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行坐在門外,他的身邊兒擠滿了孩子,這群無助的小家伙,默默的看著楚行。
他們中很多,依然是哭泣不止,楚行沉默了半響,也不管這幫孩子能否聽懂,自顧開口說道:“你們經(jīng)歷過山寨覆滅,按理說已經(jīng)見慣了生死,如今這般痛苦,無非是因為失而復(fù)得罷了?!?p> “不過生老病死,乃是人間常態(tài),月娘的事情,本寨主已經(jīng)知曉,定然會竭盡所能,救治與她?!?p> “爾等為她所養(yǎng),不要讓她擔(dān)憂,才是正道。”
他說著,擺擺手說道:“過來,排好隊?!?p> 他親手指揮,一個個孩童排好隊,不分男女,都站在門口。
這群小家伙輪流在門口喊道:“娘親,要堅強,我們一起活下去!”
“娘親,我們不能沒有你!”
在楚行的安排下,房間里已經(jīng)有兩個婦人伺候著月娘,月娘本來感覺精神渾渾噩噩,即將睡去。
忽然靈魂一震悸動。
就見門外忽然閃過一張張小臉,都是那些熟悉的可愛的模樣,他們嘴里喊著,讓自己堅強,聲音稚嫩且誠摯。
一時間,月娘根本舍不得睡去,眼中的淚花,止不住啪啪的往下流。
“月娘,你堅持堅持,秦英去拿藥了,應(yīng)該很快就回來了。”旁邊兒大手大腳的婦人道。
月娘的聲音越發(fā)的虛弱,苦笑道:“姐姐真能寬慰人,能拿到藥的地方,只有安塞了,安塞如今是封城的,外人根本進(jìn)不去,也回不來的?!?p> “我如今只想著多喘兩口氣,多看這群孩子們一會兒?!?p> “姐姐,我好恨啊,若不是這些官兵欺負(fù)人,咱們瓊林寨也是個世外桃源吧?!?p> “我月娘,肯定能將這些孩子撫養(yǎng)成人的!”
月娘的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急的旁邊兒的婦人不住的拿著手帕給她擦拭,安慰道:“月娘,說這些做什么,人么,生來就是苦的?!?p> “人若是生來便是苦的,那生下來做什么?”月娘喃喃道。
楚行自然是聽不清楚里面說什么的,他在替月娘照顧他的孩子們。
楚行對于月娘的關(guān)注呵護(hù),讓那些瓊林寨的人,感覺到了溫暖,深知沒有跟錯人。
已經(jīng)沒有人覺得月娘能活下來了,他們覺得這大體是掌盤子的心善,不想讓月娘走的那么伶仃罷了。
生老病死,戰(zhàn)爭災(zāi)禍,隨時都有可能讓人離開這個世界。
大家都知道,自己會有那么一天。
流民也好,賊寇也罷。之所以是亂世的產(chǎn)物,是因為人已經(jīng)顛沛流離,腦海里的那點僅存的人性,會被慢慢的磨滅。
逼著人看透死亡,認(rèn)為生命是苦的,讓人不在乎生死。
越來越多的人,根本不在乎別人的生死,不在乎自己的生死,讓人逐漸習(xí)慣活在當(dāng)下,去追求眼前的快感,去搶劫,去殺人。
但是,他們并不知道,人心思定,人心思善。
我們生而為人,便有父母教養(yǎng),這是頭一份無私的愛護(hù)。
“英雄寨昔日何其強大,因何一朝覆滅?蓋因人人為己,朝廷大兵壓境,覆滅自然在朝夕之間?!?p> “若有朝一日,我組一支強軍,上下一體,勠力同心,人人為我,我為人人,豈不是可以橫行天下!”
楚行默默的想著,看著那些孩童,在呼喚了月娘之后,都老老實實的跪坐著看著,他看向二丫和臧山行道:“二丫,山行過來一同守護(hù)月娘?!?p> 大家或許不明白掌盤子為何非要在乎一個人的死活,但是大家依然扎堆聚集在一起,圍攏在二丫和臧山行身后。
楚行咳嗦了兩聲說道:“今日我不肯看著月娘去死,他日你們誰若是受傷,我掌家,便不能看著你們受苦!”
“唯!”
