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思想概論課。那個笑容可掬的老頭兒在講臺上津津有味地講著專題，臺下只有很少人在聽，其余的不是說話就是在干自己的事。我也聽得乏味，便抽出信紙來給佳佳寫信。我不知道該怎么跟她提那件事，咬著筆桿想了半天依舊沒有頭緒，但我還是提起了筆：
佳佳：
你還好嗎？很久沒有跟你寫信，你不會生氣吧？
歲月在奔跑中把我們的心都拖累了，每個人都那么快的長大，那么快的被紅塵的顏色沾染，每個人的心思都那么深沉讓曾經(jīng)的朋友都無法觸及。曾經(jīng)你跟林欣都是只知道傻笑天真單純的女孩，每次笑的時候都那樣純粹而邪氣。而今，林欣開始變得憂傷起來，她雖然在打電話的時候笑嬉嘻的，但她的文字瞞不住她的心，我可以感覺到她的不痛快。你，更不必說，更是光明正大地掉眼淚。我不知道光陰從大家指間滑過的時候?yàn)槭裁匆艚o我們內(nèi)心那么多顏色，這就是紅塵嗎？我不覺得。
林欣說她很懷念高中的那段歲月，我想你也是的吧，畢竟那個時候大家都還是快樂的，至少大多數(shù)時間是。我知道你的快樂被某種擔(dān)心不經(jīng)意地抹殺了，你還在為和少武的事耿耿于懷么？上個星期我跟少武聊了一個晚上，我們說很多很多的話，我才知道少武遠(yuǎn)不是我們所認(rèn)識的那個許少武，他并不是什么時候都大大咧咧，他心中也有柔軟的地方，只是在我們面前他把它遮住了。
你愿意聽聽我的想法么？關(guān)于你們的，也許我會說得很混亂，也不對，但我還是希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我覺得你太天真，天真的叫人為你擔(dān)心。你似乎從來不去想塵世間的繁雜和世間情感的變化，你仿佛只覺得你得到了一份感情你就可以很牢地握住它，于是你就會不顧一切地將自己的全部心思傾注在上面，想以此作為平等的交換。天真當(dāng)然沒有什么錯，純潔的女孩也總會讓人愛憐，但你雖然想平等可是現(xiàn)實(shí)不見得可以給你平等。你可能會疑惑地想：為什么，為什么會這樣？我的真心換不回同樣的真心嗎？其實(shí)很多事都說不清楚，生命中有太多的坎坷，上帝給予每個人生命時也從來沒有承諾會讓你一生幸福。我現(xiàn)在告訴你這些只是想對你說，不是每次的月亮都可以被想象成是圓的，生命像玄夢一樣有太多不經(jīng)意和無奈，現(xiàn)實(shí)和夢想終究隔得太遠(yuǎn)，你應(yīng)該學(xué)會用思維去思考一切。
一切的美麗可能會依舊美麗，但也可能會突然死亡，兩種不同的結(jié)果你都有心理準(zhǔn)備去接受嗎？天底下有許多故事都有好聽的開頭，但你聽到結(jié)局是悲劇的時候你會哭嗎？現(xiàn)實(shí)的殘酷會讓你學(xué)會成熟，我們已經(jīng)長大了，肯定會有事讓你傷心，但堅(jiān)強(qiáng)些，勇敢些，努力讓自己不要哭，不要把那么干凈的淚滴在沒有必要的地方。如果你要哭了，就看看天空，看看那些自由游蕩的閑云，那里有你想要的一切。
我的話你明白嗎？
我在西安，這個會有雪花飄飛的地方。為你祈禱，希望你能粲然地笑。像個孩子。
肖白
2003年11月21日
西安的天氣愈見寒冷下來，樹木都禿了，寒風(fēng)吹得如那些枝葉一樣僵硬，最后竟像刀子，殘酷地割破秋天殘存的溫暖與柔和。天空時見陰霾，陽光蒼白無力，憂傷地在禿枝上一晃一晃。
我喜歡一個人在華燈初上的時候在校園里行走，看黑暗中披一層薄霧的模糊的建筑。天空漆黑得像墨汁一樣，我在西安的夜里怎么也看不到星星，我努力找過但是沒有。冷清的路燈把我的影子拉長，再縮小，再拉長。路上偶爾會有一對對戀人相依而過，不時地從那里飄出來一些輕柔模糊的語言，聽不清，但我知道那些語言被幸福包裹著。我看著他們，想起佳佳如果看到這些一定又會哭了。我的眼中揉滿輕忽的羨慕和不屑，轉(zhuǎn)過眼瞧著遠(yuǎn)處在風(fēng)塵中買弄的霓紅。
回到宿舍已經(jīng)十點(diǎn)。秦勇他們都在，正在一處閑聊。我便也加入他們的行列，和他們亂七八糟地說些話。
“你們發(fā)現(xiàn)沒有？這個學(xué)校美女可真是多，隨便看一眼都可以看到好看的女孩，大概伸手一抓就可以抓一把。”阿當(dāng)翹著二郎腿，嬉皮笑臉地瞇著眼說。
“靠，那些也算是美女？你阿當(dāng)也太沒品味了。也許恐龍?jiān)谀阊壑幸彩敲琅恕！鼻赜驴鋸埖匦Α?p>“你現(xiàn)在才知道啊？”尹亮笑著給秦勇使眼色，挑釁似的說，“阿當(dāng)就那品味，他的話跟說東施比西施好看一樣，我們都是知道的，你說是吧肖白？”
