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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月谷

第六十三章 一壁流年

神月谷 夏一堯 4930 2021-11-21 22:20:00

  “好了,我必須得出去了?!?p>  “嗯,你要早點回來,我等你。”

  “照看一下仙兒。”

  血牙離開后,月靈放聲痛哭起來。她的神識在見到青龍時,就知道他有多厲害,再加上還有其他三大神獸,血牙這一去必定難保,雖然不會死,但再相見卻是遙遙無期,甚至永遠都不會再見。她哭了許久許久,最后她終于接受了這個事實,自己可能將永遠待在這里。她想死,但又想到了腹中的孩子,還有地上的姚仙兒,月牙村,鄰居,大黑,大黃……

  月靈好想離開這里,離開這個地獄一樣的地方。雖然這里面氣候適宜,空氣新鮮,但卻與世隔絕,沒有自由。整個世界里,除了自己,就只剩下火紅的巖漿了。巖漿無處不在,前后左右,頭頂,腳下,只有閉上眼睛才不會看見它們。于是她選擇睡覺,以此來逃避眼前的一切和心中的悲哀,然而身子下面就是觸目驚心的巖漿,腦海里又控制不住的要去想外面的世界,哪里睡得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月靈又意識到一個嚴(yán)重的事實,這里沒有白天黑夜。沒有白夜,就不知道過了多久,就相當(dāng)于沒有了時間。明白了這一點,她再次感到了來自靈魂深處的孤獨和恐懼。照這樣下去,以后自己活了多少歲就不會知道,也不會知道姚仙兒多大了。“不行,不能這樣?!彼龑ψ约赫f,然后試圖看能否出去。

  月靈成為神后除了發(fā)現(xiàn)自己的意識變成了比眼睛還厲害的神識之外,還不知道自己和凡人有哪些不同。她走到這個球形空間的邊緣,把手伸向火紅的巖漿,發(fā)現(xiàn)觸手之處若虛若實,好像根本沒有什么屏障,但又沒有摸到外面的巖漿。她用力拍了一下,發(fā)現(xiàn)自己的力氣似乎與原來有些不同,但具體哪里不同一時還沒弄明白。于是她加大了力氣,加快了速度,用手掌拍,用拳頭打,用腳踢……

  然而,搗騰半天后,禁制紋絲不動,這讓月靈覺得自己純粹是在蚍蜉撼樹。她覺得自己應(yīng)該累了,可是卻又一點都不累,反而精力充沛。接下來,她不斷的嘗試,竟然能夠使出自己的神力了。在學(xué)會了如何將神力從手上發(fā)出去后,她準(zhǔn)備來一個猛擊,一舉沖破這空間的禁制??墒窃谒龊脺?zhǔn)備時,又想起如果把禁制破除了,外面的巖漿灌進來,自己豈不活活給化成水。她想起血牙帶她來這里時,兩人身處巖漿之中卻絲毫不損,想來他是用了什么法術(shù),但自己不會呀。思考一番后,她想通了,哪怕是化成水,也比在這活受罪好。于是,她將全身的力氣集中的雙掌,猛推了出去。

  血牙雖然將月靈變成了神,但他只是將月靈的凡人之軀變成了神體,靈魂變成了神魂,并在她體內(nèi)留了一些混沌之力。可月靈本身因為沒有修煉過,即便成了神體神魂,但也遠遠不及混沌之中的其他神靈,甚至還不如混沌之中新誕生的神靈,所以她又怎能破開混沌之中強大無比的魔神所設(shè)下的結(jié)界呢?

