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毒沼鸛的尸體一路下墜，在撞到好幾只同類之后，終于落向了地面。
毒沼鸛們對這一幕見怪不怪，但它們依舊惱火于一只瘦弱的荊棘巨鷲竟然殺死了自己的同族，紛紛探來利爪。
荊棘巨鷲甩了甩腦袋，沒有停頓地振翅，如一道閃電從龐然大物的縫隙間穿過，沖向下一個目標(biāo)。
鋼羽會的考核，通過的標(biāo)準(zhǔn)不僅僅是在毒沼鸛鳥群中逛上一圈，還有更細(xì)致的規(guī)定。例如鳥群的毒沼鸛數(shù)量必須在三十只以上，至少要?dú)⑺牢逯欢菊欲X，等等。
鋼羽會的動物會在鳥群周圍待命，記錄時間和墜落下來的毒沼鸛尸體數(shù)量，以及進(jìn)行最后的接應(yīng)工作。
這項考核么，說難也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帶著鋼羽會提供的金屬爪、金屬喙，對毒沼鸛造成殺傷并不難，但完成考核后鳥還活不活著，又是另一回事兒了。
在這只年輕的荊棘巨鷲之前，也有許多血?dú)夥絼偟哪贻p巨鷲參加考核，真正通過的卻寥寥無幾。
但自己必須通過。
它一個側(cè)身躲過利爪，兩爪伸出緊緊抓住目標(biāo)，脖子一伸，用鋒利的喙緊緊咬住目標(biāo)的喉嚨，混沌地想到。
無數(shù)只利爪伸了過來，在它背上撕下一塊塊血肉，更有甚者，將鳥喙伸了過來，撕扯下一塊肉，直接大快朵頤起來。
它的心中有怒火在熊熊燃燒，強(qiáng)烈的情緒波動像是噴發(fā)的火山，差點(diǎn)影響了附身在它身上的白曉。
它用力一偏腦袋，眼前毒沼鸛的喉嚨被撕開大半，胸口有一個深深的傷口，甚至能看到其中跳動的心臟。
這只毒沼鸛活不成了。
于是它松開爪子，仍由鸛鳥的尸體掉落下去，從喉嚨里發(fā)出破碎的“嗬嗬”聲，一個抬頭啄瞎一個敵人的眼珠子，又奮力地掙扎著，像條魚一樣跳動著掙脫利爪，歪歪扭扭地飛向下一個目標(biāo)。
復(fù)仇的種子在父母被殺時種下，在巢穴被毀時抽芽，在僅存的一顆蛋被吃時成長，終于在此時此刻，在憤怒的澆灌下長成參天大樹。
它抓住對方的身體，利爪深深地嵌入皮肉內(nèi)。這只毒沼鸛毫不遜色地用巨大的鳥喙予以回?fù)簦蛔驳脮烆^轉(zhuǎn)向，血從身體各處汩汩流下，灑落在下方的鳥群上。
終于在它撕開第三只鸛鳥的胸膛后，周圍試圖阻撓的毒沼鸛動了真怒。
“咯咯咔咔——”
巨鸛們敲擊著鳥喙，像是不懷好意的警告。
它心中一緊，但還來不及反應(yīng)，一只毒沼鸛用力一揮雙翼。
“唰——”
“唰——”
“唰——”
一片片鋒利如刀刃的羽毛飛了出來，如從天而降的箭雨打在了荊棘巨鷲的身上，幾乎完全沒入了血肉里。
它爪下的毒沼鸛和周圍的鸛鳥紛紛受到波及，但這是很正常的現(xiàn)象，它們只是憤怒地發(fā)出咕噥聲警告了一下那只鸛鳥，緊接著也紛紛動作起來。
就在那個瞬間，它正想不管不顧地想要折斷對手的脖子，突然感覺精神一個恍惚。
世界在眼中天旋地轉(zhuǎn)起來，摩肩擦踵的毒沼鸛的羽毛像是彩色的漩渦與黑色的陰云，在頭頂旋轉(zhuǎn)。
一股嘈雜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像是爪子與金屬摩擦的聲音，夾雜了刺耳的嘯叫與滋滋聲。
它感覺背上好像爬上了一只毒蛇，在羽毛間游走著，滑膩膩的鱗片摩擦著絨羽，長長的猩紅色信子觸上了它的眼珠。
它奮力地?fù)渖攘藥紫鲁岚颍瑵鉂獾捏@恐涌升上來。
——它不會飛了。
往日那熟悉的感覺消失不見，氣流變得陌生起來，翅膀上的每一根羽毛，似乎都變成了長長的蜈蚣，在光禿禿的肉翅上爬動著。