我們附和著笑，阿當(dāng)卻滿不在乎地瞟我們一眼。他又說：“不過還是我們那里的女孩好看，又苗條又溫柔。你們不知道當(dāng)時我們班的女生有多漂亮，真的，特別是小可真是太好看了?！彼贿呎f一邊手舞足蹈，無比興奮，好象他回憶起了一個他曾經(jīng)十分依戀的東西?？粗臉幼游乙蚕肫鸶傥?、林欣和佳佳在一起的日子，于是淡淡地笑。
“小可是誰？你女朋友？”尹亮抓著話柄笑著調(diào)侃阿當(dāng)。
“是又怎樣？你吃醋??？”阿當(dāng)?shù)潘谎邸?p>“我會吃你的醋？下輩子吧，說不定也是一恐龍。你眼中會有好的么？”尹亮又轉(zhuǎn)過頭問我，“你有女朋友沒？在高中。”
我笑：“有啊，好多呢。”
“哦？”他大吃一驚，“你不會那么花心吧？真是真人不露相，平?？茨恪?，唉，世風(fēng)日下了?！?p>“什么啊，我是有好多朋友，又很多女的，不就是女朋友了嗎？”回過頭看到阿當(dāng)又在那里不知給誰發(fā)短信。
尹亮又笑著問我：“你很喜歡林黛玉？你那篇嘆黛玉的文章真可謂千年一嘆啊，嘆得千人淚下，萬木皆枯?！?p>我還沒回答秦勇就搶著說：“呵呵，你找女朋友一定想找林妹妹那樣的嗎？我看就不用了吧，你跟劉玉英那么親熱，追她就行了。她挺不錯啊，比林妹妹可好得多?！?p>“別瞎說，我們只是好朋友。我現(xiàn)在啊，只有女性朋友，沒有女朋友。不過將來會有的?！?p>“說你花心你又不信。你有那么多女性朋友，而且都那么好，真是不簡單啊。你那么喜歡林妹妹，她們一定有林妹妹的影子在，所以你也喜歡她們。你艷福不淺哪?！鼻赜抡f。
我笑：“大概吧，我不知道?！?p>“林黛玉并不好?！币磷詈笠策@樣說。
當(dāng)他們都睡下了的時候，我躺在床上睜著眼靜靜地想秦勇他們剛才說的話，想是不是真如他所說我身邊的這些女孩都有林妹妹的影子。林欣我怎么也覺不出她哪里像林妹妹，她就是有點(diǎn)小小的任性，笑的時候很柔媚；佳佳，她很多情也多愁善感，喜歡哭；英兒她善解人意，模樣清純。也許秦勇說的是對的。我又想起雪瑩。不知道尹亮為什么說林妹妹不好，就因?yàn)樗龕凼剐⌒宰佣嘈那蚁矚g哭嗎？可是我就是喜歡她，喜歡她的優(yōu)點(diǎn)和在別人眼里的缺點(diǎn)，雖然我并不確定將來要找的人是哪種類型，但我會愛這個影子一生。
想著想著，她們的影子淡了下來……
我走在一個陌生的地方，荒涼空曠，讓人有些害怕。我拼命去尋找人的蹤影想以此趕走身邊的恐懼。我看見天還是那樣的藍(lán)。在一個水池邊上，有個女孩呆呆地站在垂柳下。我走過去想看清她的模樣，思維告訴我她是林妹妹。柳絮飄飛，落紅無數(shù)，我聽見青青竹林里有鳥兒在叫?？謶植辉伲遗d奮地去看那個女孩的臉，可是總是看不清，只看見那一雙似泣非泣的眼睛中有著孤獨(dú)和憂傷。她在低低地跟一個男子說話，在一群女孩中一枝獨(dú)秀。我想跑過去跟她說話告訴她我喜歡她，可是待我走上前，我又覺得她不是林妹妹了，她是我見過的雪瑩。我想拉住她的手，抓住她。她看了我一眼說了一些模糊的話，然后扭頭走掉，她走得太快我怎么追也追不上。我站在遠(yuǎn)處看那個女孩，覺得自己像是被拋棄了一般孤零零地任東風(fēng)吹著。
突然在另一個方向我看到了林欣，她惱怒的樣子悲憤而哀怨地看著我，接著佳佳也出現(xiàn)了，她也用跟林欣同樣的眼神看著我。她們都沒有說話。我走過去拉起她們的手問她們怎么了，她們不回答我，佳佳扭頭走了，林欣在流淚。遠(yuǎn)處雪花紛紛揚(yáng)揚(yáng)地下。我不知道這是怎么了，為什么她們要那樣？這時黛玉，又好象是雪瑩，從眼前低頭走過，我趕過去拉住她。少武沖到我面前大聲罵我混蛋，罵我薄情寡意。我沒有理他，任他罵著，看見所有我在意的人一個個從眼前離去。
我感覺心里酸痛，蹲下來看著遠(yuǎn)處的垂柳。林欣站在下面看著我。
一切都沒有了，我依舊站在陌生的地方，心中的恐懼又浮起。我拼命地跑，可是腳像是被什么東西絆住了，怎么掙也掙不脫，也跑不動。從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傳了隱隱的鐘聲，很陰森。當(dāng)、當(dāng)、當(dāng)，它在響，當(dāng)、當(dāng)、當(dāng)，它一直在響……
我驚醒了，沒有什么鐘聲，電話正在響個不停。我納悶，會有誰這么晚打電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