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行也是趕路的功夫,跟田文秀聊了幾句才知道,這廝之所以脫身,純粹是又開啟了搖唇鼓舌模式,一通忽悠之下,硬是說動了錢文俊,偷偷打開城門,帶著邢兵憲的精兵,跑到城外求援去了。
田文秀輕蔑道:“臭小子,你是不知道,這些有權(quán)有勢之人,有多惡心,朝著縣衙和他那錢府又是跺腳又是起誓,說什么一定要帶著大兵回來救援,給發(fā)妻報仇蕓蕓,我看十有八-九是去而不返了。”
楚行苦笑,他是八成不會回來,這安塞也麻煩了。
此次安塞動蕩,真的是實打?qū)嵉慕o楚行上了一課,因為任何人都具有主觀能動性,任何人都是動態(tài)的,他們?nèi)魏我粋€主觀舉動,都會給整個事件造成不可避免的影響。
那田文秀來說,他一番操作,確實脫身了。
但也導(dǎo)致了安塞的防御,愈發(fā)的虛弱,越來越多的亂兵,開始往縣衙聚集。
雖然有很大一部分人,被縣衙房頂上的官兵用亂箭射殺,導(dǎo)致先頭部隊幾乎崩潰,但因為府庫被破,儲存的糧草和兵器被分配給城中的乞丐和流民,此時起義大軍的規(guī)模不減反增。
“大哥!”在見識到真正的戰(zhàn)場之后,秦英感覺心口仿佛壓下了一塊巨大的石頭,整個人都喘不過氣來,忍不住勸道:“大哥,事不可為,咱們要不撤吧。”
二丫忍不住側(cè)目,心道:“這廝怎么這么廢物!先前吵著鬧著做大事的是他,現(xiàn)在嚇破了膽的也是他!”
楚行搖搖頭道:“這個時候跑,我那師爺怕是要交代在這里,先前不知道師爺在這也就罷了,如今知曉師爺在此,我豈能棄他于不顧。而且,這伙反賊跟先前果真不一樣了,我得給大家找條活路?!?p> 秦英皺著眉頭問道:“大哥,怎么個不一樣法?”
楚行解釋道:“先前在山寨的時候,也曾聽說,周遭府縣發(fā)生動亂,但是只是一群愚民瞎折騰,根本無法跟朝廷兵馬對抗,但是如今造反的換了亂兵,形勢就立刻變了,朝廷根本吃不下他們?!?p> 說著楚行看向二丫道:“孔明燈帶著嗎?放黃色的孔明燈!”
牛二丫聞言先是一愣,旋即反應(yīng)過來,命身后青壯拿出孔明燈來,放了出去。
原來楚行做的預(yù)案非常充足,早就料到遇到亂兵勢大,難以維持的局面,當(dāng)黃色孔明燈升起,立刻有隱匿在黑暗中的皮猴兒,在四處游走,逢人便喊,“大事不好,杜總鎮(zhèn)的大軍殺過來了。”
跟那廢物總兵王國興不同,這位杜文渙杜總鎮(zhèn),雖然官場命途多舛,但是卻有著不俗的實力,最強的時候,曾經(jīng)節(jié)制湖廣、貴、川諸軍,是在陜西起家的老派將領(lǐng),其部卒戰(zhàn)斗力彪悍,根本就不是王國興手下這幫亂兵可以比擬。
果然,聽見杜文渙的名頭,不聞?wù)嫦嗟呐衍婍暱涕g動蕩起來。
甚至不少已經(jīng)發(fā)了小財?shù)呐衍姡弥鴽]人注意,開始溜走,秦英躲在暗處,他負(fù)責(zé)手起刀落,幾個腳夫負(fù)責(zé)拽尸體拖一邊兒,一會兒的功夫,身前的包裹,竟然堆積如山,里面裝滿了沉甸甸的金銀。
田見秀見狀忍不住笑道:“你這臭小子,鬼心思倒是不少,人家拼死拼活掙得銀子,轉(zhuǎn)瞬就進(jìn)了你的腰包了。”
楚行冷笑道:“這才到哪兒,這還有更大的好處等著我等去取,秦英我給你二十精兵,你去屠了牙行,將里面的車馬全都拉來?!?p> “此事易爾!”車船店腳牙,無罪也該殺,對于牙行眾人,秦英可沒有任何好感,殺起來也沒有負(fù)擔(dān),而且今日行事,都假借牙行,不滅口,事后也是一樁麻煩。
牙行絕對想不到,他們就是開通了車輛租賃生意,結(jié)果硬是讓忘了他們的楚行再次想起他們,遭了這無妄之災(zāi)。
半柱香的功夫,秦英去而復(fù)返,牽來十幾輛牛馬車,馬車上還裝滿了蘆柴。
楚行滿意的點點頭道:“放牛馬火車,讓這幫神仙,也見識見識咱們的厲害!”
