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前夕
晨輝從指縫里透過來，林原只覺眼前一片漆黑。
自從與林小姐互換了身體，她總覺得身子不舒服，特別是從早市回來，頭痛欲裂，就像有人當(dāng)頭給了她一棒子，昏天黑地，將將欲倒。
“小姐，早”，一個身著淺青袍的小太監(jiān)站在廊柱外邊兒，向她問安。
林原側(cè)頭看過去，小太監(jiān)正手提水壺澆花呢。
“你是·····成公公？”
小成子笑嘻嘻的滿面羞澀，原來小姐還記得他。
能被這般貌美的女子看上一眼，他這輩子也值了，不過這話他哪里好意思說出口？他也不敢吶。便點頭稱是，灑水澆花。
林原扶額，在腦袋里翻來覆去尋找那日初到林宅的記憶，問：“那日總管公公回宮，為何成公公你····？”不跟著回去呢？莫非是在這兒監(jiān)視！
小成子恍然，放下手里的活兒，碎步來到林原面前咚的給林原跪下了。
“小姐是要嫁去璃王府的貴人，奴才不敢怠慢，是姜公公吩咐奴才幫著林老爺料理家中大小事務(wù)的，趕明兒掌事姑姑陳嬤嬤到了，奴才這便回宮領(lǐng)命。”
這都是什么事兒？規(guī)矩倒是多的很。明天來一個，后天來一個，林宅哪里是林宅？全被宮里人塞滿了。
林原心里生氣，她原想著脫離長公主府的轄制能自在些，沒想到又進了個鳥籠子，真是越想越頭大，越想越頭疼，但她還是和和氣氣的與公公說話：“成公公先起來，我這還沒嫁過去，怎么敢受公公行此大禮？”
小成子站起身，低著頭不敢去看林原的眼睛，他想走不是，不走還想走。
他這般恭敬也實屬正常，畢竟林家小姐是要嫁去王府的?；槭侣≈厍也徽f，就說這位璃王爺，那是當(dāng)今太后幼子，皇上最親的弟弟，雖不及其他幾位王爺娶妻那樣轟動朝廷，但再怎么說也是太后主婚，婚事自然備受重視，各方面都馬虎不得。
林原恍惚了一下，心想這成公公怎么還不走?。克疾恢涝撜f些什么了，怪尷尬的。
“小姐~”憐兒打了盆水端過來。
小成子趁機退下了。
林原回到屋里，盯著盆中水眼打直，熱氣氤氳，殷紅的花瓣水上漂，艷麗的色彩扎人眼。
“爹、娘呢？怎么沒在院兒里見到他們？”林原問。
憐兒洇濕了白帕子擰了擰水遞到林原手上，回：“今早家里來了位貴客，老爺夫人接待著，沒空逛園子?！?p> 林原將熱騰騰的帕子敷著臉，頭疼的感覺舒緩了些，便問：“是什么客人？”
憐兒收回帕子在水里揉了揉，道：“好像是從宮里來的，別的我就不知道了”。
“宮里？怎么又是宮里！”討厭什么來什么。梳洗完畢，林原匆匆換了衣裳，往前廳趕。
走著走著，林原心里越來越不是滋味，她又不是林家小姐，為什么要去面見宮里來的客人？
一想起是宮里人害她娘逃難四方，她氣就不打一處來，恨不得將宮里那幫狗賊一窩端！
“不去了，回去！”林原風(fēng)風(fēng)火火掉頭往回走。
憐兒緊追林原不舍，“欸？小姐為什么不進去？老爺夫人都在里頭呢。”
林原忽地站住腳。
憐兒也停下了，她瞧林原又是看天，又是嘆氣的，臉色很難看。“小姐，您是不是不舒服??？”
林原搖搖頭，她當(dāng)然不舒服，不過不是身體不舒服，是心里頭不舒坦。
那晚是她對林小姐說：【要不我們換換？】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哪還有回旋的余地？
“算了，還是過去看看吧?！绷衷D(zhuǎn)頭便往前廳來，來時，客人已經(jīng)離開，恰巧撞上早飯。
“爹爹、娘親，早。”
林原娘親見到林原心里別提多開心，“早啊，原兒，快來坐”。
林原走到桌前挨著爹爹落座。
管事常臨正與林茂甫談事，小廝鄭旺突然跑了進來，喘息著稟報：“老爺，夫人，小姐，宮中的劉嬤嬤來了！”
座上三人皆是一驚。怎么剛走一個又來一個？有完沒完？
林茂甫站起身，伸手摸摸林原的頭，“夫人，原兒，你們娘倆慢慢吃，外面有我”，說完，立即出去迎接客人，管家緊跟其后。
林原娘親有點兒擺忙，坐立難安，嘀嘀咕咕道：“前腳走了位李嬤嬤，這后腳又來個劉嬤嬤，真不知道過會兒又來個誰？”
