眼了。
小孩伸手打開了柜子,里面果然有一盒胭脂,上面有一個大大的虎頭花紋在盒子上。
小孩轉(zhuǎn)身回來站了起來說道:“是你家便是你家,我走便是?!?p> 說完之后小孩便要向外面走去,但是向外面走無法避免的要從周巧巧和魏杰二人身邊過去,但是先不說二人如何雄壯,便是不雄壯,也不會讓這么一個可疑的人過去。
因為這鎮(zhèn)子里已經(jīng)許久許久沒有人,一個人都沒有。
所以小孩走到周巧巧與魏杰身邊的時候,魏杰的手放在了小孩的肩膀上,而周巧巧背著的手,從衣服外面就可以看到已經(jīng)緊繃起來的青筋。
小孩看起來自然不像一個傻子,所以他自然是一動不動停了下來。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魏杰說道:“別著急走,馬小子,我們坐下來聊聊?!?p> 手都在肩膀上了,自然是得聊聊。
魏杰手伸向小孩的懷里,看樣子是想要將之前小孩放在懷里的那所謂生死簿拿出來。
不過手伸進很容易,但是拿出來生死簿卻很難,而且魏杰手還沒有伸出來,嘴唇便是已經(jīng)有點發(fā)白,全部拿出來的時候,手里沒有生死簿,只有一只蝎子,蝎子的尾巴牢牢地扎進了魏杰的手里,蝎子很小,但是這東西豈不是越小越毒?
魏杰另一只手自然而然就從小孩的肩膀上拿了下來。
而小孩趁這個時候也沒有離開,而是手做錐狀,朝魏杰胸口刺去。
不過,刀光一閃,周巧巧在這里,手豈能真的到達魏杰的胸口。
小孩倒是也沒有想過一擊就能得手,順勢也向后退了不遠。
周巧巧收刀便扶住了魏杰,魏杰這么一個雄壯的漢子,一瞬間便頹軟成了這樣,還好周巧巧也夠強壯。
小孩說道:“好干凈利落的一刀。”
小孩方才若不退,手必定斷的整整齊齊。
周巧巧說道:“解藥給我!”
既然能在身上養(yǎng)著,解藥應(yīng)當也是有的。
不過周巧巧在江湖上這么久,還是第一次聽說有人在身上養(yǎng)蝎子的,蛇還可以纏繞在身上,這蝎子究竟要放在哪里?也真是有趣。
小孩說道:“我便是給你解藥,你又如何敢信我這便是解藥?!?p> 周巧巧拔出了刀,倒刀穩(wěn)穩(wěn)準準的壓在了蝎子最薄弱的可以一擊必死的地方。
周巧巧說道:“解藥若是假的,你和這只蝎子今天便先要在生死簿上劃去?!?p> 小孩說道:“你便這樣自信?”
周巧巧說道:“我的刀你是見過了。”
小孩說道:“好好好,你先放了我的寶貝。真不知道睡什么午覺,偏偏讓我碰上你們?!?p> 小孩對周巧巧的刀確實毫無把握,天下人也確實很少有人能對周巧巧的刀有把握,這種刀只有以命換命,也唯有以命換命。
周巧巧于是將刀拿了下來。
這蝎子或許是有些靈性,刀架在它身上時,它一動不動,刀一拿下來,立馬從魏杰手上跳下來,向小孩爬過去。
小孩蹲下來將手貼在地上,蝎子順著他的手從袖子里鉆進去,爬回他的身上。
然后小孩站了起來,走到魏杰面前。
魏杰此刻眼睛都有些泛白上翻,周巧巧的刀就在魏杰的面前。
小孩輕輕伸出一根指頭,周巧巧的刀紋絲不動屹立如泰山,小孩將自己的這根手指貼在周巧巧的刀下,自己動手讓自己手指上出現(xiàn)一道口子。
小孩連忙將手指的傷口處移到魏杰嘴前。
鮮紅色的新鮮血液順著這道傷口處流了出來,流進了魏杰的嘴里,足足喝了五滴小孩的血,魏杰的嘴唇才有了些由內(nèi)而外的血紅色。
小孩說道:“好了?!?p> 于是轉(zhuǎn)身就要走出兩人身邊,但是周巧巧的刀到了他的脖子上。
小孩立馬哭喪了一張臉,眉心有疤,如今看起來更像是又多了好幾道疤。
不過小孩的眼睛卻是越來明亮起來,就像遇到了什么好玩的一樣。
周巧巧說道:“你可不許走?!?p> 小孩頭轉(zhuǎn)過來說道:“果然美麗的女人都說話不算數(shù)。”
這句話可是說到了周巧巧的心扉里,雖然她大概只著重的聽到了美麗的女人這幾個字。
周巧巧說道:“我并未不算數(shù),只是至少得等我弟弟完全好了你再離開,畢竟眼見為實,親眼見著好了我才能相信這是解藥?!?p> 小孩的臉好像是有些鼓了起來,一臉兇煞,但是表情卻是純真如孩子。
小孩終于最后說了聲‘好’。
于是嘴里被喂進去了一個不知道是什么東西的黑色東西,然后周巧巧將刀收了起來。
小孩說道:“你喂我吃了什么?”