  月靈躺了下去,躺在火紅的巖漿上,她累了,身體上累了,心也累了。全部神力打出去后,禁制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甚至連聲音都沒有發(fā)出一點。“看來自己是真的出不去了?!毙牧淮嶂?,她睡著了,真正的睡著了。

  又不知過了多久,月靈醒過來,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恢復(fù)如初,精力充沛。她站起來,準(zhǔn)備再試一試,但又想試了也是白試,于是又垂頭喪氣的坐了下去。坐下去后,她看見下面的巖漿委實覺得厭惡,心想如果有真正的地面該多好。于是,她想象著如果自己的腳下是一片土地,那又是怎樣的情景,想著想著,她忽然發(fā)現(xiàn)腳下真的有了土地。她以為自己是看巖漿看久了導(dǎo)致眼睛花了,揉了揉眼睛,再一看,腳下確實變成了土地,而不是火紅的巖漿。她還是不相信,打了自己一巴掌,又在臉上用力擰了一把。

  “哎喲!”月靈忘了自己現(xiàn)在身負神力,這一擰幾乎把臉給擰破了。揉了一會兒臉,她再定睛一看,腳下確實是土地啊。她用力跺了跺腳,是那種感覺。因為她幻想的時候是照著自己家門前的院子想的,所以此時腳下的土地也和自家院子里的一樣,邊上還依稀有幾棵青草。她跪下去,用手摸著熟悉的泥土,眼淚大顆大顆的往地上掉。

  原來,血牙所布下的這個空間里面金木水火土五行元素充沛,能夠生成世間任何物品,而月靈已經(jīng)是神,她能夠輕易使用這些五行元素,使之變化成自己想要的東西,所以在她幻想的時候,神識發(fā)揮作用,地上真的形成了土地。

  后來,月靈陸陸續(xù)續(xù)變出了許多自己想要的東西。因為想家,她變出了自家的房子,但因為空間有限,最后只裝下了自己的臥室。她想姚仙兒,就變了一個姚仙兒出來,可是因為沒有靈魂,相當(dāng)于一個死人,她覺得這不吉利,讓其消失了。她還變出了大黃大黑,不過也是死的。她不想看到那些巖漿,就變出了一些樹木花草在空間周圍,只留下了幾處小洞,以提醒自己身在何處。

  某一天(或者說,某一時刻,因為這里根本沒有白天黑夜,所以不能以天來表達時間。),月靈的生理期到了。這本是一件極平常的事,但她竟因此欣喜若狂,因為,她終于知道怎么記錄時間了,生理期每到一次,就算過了一個月。為了記住時間,她在墻上畫了一個記號,并標(biāo)明自己在這里已經(jīng)度過了多少天。

  有了時間后,月靈便能夠知道自己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過了多久了,或者說過了幾個月了,因為墻上的記號是以月數(shù)來記的。然而這樣日子卻越發(fā)的難熬了。

  剛開始的一段時間,她把時間用來變幻東西。她變出過很多東西,有自己平生看見過的,也有臨時想象出來的。比如,她將每一個村民都變了出來,還將小孩變成大人,大人變成小孩。她還變出了同姚仙兒遇到的那兩條纏繞在一起的毒蛇,再變出姚仙兒,兩人一起將毒蛇打死。當(dāng)然,這里的姚仙兒依然是死的,只不過在月靈的控制下有動作無生命而已。還有大黃大黑,她經(jīng)常改變它們的姿勢,有互相追逐打鬧的場面,有彼此安慰的場面,也有合力斗猛虎的場面……

  玩膩了各種變幻后,月靈又開始為怎樣打發(fā)時間發(fā)愁。她想關(guān)閉六識,進入無識的沉睡狀態(tài),可是這樣會錯過例假,從而失去時間,忘了年紀(jì)。于是最后她花了半個多月,研究出了一套裝置,以滴水的方式來記錄時間,裝水的器皿里面所裝的水剛好只能滴一個月,滴完后就會發(fā)出警告,提醒她醒來。

  有了這個神奇的裝置后,她終于不用度日如年,可以安心的睡下,什么也不用管,只留一絲神識,用于感知滴水裝置所發(fā)出的警告。

  過了差不多一年后,月靈想起自己十八歲了,而仙兒也該十七歲了。她想起自己和姚仙兒曾經(jīng)經(jīng)常一起唱的一首山歌,那旋律依稀還在耳邊。于是她清了清嗓子,開口唱了起來:“彎彎的月亮。”

