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行對于老典史,也就是師爺關于未來的安排,他并不是如何放在心上。
即便是接下來什么都沒有,今日之行,他也心滿意足了。
畢竟,關于此次行動,要做的無外乎就是抓住縣令,親自懲罰他,此外還有些小心思,想著將那劣紳錢文俊的錢財一掃而空,然后帶著弟兄們換個地方,老老實實的過日子,這就夠了。
以楚行對歷史的了解程度,在未來,會出現(xiàn)陳奇瑜、孫傳庭、洪承疇等一代又一代的大佬,每一個大佬都是戰(zhàn)斗力超強的巨擘,在陜西這個地界謀反,跟尋死沒有太大的區(qū)別。
這邊兒是妥妥的地獄級副本。
在楚行看來,難度僅次于鋼鐵長城這種。
當然了,且不說他不信他那師爺能拿下安塞,就算是能拿下又如何呢?
實際上,就算是拿下安塞,以陜西目前的整體情況,安塞百姓依然無活命的機會。到時候別說,安身立命,自己沒準還得想辦法養(yǎng)民,這不是自討苦吃么?
尤其是在這個狗官管知縣的一通折騰之后。
這位管知縣可真的是縣令圈的丑陋天花板,第一,在他的治下,百姓的夏秋二糧,基本上都收到了崇禎四五十年,每年都有糧長、坊長、里長被活活逼死。至于被餓死的百姓,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就安塞縣,漏澤園都堆出尸山了,你說恐怖不恐怖。
第二,雁過拔毛,安塞這窮苦地界,百姓艱苦,不少人被迫從商,販馬、販鹽、販茶,別管是賣什么,只要經(jīng)過安塞,一準兒給你扒一層皮。
第三,欺壓底層軍卒。大明的兵丁,分為校尉、力士、弓、驛卒這幾大類,這些人欠餉基本三年,而且還要在知縣老爺?shù)陌才畔?,去從事各種雜役,成了豪強的奴仆。管知縣才是整個安塞縣最大的牙行,而且是平時跟錢文俊沆瀣一氣的人物。
所以當楚行引著管知縣和邢兵憲出了縣衙之后,幾乎所有人都有一種心情激蕩之感。
沒有人不在心里暗想,狗東西,你也有今天。
“掌盤子!”一名兵卒忍不住走上前來,在楚行身旁小聲說道:“已經(jīng)離開縣衙一段距離了,咱們動手吧。”
“還不行!”楚行收懾心神,說道:“這兩個狗官都頗為狡猾,雖然請我們護送,卻帶了十余名隨從,這些隨從看樣子,戰(zhàn)斗力都不俗?!?p> “是?!笔窒滦闹杏泻?,但總歸執(zhí)行了楚行的命令。
“小心一些,讓哨探離著遠一些,留神別有亂兵沖到貧民區(qū),跟我們發(fā)生沖突?!?p> “遵命!”
楚行正在帶路,卻聽到身后一陣腳步聲傳來,正在后陣的管知縣竟然帶著兩三個親隨快步?jīng)_了過來。
楚行停下腳步,有些疑惑的看著管知縣,不知道此人有何說辭。
“楚巡檢,這破小巷,你怎么走的不慌不忙的,莫非不知道走的慢了,我們都沒有活路嗎?”身材發(fā)福的管知縣雖然氣喘吁吁,但依然頗為急切道。
那邢兵憲亦一副了然的神色說道:“楚巡檢,此次出行,你與我等也算是生死之交,事成之后,一個小小的巡檢定不足酬謝恩情,我們自然是不會吝嗇報答的?!?p> “二位大人有所不知?!背斜砬槊C然,解釋道:“雖然西城現(xiàn)在并無亂兵,但安知是否有探子,所以我們必須小心前行,每過一條街,都要等待斥候的信息?!?p> 當然了,話是這么說,心里想的卻是,老子不好好想想對策,怎么用最低的代價干掉你呢?還真的看著你逃出去不成?
“老爺!”就在管知縣見楚行根本不準備聽從自己的命令,欲要發(fā)作之時,一名狡猾的親隨忽然拽住了他的袖口,小聲說道:“恩主,事情不對,你看那些兵士看我們的眼神怪怪的。”
管知縣,偷偷瞄了兩眼,見眾人皆是一副仇恨之色,心中猛然一驚。
話說,敢在安塞這種猛人橫行的地方玩那么花,管知縣還是有幾分本事的,用管知縣的話,做貪官污吏,也是要有做貪官污吏的本事的。
而管知縣雖然這幾年的聲色犬馬,逐漸掏空了他的身體,但是畢竟他是在各地縱橫多年的知縣,各種套路層出不窮,各種奸計用的眼花繚亂,從來都是他害人,還從來沒人害過他。
人敢為非作歹,那也是需要本錢的。
是故,回到眼前,適才在往城外逃竄的過程中,他隱隱約約覺得有些不對,待身邊兒親隨一說,眼神不對,頓時察覺不妙。
要知道,別管未來怎么樣,出行前自己和兵憲大人,那是一頓封官許愿的,按照道理來講,士兵們應該盡全力保護他們才是。
想到此處,腦子里殘存的理智,當即使管知縣不管不顧的開始逃竄。
見到這老家伙發(fā)瘋似的逃竄,追隨楚行的青壯并無動作,畢竟他們都是楚行的人,聽得是楚行的命令,所以楚行一刻不下令,他們就一刻不會動手。
“入了甕中,還想跑?”