眾人紛紛應(yīng)諾。
夜色漸漸變深,軍堡里閃爍著篝火,這一堆篝火,照亮的是秦英歸來的路。
也照亮著這群亂落難之人未來的路。
……
秦英能不能歸來,何時歸來,楚行并不清楚。
看著眼前的篝火,楚行陷入沉思,不管月娘能不能活下來,自己既然已經(jīng)做了大家伙的掌盤子,就得考慮未來的路該怎么走。
對于楚行這個后世之人來說,未來天下勢必會大亂,而陜西更是天下大亂的根子,所以陜西對于自己來說,并非是一個好去處。
但整個大明未來都會亂成一鍋粥,自己到底可以到哪里安身立命呢?
蘆關(guān)嶺不行,眼前這個小小的軍堡更是不行。
一個小小的軍堡,遇到戰(zhàn)事,定然是非常容易被摧毀的。
整個安塞區(qū)域肯定不行的,但凡是能養(yǎng)活人,這里就不會大規(guī)模的造反。
楚行的想法是去板升城那邊兒去碰碰運氣,一來那邊兒漢人的比例高,二來遠(yuǎn)離明朝的控制區(qū)域,三來眼下蒙古人對板升城的控制也非常弱。
尤其是板升城這種地方,屬于河套區(qū)域,早些年還曾大肆開墾過土地。
就在楚行陷入沉思的時候,外面忽然傳來了一陣馬蹄聲,眾人大驚,二丫已經(jīng)已經(jīng)提著大槍殺了出去。
結(jié)果翻身落馬的竟然是秦英。
楚行打眼望去,只見這個少年,袍子上浸滿了鮮血,但是面色不改,連汗?jié)n都沒有多少,手里提著個綁著繩索,不住罵街的中年先生。
秦英一點都不客氣的將先生扔在地上,將藥包遞給了楚行。
抱拳道:“掌盤子,幸不辱命?!?p> 楚行瞅了眼躺在地上嗷嗷怪叫的先生,并未多言,而是看了二丫一眼,提著藥包,去了篝火旁。
對于渾身浴血的秦英,二丫也頗為震驚,在檢查了一番身體之后,嘖嘖稱奇道:“你小子可以啊,跑了一趟安塞城,竟然能完完整整的回來,不僅搶了一匹馬,還擄回來一個大夫,你怎么做到的?”
秦英看了一眼好奇的眾人,一邊兒擦拭身上的血漬,一邊兒解釋道:“我用大當(dāng)家給我的銀子,買通了守城的衛(wèi)兵。是我之前認(rèn)識的一個江湖朋友,如今做了兵,在安塞討口飯吃,正好讓我混進(jìn)城去。”
“那你這一身血漬是怎么回事兒?”臧山行聞言,也來了興致,好奇寶寶似得問道。
“本來搶了這藥鋪的大夫,走的挺順的,結(jié)果碰到了巡檢司的官人,這老東西一通嗷嗷怪叫,逼得我把對面的官人都?xì)⒘耍樀罁屃怂麄兊鸟R!”
二聽完之后,點了點頭,這個秦英的本事確實不俗,能夠跟巡檢司交手,全身而退,這份本事,自己未必能有。
不過二丫在贊許的同時,依然皺眉道:“以后出去做事要講規(guī)矩,掌盤子已經(jīng)給了你銀錢,你老老實實拿著錢買藥便是,這個時候還任性搞肉票,犯了我們英雄寨的忌諱,待月娘之事了解,我會替你跟掌盤子求情,但僅此一次?!?p> 秦英立刻解釋道:“二丫姐姐誤會,我秦英不是那種節(jié)外生枝之人,這老東西說話忒不客氣,而且眼珠子一個勁兒的滴溜亂轉(zhuǎn),一看就不像是好人,我怕他騙我,給我假藥,我這才將他綁了來?!?p> 那老大夫跳著腳罵道:“你們這群土匪山賊,還老夫騙人,你他母的才騙人,你說好的給錢,結(jié)果錢一分錢不給,就想搶走藥?趕緊放了老夫,不然老夫就去報官,滅了你們這群禍害!”
秦英越聽越皺眉,拍了拍兩個關(guān)系不錯的小家伙,咧著嘴,冷森森的說道:“去,給這老東西漲漲教訓(xùn),小爺也是他能罵著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