  只唱了一句,她就停了下來,那聲音五音不全,吐詞不清,完全不是自己的聲音。于是她咳嗽了幾下,又變出一碗水喝下,然后再唱。這次好了一點,但口齒還是有點不清楚,怎么聽都不像是自己唱出來的。她沉默良久,想起這多半是因為自己長時間沒有說話的緣故。她擔(dān)心起來,擔(dān)心照這樣下去自己會變成啞巴的。于是,她不再睡覺,開始練習(xí)說話,有時她自言自語,有時同假的姚仙兒說話,有時同大黃大黑說話……

  “我叫姜月靈,今年十八歲,家住月牙村……”

  “月靈,你馬上就要到十九歲了,你要長大了……”

  “仙兒,過來,告訴我,你嫁人沒有……”

  “大黑,去,把大黃找回來……”

  說了幾個月的話后,她累了,開始抱怨這樣說來說去也沒有用,會不會說話又有什么意義,反正都出不去。于是她放棄了,重新開始了睡睡醒醒的日子。

  在滴水裝置的提醒下,月靈保持著每隔一個月就醒來的頻率。每一次她睜開眼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轉(zhuǎn)頭去看外面。多少次她都希望看到的是陽光,是大地,是自己熟悉的一切,可每次看到都是火紅的巖漿。

  漸漸的,從失望到絕望,再到習(xí)慣。她坐起來,下床,走到墻壁前,在墻上的空白處畫下一個新的記號,然后緩緩的站起來,盯著墻上的記號,計算已經(jīng)過了多久。盡管她知道不需要去算,只需要在上一次的時間上再加一個月就行了,但她還是會再算一次,因為不想承認自己在這里已經(jīng)待了這么久。

  計算完時間后她如同失去了魂魄一般,會在床邊坐上很久,思考,回憶,流淚……

  洞中無日月,世上已千年。也不知睡睡醒醒了多少次,嘆過多少氣,流過多少淚。當(dāng)月靈在墻壁上的最后一塊空白處畫下記號后,她跌坐在了地上。在長達半個時辰的沉默后,她長嘆了一聲,嘆息聲低沉悲切。

  月靈站起來,望著一整面墻壁的記號,望著這一壁流年,失聲痛哭:“一百歲了……我在這里活到了一百歲,哈哈……一百歲,一百歲……”

  良久,她想起了仙兒,自言自語的說道:“仙兒應(yīng)該不在了吧。”其實這句話她從自己八十歲那年就開始說起了,說過不知道多少回了。但這一次,她似乎有點當(dāng)真了。她用神識看著自己從未變化過的容顏,幻想著仙兒變成一個老太婆的樣子,幻想她死去之時的樣子……

  “沒了,什么都沒了?!敝话肴展饩?,她竟憔悴了許多。

  “算了,時間要來又有何用?!彼K于徹底的絕望,收了滴水裝置,躺回到床上,蓋好被子,看了一眼外面熟悉的巖漿,然后緩緩的閉上了眼睛,關(guān)閉了六識。

  時間,終于停止了。任世間時光流轉(zhuǎn)滄海桑田,在這里,都不再有意義。所有的一切都已靜止,只有那一壁流年見證著她曾經(jīng)在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并等待著她再次醒來,盡管那時她已經(jīng)忘了時間。

  ##########

  如果沒有人來到這絕望的熔巖之中,找到這個禁制空間,那么月靈將永遠沉睡下去??墒朗码y料,命運玩笑,該來的總會來。

  月靈雖然關(guān)閉了六識,但當(dāng)朱雀的手掌碰到禁制時,強大的神力在結(jié)界內(nèi)部引起了很大的反應(yīng),使她醒了過來。

  醒來的剎那,她第一想到的是又過了一個月了,但馬上又發(fā)現(xiàn)不對,因為她想起自己已經(jīng)把滴水裝置給收了?!半y道……”她預(yù)感到有人來了,因為她明顯的感到有目光在注視著自己。在突然加快的心跳聲中,她緩緩的睜開眼睛,緩緩的轉(zhuǎn)過頭去。

