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間是一個十二三歲模樣的年輕人,一身紫色綢緞衣服,腰間還掛著一個花花綠綠的布袋,大概就是香囊了。
想辨別一個人,最好最快的辦法,就是抓住他的體貌特征。眼前這個少年,給人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那副尖嘴猴腮的猥瑣相。
“你來干什么?”
猥瑣少年的語氣跟他的表情一樣,很不友善,顯然是充滿了敵意。
從衣著,帶著隨從的陣勢,和充滿敵意的話語來判斷,眼前這個小屁孩兒,就是這里的主子之一了。
盡管賈珉是個野種,但是,畢竟還是賈政的兒子。既然把他接了回來,就證明賈府上下,已經(jīng)承認(rèn)他是他們當(dāng)中的一員了。
即使再瞧不起他,在心里把他視為野種,表面上,他也是主子。即使是象賴大那樣手握大權(quán)的官家,也是奴才,也不敢這么跟他講話,更何況別的奴才了。
主子的身份,敵意的態(tài)度,尖嘴猴腮的樣子,十二三的年齡,這種沒腦子的弱智行為。有這幾點,就證明眼前這人是賈環(huán)無疑了。
寶玉雖然不著調(diào),但是教養(yǎng)還是有的,人心也不壞,這種沒禮貌的事兒,他是不會做的。
這種事兒,也就只有賈環(huán)這種不得意,好耍小聰明,又一肚子壞水兒的人才能做的出來。
他左邊的那個十五六的胖小子,就應(yīng)該是他的小廝錢槐,后邊那個三十來歲的中年人,應(yīng)該就是他的舅舅兼長隨趙國基了。
此時,應(yīng)該站出來說話的,第一個是賈璉,第二個是賈蓉。
以賈璉的身份,此時可以直接訓(xùn)斥賈環(huán)。賈蓉作為晚輩,不好訓(xùn)斥賈環(huán)。但是,至少可以介紹賈珉的身份和到各處拜見的事由。
但是,兩人都無動于衷,一副看熱鬧的樣子。
這一出,或許是他們事先溝通好的也不一定。否則,怎么恰好就在這里碰上了。
賈璉作為榮國府人,對賈珉有敵意,賈珉可以理解。
但是,賈蓉作為寧國府人,賈珉對他是不構(gòu)成什么直接威脅的。此時也參與了這場鬧劇之中,即使是看熱鬧,也是不可原諒的。
就在這一刻,賈珉覺得,他時常惦記著秦可卿是對的。他決定,今后要送給賈蓉一份貴重的禮物——一頂大大的,永不褪色的綠帽子。
仇恨是不講什么輩分的,同樣,泡妞有時候也是可以不講輩分的。況且老子本來就跟你們賈家沒什么鳥關(guān)系。
不過,此時的賈珉還是很平靜,不僅沒有發(fā)火兒,臉上還帶著淡淡的笑容。
他是什么人?波濤洶涌的大海里打滾兒的,槍林彈雨的戰(zhàn)場上刀口舔血的,軍事學(xué)院的教官,名牌大學(xué)的學(xué)霸。
你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屁孩兒,也想跟我斗?正擔(dān)心今天的出場首秀不精彩呢,你就送上門兒來了。
但是,現(xiàn)在就出手懲處,還早了點兒,理由還是不太充分,賈環(huán)需要犯更大的錯誤。
“你是什么人?我們賈府可沒有這樣待人的禮數(shù)。”
賈珉平靜地說道,又四下看了一眼賈璉、賈蓉、和周瑞。
賈璉回避了賈珉的目光,心里卻是恨不得歡呼起來。
你個野種,這回知道賈府不好進了吧,第一天就給你個下馬威,識趣兒的,還是滾回你的鄉(xiāng)下去吧。昨天沒等我下手,周瑞就下手了。沒想到你命大,竟然叫你逃過一劫。
這回,你沒那么好運了。進來了,就有的是機會收拾你。
賈蓉也是相似的心思。
突然冒出來個野種,就以為你是主子了,這回知道厲害了吧。連環(huán)老三這個不成器的都可以打你臉,今后我看你還有什么臉在這里呆下去。
周瑞只差跳起來了。
上回沒弄死你,算你命大。逃過初一,逃不過十五。今天叫夫人罵了一通,說我辦事不力。沒想到,這么快就有環(huán)三爺替我出氣了。
最好今天打死你這個野種,也省得我以后再出手了。
“哈哈哈,我們賈府?你算什么東西?一個野種也算是賈府的人?”
賈環(huán)狂笑著說道,臉上滿是輕蔑。
“環(huán)三哥,你這么說就不對,我也是老爺?shù)膬鹤?,也是有娘養(yǎng)的。這里是我的家,我不到這里來,還到那里去?”
“你有娘養(yǎng)的?你那個娘算什么東西,一個表子。”
“不要說得這么難聽,我娘賣藝不賣身的。請你不要侮辱我娘。”
“我就侮辱了,怎么樣?表子,表子,表子!”
