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武狩郡龍城安西將軍府來了四名訪客——確切地說是三名客人和一名罪犯。安西將軍周綽“隆重”地接待了他們——身著厚甲、手執(zhí)長戈的安西軍士兵將四人重重包圍。
“周老將軍,這是何故?。俊鼻伢J朝將軍府衙大聲喊道。
只見周綽一身戎裝緩步走出內(nèi)衙,說道:“小子,老夫早就懷疑你是鷹戎派入我中原的奸細,現(xiàn)在看來你果然是!能夠從守衛(wèi)如此森嚴的鷹戎王庭將杭興帶到中原,能做到這種事情的,也就只有鷹戎自己的人了!”
“不過老夫還是要感謝你,辛苦跑一趟將杭興帶過來,這龍城的監(jiān)牢已經(jīng)為你們準備好了,爾等還是去那里吧!”說罷大手一揮,立即有四名士兵拿著鐵鐐向他們走去。
“周將軍且慢,我和公子都是中原人士,怎么會是鷹戎的奸細呢?是不是哪里搞錯了!”縮在鐵昆侖身后的計亞成急忙申辯道。
周綽看到這個衣著光鮮、滿臉油光的商人,冷哼了一聲,問道:“你又是何人?”
“草民江東郡吳州縣人氏,姓計名亞成!”計亞成俯身拜道。
“哦?江東郡之人怎會來我西陲邊地,別跟老夫說是為經(jīng)商!”周綽搖著頭說道。
計亞成被這么一噎,頓時說不出話來,心里后悔就不該聽秦驤之言一同來到這安西將軍府。
“也罷,周老將軍既然不愿兌現(xiàn)之前的承諾,那這個人我們也不會留著了!”秦驤向鐵昆侖使了一個眼色,鐵昆侖立即一把抓住了杭興的喉嚨。
“別!”周綽一看對方要殺死杭興,急忙出言阻止。
“眾將士后退!”得到命令后,圍著四人的士兵齊刷刷地向后退數(shù)步,將長戈收起。
“你們究竟是什么人?”周綽進入了圍圈之內(nèi),與四人近距離相對。
“商人!”秦驤說道,“與你交易的商人!”
周綽看著跪倒在地的杭興,他雖然脖子被扼住、性命受制于人,但完全沒有恐懼之色,相反卻是一臉的決然。
“狗賊!”周綽氣不打一處來,恨恨地罵了一句。
“‘太子逆案’真相全系于他一人之身,周老將軍不是想就這樣子來問案吧!”秦驤雙手抱胸,一臉諂笑地看著周綽。
“只要你們不是鷹戎的人,什么都好說!”說完周綽轉過身,朝內(nèi)衙走去,“將他們帶入府內(nèi)!”
將軍府衙內(nèi),周綽高坐主桌,秦驤等四人被摁坐在地上,這個架勢,就如同縣衙內(nèi)開堂提審犯人一般。
“堂下四人,報上名來!”周綽一拍桌案,厲聲喝道。
秦驤暗暗覺得好笑,這個周老將軍真把他們當成犯人來審,這可是未曾料想到的,當即朗聲說道:
“周老將軍,若是你不肯兌現(xiàn)承諾就早說,莫不要用這般架勢來威嚇我等!這事如果傳出去,世人會作何感想?只會說您老人家年老昏聵,不但不肯兌現(xiàn)自己做出的承諾,為了耍賴,還要將我屈打成鷹戎的細作!當真是好手段!”
周綽聽到這話,不慍也不惱,只是“呵呵”一笑,說道:“你這小子倒是伶牙俐齒,不過你若不肯將自己的身份如實相告,老夫今日是斷不能放你出這個將軍府的!”
話音剛落,內(nèi)衙兩側侍立的數(shù)十名士兵齊聲吼道:“說!說!說!”喊聲如雷,卻比縣衙審問犯人的架勢強多了。
秦驤被這陣吼聲弄得措手不及,急忙捂住耳朵,喊叫聲停了一會之后才敢松開耳朵。
“鄙人的真實身份嘛……還請將軍屏退左右!”秦驤說道。
周綽滿臉狐疑地看著眼前的這名青年,料想他也不敢刷什么花招,右手一擺,內(nèi)衙的士兵們便走到堂外,背對著門口齊排立定。
秦驤緩緩站起身,走到周綽桌案前,左手輕輕撩開額前的頭發(fā),只見上面赫然烙印著一個暗紅色的“流”字。
周綽一見這個字,心中便已了然——這是一名受過“流刑”的犯人,但看他的年紀,顯然是因為長輩犯法受連坐才被流放,而近些年判過流刑的人多是受到“太子逆案”的牽連。聽這個青年官話流利、不夾雜音,必然是京城人士無疑,也就是說他的父輩或者祖輩極有可能是“太子一黨”!