見這管知縣看到了破綻,楚行雖然暗罵了聲老狐貍,但是也不猶豫,而是立刻抽出腰間的雁翎刀,指著對方道:“除了縣令和兵憲之外,一個活口不留?!?p> 然后頃刻間,這條狹長的巷子里就傳來了陣陣慘叫聲。
話說,這管知縣和邢兵憲所帶的十余人,雖然都是強壯的爪牙,但今日之變,早就讓他們變成了驚弓之鳥,再加上楚行身邊兒的青壯,都穿著棉甲,心中懷恨,一出手便是毫不留情,頃刻間就將對方造成了碾壓性的屠殺。
至于很是發(fā)福的管知縣,也很快被楚行抓住,當眾拽著衣領給提了起來。
“你是誰?為何害我!”管知縣掙扎建披頭散發(fā),黃汁順著褲子不斷的往下流淌。
“你別沖動,我說了,能保舉你做巡檢,就一定能做成,若是巡檢你不滿意,還可以是縣丞,主薄,只要你想,咱們都可以運作,在這天高皇帝遠的地方,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我給不了的!”邢兵憲也被青壯抓了起來,畏懼的說道。
“你們給我東西我嫌臟!”楚行看著手下兒郎頃刻間便將管知縣和邢兵憲的手下屠戮一空,將那管知縣扔在地上,長出了一口氣,仿佛在凝視一只野狗一般,冷然道:“管知縣,沒想到你也會有今天吧?”
看著眼前少年流露出仇恨的表情,管知縣微微一愣,卻又不禁仰頭哈哈大笑,他似乎意識到今日難有好下場,言語間便也肆無忌憚起來,“螻蟻就是螻蟻,即便是你抬起頭,你也不能了解我這等人物的高度。畜生一般的人物,即便是你再掙扎又有什么意義呢?本官不止一次想過被爾等殺死,但本官該做的事情做了,該享的福也享了,而你們殺了我,也不過是換個人騎在你們頭上罷了?!?p> 楚行笑而不語,這個管縣令還真的是頑固不化,都落得這般田地了,竟然一點悔意都沒有。
少頃,從人群中走出一婦人,楚行等人紛紛拔刀,卻見那人絲毫不攜帶武器,待問清楚之后,原來此婦是知縣夫人,見知縣逃走,心中埋怨,暗中一路跟隨,本想著可以一起逃出升天,誰曾想竟親眼見到夫君落入如此慘境,女人原本可以逃走,但念及夫妻一場,希望可以一通魂歸地府,楚行等人這才放行。
那婦人看清楚被扔在地上的管知縣,柔情上前幫忙整理衣衫,“憨貨,整日里想著做人上人,即便是你做了一縣之尊又如何?咱們本身不缺吃不少穿,都是貪婪,才落得今天的地步。若有來世,希望你我夫婦都做好人,吃齋念佛,以償今世之惡。”
“蕓娘!”所謂患難見真情,那管知縣見到愛妻如此的情真意切,反而有了幾分悔意,“他們并不一定真敢殺我,定然是先恐嚇一番,再索要好處,殺縣令,那是誅殺九族的大罪?!?p> 那婦人聽了夫君的話,忍不住長嘆道:“都何等時候了,夫君還在這里自欺自人,這幫人今日都這般造次了,目的就是報仇,或者他們的九族,早就讓您害死了啊!”
管知縣似乎忘記了自己偷偷逃亡,留下發(fā)妻,人家發(fā)妻是偷偷摸摸跟過來這件事情,只是勉力安慰道:“一群草民而已,他們即便是不在乎宗族的生死,總該有所求,殺了我只是一時之快而已,不殺我我能給他們更多?!?p> “相公!”蕓娘再也受不了了,“便是這幫人放了我們,我們今日也無處可走了。你可知道,今日在安塞,有多少人想要殺你!他們就是要拿你的人頭,震動天下的!你往哪里走?。 ?p> 管知縣這才醒悟過來。
楚行聞言,忍不住哈哈大笑道:“不想管知縣那么一個禽獸般的人物,竟然有一個如此通情理的發(fā)妻,可惜,可惜,有此賢妻,還欺壓百姓,作威作福,合該今日有此一劫。”
那管知縣向前攀爬幾步,想要去抓楚行的大腿,卻被青壯一腳踹開,只能當街叩首道:“求這位英雄饒恕小老兒一命,我愿意為奴為仆,并獻上家中所存一切珍寶……”
“管知縣剛才的豪言壯語哪里去了?”楚行手持利刃,聲色鏗鏘,“我等雖不如您愛妻所言,殺您是為揚名天下,但也差不了太遠,我等是為族人報那血海深仇,至于您說的榮華富貴,我等亡命徒要他何用?”
管知縣抖若篩糠,卻是說不出話來了。
楚行身后的青壯,惡目相視,并無多言,任憑刀劍上的血,滴滴落下。
邢兵憲一臉恍然之色,心中甚是懊惱,卻也無可奈何。
小巷的廝殺聲,引起了無數(shù)人的注意,管知縣的大名,安塞的百姓還是知曉的,待看清楚跪在地上的人是管縣令的時候,無數(shù)人悄無聲息的從房門里走出。
不知道為何,一時間環(huán)境竟然變得無比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