  那一瞬間,她幾乎失去了所有的知覺,腦中一片空白。片刻后,她猛的坐了起來,努力的看向外面的人。她睜大了眼睛,用了很大的力,似乎要把那位姑娘看穿,以確定所見是真實的。外面的巖漿消失不見了,但從照在那姑娘身上的紅光可以看出它們只是暫時被趕走了。那姑娘也看著她,眼中又驚又奇。姑娘很美,梳著一頭漂亮的頭發(fā),身上穿的衣服也是自己從來沒見過的?!罢娴膩砣肆?,真的來人了……”她在心中不停的念道,念著念著淚水就忍不住流了出來。

  片刻之后,月靈抹了抹眼淚,掀開被子,下床,向姑娘走去。她走得很慢,每走一步心中都會劇烈的跳動一下,同時腦海里各種復(fù)雜的念頭閃過,她還感覺到自己的身體開始在發(fā)抖。

  終于,月靈走到了那位姑娘面前。盡管兩人之間看似什么都沒有,但她知道那道屏障還在。她張開嘴,想打一聲招呼,卻想起在這次沉睡之前的幾十年里自己就已經(jīng)不會說話了。于是,她只能用手拍打著屏障,一邊拍,一邊流淚。

  月靈希望姑娘能做出點回應(yīng),哪怕也只是拍打這屏障,然而姑娘卻手一揮,瞬間就變了一個人。

  月靈大吃一驚,看著眼前這個火紅色的女人。只見她穿著一條火紅色的長裙,非絲非布,不知道是什么材質(zhì)。她有著長長的烏發(fā),明亮的眼睛,美麗的臉龐,整個人看上去端莊秀麗,母儀天下。緊接著她再一揮手,身旁不遠的巖漿瞬間退去,退到了更遠之處,然后她向后飄出丈許,雙手并攏,向前一推。

  “嗡……”伴隨著一道并不響亮但卻深入靈魂般的聲音,月靈感到耳朵突然一股刺痛,忙用手捂住了雙耳。那道聲音如同鉆進了耳朵里,鉆進了腦海里,鉆進了靈魂里,并且發(fā)出了回聲,良久才消散。

  松手睜眼那一刻,她多希望禁制已經(jīng)不在了,可映入眼簾的畫面和剛才一樣,不同的是紅衣女人的表情,有震驚,有無奈。她繼續(xù)拍打禁制,在心中喊道:“再試一試啊,你比我厲害,再試一試?!比欢t衣女人沒有再試,而是化為一只鳳凰,飛到禁制的頂上,旋轉(zhuǎn)飛舞,然后化成八只同樣的鳳凰,沿著禁制邊緣飛下來,在底部合而為一。然后紅光一閃,整個禁制外面似乎又多了一道新的禁制,上面還有鳳凰飛舞。月靈呆住了,心想難道她還嫌這禁制不夠牢固,再加上一道,以防別人來救我出去嗎?

  鳳凰重新變回了那個穿著奇怪的姑娘,月靈疑惑的望著她,好想知道她為什么要這樣做,可她拍了拍手,看了一眼自己,然后就消失了。緊接著,四周的巖漿重新壓了回來,活生生的像一個血盆大口吞向自己。饒是月靈早已見慣了這些沒有生命但卻從不滅亡的巖漿,此刻仍然嚇得趕緊向后面退去。

  坐到床沿上,月靈才真正的開始失落。雖然自己沉睡后忘記了時間,但從那姑娘的穿著打扮來看,必定已經(jīng)過去很多年。她看向旁邊的墻壁,滿滿一墻壁的記號依然存在,絲毫未變。她想起自己刻下最后一個記號的時候,一切仿佛就在昨日。嘆息聲中,眼淚又流了下來。

  ##########

  當(dāng)朱雀以混沌之力打在血靈陣上時,九天之上,混沌之中,極東無極島,血沙灘上,在四象陣中閉著雙眼的血牙突然睜開眼睛,驚疑的喊道:“月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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