這個判斷做定,周綽的臉色立即好看了許多,只聽他輕聲問道:“令尊姓‘王’姓‘田’?”
高祖皇帝在處置“太子逆案”同黨時,考慮到大部分劉彥鋒的黨羽都在平定過程中被殺,這些人也可能是不知情受裹挾而附逆的,因而對他們留在京城中的家人沒有深究。不過對于常年圍著劉彥鋒溜須拍馬的兩個武將的家人沒有留情,全部發(fā)配羌泉郡充軍,這兩個武將分別姓王和田。
周綽有此一問也不是沒有道理,首先這王將軍和田將軍的年紀確實夠得上當這名青年的爹,再者他出現(xiàn)在西陲,不得不令人有所聯(lián)想。
但是秦驤卻搖搖頭,回道:“都不是,我姓秦!”
聽到“秦”字,周綽立時就明白了——竟然是故御史大夫秦懿的兒子!而且聽說秦懿平反后最小的兒子一直都沒找到,如今竟然出現(xiàn)在安西將軍府!此事真的令人匪夷所思。
“你……不是應該發(fā)配南蠻了!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周綽壓低了嗓門問道,生怕門外的士兵和杭興等人聽到。
秦驤將前額頭發(fā)放下,“嘿嘿”一笑,拱手道:“還望周老將軍兌現(xiàn)對鄙人的承諾!”
周綽得知了秦驤的真實身份,心中的疑惑非但沒有減少反而增加了。這小子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他又是憑什么能將杭興從鷹戎王庭帶回來?他要“官憑馬商”這個身份來做什么?他究竟有何目的?……一連串的問題令周綽暫時忘了他朝思暮想的杭興還跪在堂下。
“周將軍,杭某自知罪大惡極,特來領死!”杭興忽然一頭磕在地上,額頭上纏著的白布再次滲出血來,“但是臨死前,杭某有重要內(nèi)情上報,請周老將軍明鑒!”
杭興打斷了周綽的思緒,令他又想起“太子逆案”來,當下怒喝道:“有何內(nèi)情,速速向本將軍報來!”
杭興抬起頭,將曾對秦驤說過的話又對周綽說了一遍,特別是將蕭鱟如何利誘他,教他如何挑撥太子、如何收買太子身邊之人,以及如何平叛、如何向朝廷匯報等等一五一十都供了出來。
坐在堂上的周綽是越聽越氣惱,杭興剛剛說完,他就“碰”地一拳將桌案砸了個大窟窿。
“該死!蕭鱟這個逆賊該死!”周綽大聲罵道,然而當怒氣漸漸退去后,他又陷入了深深的憂慮——蕭子康是開國功臣,也是一代名相,光是這個身份就很難對他們蕭家出手,更何況蕭鱟還有一個當太尉的老丈人做后臺,誰知道楊彥坡是不是那個一手策劃“太子逆案”之人?
更何況他們這些當年的“太子舊臣”本就飽受高祖皇帝的打擊,在新皇帝劉彥釗那邊也頗不受待見,可以說勢力早已大不如前,想要為故太子報仇、甚至洗冤,簡直比登天還難!
想到這里,周綽忽然生起一種無力之感,他抓到了杭興又怎么樣,得到了口供又怎么樣,知道了當年“太子逆案”的真相又怎么樣?什么也做不了,他什么也做不了!
周綽頹然地坐倒在地,久久不能平復抑郁的心情。而當他看到堂下一臉微笑的秦驤,忽然靈光一閃,心里冒出這么一個念頭:或許這個詭計多端的小子會有什么辦法?
只見周綽狠吐了一口惡氣,對秦驤說道:“給你‘官憑馬商’的身份不是不可以,但你得告訴老夫,你要用這個身份做些什么?”
秦驤拱拱手,回答道:“我要斷他蕭鱟的‘財路’,當然,還有他的‘生路’!”
魚子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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