“嗬——”它從喉嚨里吐出一聲不完全的低鳴。
這下它真的驚慌起來。
天空是大部分鳥類的家園，飛行是它們的本能，是它們賴以生存的本領(lǐng)，是它們的珍寶、它們的摯愛。
就像魚離開了水不能活、人類緊緊守住自己的錢與權(quán)，飛鳥們把飛行看作是自己生命的一部分，是深入骨髓、血液、氣囊與嗉囊的靈魂分子。
年輕的荊棘巨鷲此刻不畏懼死亡，卻因?yàn)槭チ孙w行能力而亂了陣腳，不知所措起來。
它知道毒沼鸛有這種本事，也提前做了心理準(zhǔn)備，但當(dāng)這一刻真正來臨時，它還是控制不住地驚慌起來。
“嗵！嗵！”
它感覺自己的心臟跳的厲害，全身血液只往頭上涌，讓它頭暈?zāi)垦！?p> 好在，它還緊緊扒著眼前這只毒沼鸛，不然它早已墜落到地面摔成一堆軟肉。
周圍的毒沼鸛看它還沒有墜落下去，又半張著巨嘴瘋狂扇動著雙翼。
一股股腥臭的風(fēng)從四處沖來，裹挾著凜冽的寒氣侵入荊棘巨鷲的身體。
它感覺自己的身體快要被凍住了，同時有一股劇痛從四肢百骸傳來。
它聽到什么東西從自己身上掉落的聲音。
它知道自己的身體正在快速腐爛和脫落。
劇痛與寒冷讓它從不能飛行的恐懼中回過神來。它知道自己必須速戰(zhàn)速決了，不然自己會在沖出鳥群之間變成一堆腐肉。
它吃腐肉，但可不會接受自己變成腐肉。
想到此處，它奮力扇動著雙翼，企圖在毒沼鸛的身上保持平衡，鳥喙在鸛鳥身上狠狠啄擊著，撕扯下一塊塊碎肉。
最終身下的毒沼鸛血肉模糊地死去，它跟著尸體下墜。
“呼呼——”
它上下?lián)渖戎p翼，瘋狂并毫無章法，但好歹為它爭取了一小會兒滯空時間，它一頭撞在下一個目標(biāo)上。
這是最后一個。
它不貪心，殺完這一個，它便抽身離開。
毒沼鸛群仿佛被它的頑強(qiáng)和狠勁震驚了一下，攻擊停滯了一瞬。
它趁著這段時間瘋狂攻擊。
在一片混亂的情況下，它也不講究什么招式了，只管爪子鳥喙通通招呼上去，不一會兒把對手撕了個皮開肉綻。
其他毒沼鸛很快就反應(yīng)過來了。它們這下動了真格，一只成年鸛鳥如利箭一般沖了上來，也不管被荊棘巨鷲抓住的同類，如一塊沉重的巨石撞向了年輕的巨鷲。
這一下和巨鷲自己的撞擊不是在一個重量級的。它只覺得五臟六肺都要被撞了出來，喉嚨里、鼻腔里、眼前都是血，伴隨著“喀啦啦”的響聲，肋骨盡數(shù)斷裂。
撞上來的毒沼鸛張開鳥喙，不需要佩戴金屬喙，它的嘴巴就輕易地撕開羽毛和皮肉，在巨鷲的頭骨上留下深深的刻痕。
荊棘巨鷲沒有管它，只是一味地攻擊著被自己抓住的毒沼鸛。后者也奮力掙扎著，在它胸前咬下一大塊肉，在它的脖子上劃出很長一道豁口。
痛徹心扉的劇痛傳來，但它仿佛沒感覺到似的，只是瘋狂地攻擊著。
身下的鸛鳥脖子一軟，成了一具尸體。
完成了。
它在心中模模糊糊地想到。
它此時渾身是血，羽毛幾乎沒有了，全身上下沒有一塊好皮肉，身體已經(jīng)腐爛了一半。
但它不知從哪兒得來了一股力氣，猛地掙脫毒沼鸛的利爪與鳥喙，向下墜落著，與正在飛行的毒沼鸛相撞，然后無力地繼續(xù)向下滑落。
它動了動翅膀，飛行的感覺回來了。它想要飛起來，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半邊身體已經(jīng)沒了知覺。
就這樣，它一路從鳥群中跌了出來，像具尸體一般往大地墜落。
它透過鮮血勉強(qiáng)看到了地面上的情景。
——是大大小小的褐色泥沼。
它已經(jīng)和鳥群飛到荊棘荒原的邊緣地帶了。
下一刻，它再也撐不住了，無力地合上眼睛。
周圍傳來氣流爆破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