林原一聽，握緊手中箸，眉頭一鎖，像是與飯有仇似的，大吃特吃。
“哎呦，原兒你慢點吃，還有好多呢！”
林原氣得眼淚不住的流，牙齒用力的嚼著，她是在跟自己較勁兒，她恨自己貪玩兒，恨自己富有同理心，要不是她偷拿她爹的離魂丹玩兒，哪有這么多事兒？
林原娘親溫聲問：“我兒，你怎么哭了？”
林原若無其事的笑了笑：“嘿嘿，娘親，這飯做的也太好吃了，好吃到、我都停不下來了~”。
“真是的，凈胡說，這不就是平常的飯菜，有什么···？”娘親一看女兒有苦難言的神情，心疼的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她愛撫林原的頭，道：“好吃就多吃點兒，娘天天給你做”。
聽完這話，林原想起她娘李奉蕓了，前不久她還躲在娘親的懷里跟娘親訴苦，說她爹爹的壞話，現(xiàn)在回想起來，又氣又好笑。
她突然撲進周晚齡的懷里，“娘，我不想嫁去王府，王府的人都壞”。
周晚齡閉上了雙眼，輕輕安撫她的原兒，“娘知道，早知道你心思了，可是有些時候不得不得忍著，這是皇命，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必須忍著，忍一時風(fēng)平浪靜，這樣才不會危及到你的生命，明白嗎？”
林原當(dāng)然知道，就算她自由慣了，有些時候她也會聽話的。
林家夫婦都很能隱忍，他們?nèi)塘撕枚嗄辏瑸榈牟皇莿e的，就是想一家人開開心心的、平平安安過一輩子，不論他們受多少苦，心中都是甜的。
用過早飯，母女倆去接見來自宮中的‘客人’。
這宮里來的劉嬤嬤不是個善茬。
林茂甫見嬤嬤面相嚴肅，未免心虛。他請劉嬤嬤上座，用茶。
劉嬤嬤輕笑了一下，兩人寒暄一陣。林茂甫看嬤嬤神情放松了一些，自己心中也松了口氣。
這時周晚齡與林原相攜走來，劉嬤嬤看過去貌似吃了一驚，眼神凝滯，一對桃花眼直直的打量著林原，她站起身向林原走去，林原規(guī)規(guī)矩矩的向她行了禮。
劉嬤嬤笑著連連說好，一旁站的那些跟隨劉嬤嬤來的奴才、婢女都大吃一驚。
誰不曉得這劉嬤嬤極難伺候？
高貴的，低賤的，難纏的，清高的····劉堇虹識人無數(shù)，再大的風(fēng)浪也推她不動。她不但是太后身邊的紅人，又曾是當(dāng)今圣上的乳母，還照顧璃王爺多年。太祖年間，她是京城有名望的大才女，如今年過半百，德高望重，心思縝密，在太后面前都沒見過她笑過幾次，沒想到今兒見了這位林小姐，竟如此慈祥！
劉堇虹撫上林原玉脂柔荑，眼神祥和的看著林原，林原卻很不自在，她對宮里人都沒有好感。
“老奴能見到小姐算是一種緣分，小姐在老奴面前不必太過拘束，陳嬤嬤何在？”
女婢隊伍里為首的便是陳嬤嬤陳永蘭，她幾步走過來向劉堇虹行禮：“奴婢在?！?p> 劉堇虹姿態(tài)甚高，“【君臣上下，貴賤長幼，至于庶人，莫不制之以禮】，接下來半月就由陳嬤嬤指點小姐大婚【禮】數(shù)，其余各自做好分內(nèi)之事?！?p> 一眾人等皆領(lǐng)命回“是”。
看到這種場景，林原內(nèi)心有些不知所措，皇權(quán)的魔掌她這輩子是逃不出了，盡管她心中糾結(jié)異常，卻面不改色。
林宅事務(wù)已交付妥當(dāng)，劉堇虹還要回宮去向太后請安，不能久留，然而直到她登上馬車，眼睛才從林原身上離開，臨走前透過窗子還對林原笑了笑。
林原太難了。
——錦和宮
劉堇虹來太后宮里請安，行過禮。
太后難掩心中的好奇，問了劉堇虹好多關(guān)于林原的事。
劉堇虹也不遮掩心中的喜歡，跟太后好一頓夸贊。
太后知劉堇虹眼光毒辣，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見解也理性獨到，從不輕易夸人，想來這恩人之女定有她的好處，太后更想親眼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