周巧巧說道:“自然是讓你安心的東西。”
小孩見周巧巧刀已經(jīng)收了回去,周巧巧這般大,跑起來定然是沒他快的,所以說完方才那句話之后便想提起一口內(nèi)息先跑出去,但是完全沒有了往日輕盈快意的感覺,內(nèi)息便仿佛巨石一般墜在他身體里,然后沉了下去。
所以小孩放了很大聲的一個響屁,沒有臭味,但是聲音很大,于是他用力,又一次成功地放了一聲響屁。
魏杰此時已經(jīng)有些緩過來,可以說話了,雖然身子還是很虛弱,而聽了這小孩的聲音之后魏杰再也不想說一句話,而是嘴張的很大,哈哈大笑起來,論聲音大小一點不比小孩放的屁聲小。
小孩沖魏杰吼道:“別笑了?!?p> 但是魏杰無論如何都控制不住自己。
若是還有旁人在這里,一定也會控制不住自己發(fā)笑的。
周巧巧說道:“若要他不笑,你得先不再提內(nèi)息?!?p> 話剛說完,從小孩身上便飛出了方才那只蝎子,正面朝著周巧巧飛過去。
不過這可是正面,于是周巧巧的刀很快便將這只蝎子首尾分離,掉在了兩人面前。
小孩眼睛死死的盯著掉在地上的蝎子。
周巧巧說道:“放心,你此刻給它包扎一下,這尾巴還是能長回去的。你應(yīng)當知道我的刀法。”
周巧巧的刀方才的確是留了情,這是考慮到小孩究竟有沒有對魏杰留了一手。若是沒有留情,可就不是首尾分離了,而是與小孩人世分離。
小孩連忙蹲下將蝎子護了起來,尾巴也撿了起來。
周巧巧說道:“后面的這間屋子里的床下面,有上好的藥和紗布,你可以取來用用。
小孩兇煞的臉上此時終于浮現(xiàn)的是符合這張臉的兇煞的表情,不過,也只是表情,然后便連忙帶著蝎子到了周巧巧所說的屋子里。
魏杰這個時候示意周巧巧自己已經(jīng)沒有什么事,讓周巧巧松開他,讓他自己站著。
周巧巧松開了手,但是顯然這樣魏杰說的是謊話,周巧巧剛松開手,魏杰便沒有站穩(wěn),坐倒在了地上。
周巧巧說道:”二弟,你不要逞強,我先扶你到那邊的椅子上面去坐?!?p> 魏杰點了點頭。
周巧巧扶著魏杰走在這屋子里的時候,真的是心中有一種奇妙的感覺。
這里于她而言傷心事要比回憶多,但是回憶終究是有的,在那個男人沒有將她休了入贅別家的時候,一切也還是很甜蜜的。
就在這么想事的過程中,魏杰已經(jīng)到了椅子上。
但是周巧巧的思緒卻沒有辦法停下來。
這或許與前朝或許再前朝的詩人的心境相同。
”紅酥手,黃滕酒。滿城春色宮墻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p>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曉風干,淚痕殘,欲箋心事,獨倚斜欄。難!難!難!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瞞!瞞!瞞!“
但是京城也非煙柳色,何以新曲唱舊人?
一切只不過是緣深緣淺,世情淡薄罷了。
若是如今的周巧巧,或許當年便不會拿起刀,但是不拿起刀,也不會有今日的周巧巧。
院子里有一株高大的柳樹,長柳垂地,這可以算的上是狗鎮(zhèn)里唯一在今日人來之前稱得上生命的東西,諷刺的是,是周巧巧曾經(jīng)的夫君種下的這株柳樹,而周巧巧的夫君也自刎在這樹下。
P.S.接近尾末用引號的兩段詩句出自古代詩人陸游與唐婉之手,特此注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