這回理由足夠了,可以名正言順地打你了。
賈環(huán)話音剛落,就覺得前胸挨了重重一擊,隨即身子就飛了起來。一下子就落到了十幾步開外。
小廝錢槐見主子被打,就想上來抓賈珉。沒等他動手,就被賈珉用一只手揪住頭拎了起來,然后后背就挨了一腳,被踹到了旁邊的花叢里,唉唉呦呦地再也爬不起來了。
趙國基早就嚇壞了,轉(zhuǎn)身就想跑。那里還來得及,賈珉一個空中轉(zhuǎn)體翻過去,還在空中的時候,右腳就準(zhǔn)確無比地踢在他的脖子上,噗通一聲倒地,再也爬不起來了。
其他幾個人,總是見機得早,遠遠地跑開,站在一邊,再也沒人敢靠前了。
賈珉走過去,單手掐住賈環(huán)的脖子,把他立了起來,讓他的雙腳尖只能劃拉著地面,但是又不能踏實。左手左右開弓,就是一頓大嘴巴。
賈璉賈蓉根本就沒想到賈珉竟然會出手,此時見事情鬧大了,才覺得自己犯下了一件大錯誤。
賈環(huán)挑釁在先,本就不對。賈珉能不能到賈府來,豈是他這個沒有什么地位的庶子能決定的?
上頭固然不喜歡這個野種來這里的,但是,把自己的孩子扔在外面不管,也是賈府在體面上承受不了的。
上頭既然決定了接納這個人,下面再說什么,就是不識大體了。
這事兒要是寶玉來干,別人也就一笑了之。但是你賈環(huán)來干,可就是自找不快了。
況且當(dāng)今最講孝道,你公然侮辱人家的娘,他要是不打你,就會被所有的人認(rèn)為是不孝。說人家娘是表子,就連賈政都一塊兒給侮辱了。
不打你打誰?你就不會說點兒別的?活該!
兩人急忙上前,勸解賈珉。
“珉兄弟,看在哥哥的份兒上,饒了他吧?!?p> 饒了他,你說饒就饒?早干什么去了?這回不看熱鬧了?
“璉二哥,本來我以為咱們賈家是有禮數(shù)的,可是,看他這樣子,哪里還像是詩書簪纓之家的弟子。不是我這個做弟弟的說你,你這個哥哥,對弟弟可是缺乏管教啊。我倒是覺得,你應(yīng)該教訓(xùn)教訓(xùn)這個不成器的東西。”
我還教訓(xùn)?你教訓(xùn)的還不夠嗎?我要打他,算怎么回事兒?
賈環(huán)的腳在空中亂蹬著,嘴里嗚嗚著,也說不用出話來,臉憋得發(fā)紫。
賈珉冷冷地盯著賈璉,就是不放手。
剛才你們看熱鬧,現(xiàn)在又想充好人了。你要是不打賈環(huán),我就不放手。
“珉四叔,求求你,就饒了他這一遭吧,這事兒要是傳到老祖宗那里,我們都得跟著吃掛落兒。過后侄兒擺酒給您賠罪?!?p> “既然蓉哥兒都說話了,我再不放手,就是不是抬舉了。”
王八蛋,我才不是看你面子呢。你說請我吃酒,能見到秦大美人兒,才是真正原因。
賈珉把賈環(huán)放回到地上,手稍松開一些,但是,還沒放手。
“環(huán)三哥,你知道錯在什么地方了嗎?”
“我不該攔你?!?p> “你錯了,不是因為這個。你不應(yīng)該侮辱我娘,侮辱我娘,就等于侮辱老爺。去吧,今后長點記性。”
賈珉松開手,賈環(huán)癱倒在地。
“璉二哥,我們到大老爺那里去吧?!?p> 賈珉也不管別人,自顧向前面走了。
賈璉看了賈蓉一眼,苦笑一下,跟了上去。
直到現(xiàn)在,周瑞的雙腿還在打顫。
剛才賈珉雷霆出手的情景,還在他眼前閃現(xiàn)著。
今天的事兒,其實跟他有很大的關(guān)系。是他把賈珉要進來的消息告訴賈環(huán)的,還在賈環(huán)跟前兒挑撥,蠱惑賈環(huán)來找賈珉的麻煩。
這樣做,即是為了假借賈環(huán)之手給賈珉一個下馬威,也是為了發(fā)泄自己毒死賈珉不成,被王夫人責(zé)罵的私憤。
沒想到,最后竟然是這么個結(jié)局。
錢槐也是有點兒功夫的,在榮寧二府的小廝中,也算是排在前幾位的。沒想到,在賈珉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擊。
如果賈珉的出手對象是自己,會怎么樣呢?更重要的是,他知不知道是我給他下了毒呢?
周瑞有點兒不敢往下想了,眼看著前面幾人走遠,怏怏地攆了上去。
望著賈珉遠去的背影,賈環(huán)既后悔又害怕。
后悔的是,他不該聽他娘和周瑞的話,來找賈珉的麻煩。
雖然他是個野種,但是,對我這個庶子又能有什么威脅呢?即使沒有他來,我在府里不也是不招人待見?
賈珉掐著脖子打他的時候,嘴里說的那些話,讓他記憶深刻。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p> 他這句話是什么意思呢?
是我不去招惹他,他就不招惹我。我若去招惹他,他就一定招惹我的意思嗎?
不管怎么樣,今后還是離他遠點兒為好,這個煞星,下手也太狠了。
“錢槐,你這個廢物,還不扶我回去?”
賈環(huán)喊完,就覺得臉上一陣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