牛二丫恍然道:“這跟咱們山寨的鐵火滑車豈不是一個道理???”
“正是!師爺怕是也想不到,他日給我做的玩具,今日竟然能派上用場!咱們跟著牛馬火車殺敵,殺退這幫叛軍,將師爺先救出來!”
秦英點燃牛馬車上的蘆柴,瞬間燃起熊熊大火,用刀子對著牛尾馬尾一通砍,牛馬吃痛,便沿著知縣衙門大接橫沖直撞起來。
就這樣,楚行一行人,包括山寨三十人,腳夫二十余人,硬生生的跟著牛馬火車,直沖叛軍的中心而去。
縣衙房頂之上,看著叛軍后方忽然出現(xiàn)了一隊牛馬火車,仿佛一條赤龍一般,硬生生的沖亂了叛軍陣型,孫老典史看的是目瞪口呆,這玩意他熟啊,這不是當(dāng)初在蘆關(guān)嶺自己那徒孫兒聽完自己吹牛之后,哭著鬧著要自己打造的寶貝嗎?
縣衙之上,本來氣泄的官兵立刻氣勢再次高昂起來。
不過老典史也意識到一個非常敏銳的問題,那就是需要有人下去鏖戰(zhàn),單憑楚行那么點人,根本不足以徹底撼動對方,需要夾擊。
環(huán)視四周一遭,老爺子懊惱,竟然無人可用。
難道在這看著,錯失良機?
怎么可能,下面那乖孫可是為了自己才殺回來的。
而且自己已經(jīng)看著徒兒死于非命,如何能忍心徒孫再死于亂軍之中。
“恩師,這定是小師侄與我們創(chuàng)造的良機,我們不能坐以待斃。”夏弘祖渾身浴血,看起來表情無比猙獰,手里提著鮮血淋漓的大刀,“恩師,請給我一支精兵,讓我殺出去,與小師弟夾擊這幫叛軍!”
老爺子身邊兒的幾名百戶看向夏紅祖,不住的冷笑,“你算什么東西,一個小小的捕快,也妄圖率我們沖殺?你配么?”
夏弘祖也敏銳的察覺到了百戶們蔑視的神色,心中感覺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但人微言輕,心中這份窩囊感,讓他竟然有些不知所措,赤紅了臉面。
就在這時,老典史忽然發(fā)話,“老夫帶兒郎們?nèi)_殺一陣吧。安塞孫虎的名字,可值得爾等效死!?”
“竟然是孫虎老前輩!”
一時間,從小旗到百戶,紛紛朝著老典史側(cè)目。
“您真的是孫虎老前輩?”
“可是寧夏之役,連破十七座軍堡的孫虎前輩?”眾人忍不住紛紛開口詢問。
“怎么,老朽的名聲,還那么響亮么?”老典史氣勢昂揚道。
“如何不響亮!”
“吾等愿意隨老前輩赴死!”
人的名,樹的影,萬歷年間的事情,至今也不過是幾十年而已,很多老前輩的光輝往事,自然還在后輩耳中流傳。
“那好!”老典史看著被楚行沖擊得越發(fā)動蕩的叛軍,沉聲喝道:“那我便帶你們?nèi)シ馄奘a子一番,若是老夫戰(zhàn)死,爾等莫忘了,給老夫上一炷香,燒兩刀紙!”
“我等豈敢讓老前輩先死!”墻頭之上,諸軍紛紛俯首而拜。
“恩師!”看著老恩師如此豪情萬丈,夏弘祖的心神也跟著激蕩起來,忍不住提刀欲要前行,卻見老典史將兵憲的牙牌遞了過來,“你留在此處,小心守衛(wèi),萬一我跟你那師侄作戰(zhàn)不利,還有個存身的地方!”
說著老典史一把提起偃月刀,喝道:“兒郎們,隨我來!”
說著,也不用梯子,徑自從房頂跳了下去。那些適才還看不起夏弘祖的百戶們紛紛道:“這位兄弟,拜托了!”
說完之后,根本不管縣衙防守的事情,也紛紛跟著跳了下去,一時間,縣衙上的防守力量,少了三分之一,壓力頃刻間大增。
“繼續(xù)沖,不要停!”楚行一邊兒跟著牛馬火車往前沖,一邊兒大聲喊道:“吾乃杜總鎮(zhèn)帳下先鋒官!不怕死的過來跟爺爺比劃比劃!”
“大哥!”秦英氣喘吁吁的跟在其后道:“大哥,這牛馬火車太快,弟兄們跟不上,再沖下去隊伍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