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一章 若即若離
第六一章若即若離
梁州睢陽軍兵大營的夜晚,還透著絲絲涼意。
往來巡弋的巡邏兵馬,隊列整整齊齊。
而遠(yuǎn)遠(yuǎn)近近的崗哨,如雕像一般,一動也不動。
乍暖還寒的時節(jié),總是不禁讓人陷入沉思與回憶。
楊影一個人坐在屋脊上,望著遠(yuǎn)處的燈火和漫天的繁星,不言不語。
這是他一天最喜歡的時間段。
他喜歡這種無所事事的安逸的感覺。
“你喜歡天空么?”
身后一個聲音,溫暖又輕柔。
回頭看時,是燕不回。
不知為何,明明只是剛剛認(rèn)識,卻覺得她給予的感覺,竟如此熟悉。
“不,我喜歡星空……”
楊影繼續(xù)仰望群星閃耀,默默說出只這一句。
“你知道么?每一位偉大的人,在死后,都會化作天上的一顆繁星?!毖嗖换刂皇庆o靜拍了拍裙子,坐在楊影身邊。
楊影沒有回話,只是出神的聽著溫柔的話語。
“歷史上每一位偉大的人、每一位堅強的人、每一位懷抱著高遠(yuǎn)理想的人,他們都和我們一樣,都曾活生生的在這個世界上活過,如同我們現(xiàn)在一般,一樣的對話,一樣的呼吸,一樣的仰望星海?!?p> “最后呢?他們的夢實現(xiàn)了么?”
“無論夢想是否實現(xiàn),他們都曾努力生活著,燃燒著自己的生命,在各自的時代,散發(fā)出耀眼的光芒,直到死后,依然化作天上的星辰,繼續(xù)照亮后人的道路。”
“他們生前,都是超乎常人的人啊……”
“真的是這樣的么?你覺得人與人的區(qū)別在哪里呢?長相?身材?性別?才能?知識?還是技術(shù)?”
“大概……都有吧?”
“并不是哦……”燕不回突然很少女的調(diào)皮,用上臂蹭了蹭楊影的肩頭。“是思想哦?!?p> “思想?”
“對!思想?!毖嗖换匾餐蚝棋男呛#膫?cè)顏,在星光的照耀下,格外美麗。“什么是對的,什么是錯的,什么是不能做的,什么是必須做的。最終,無論人歸往何處,他的每一次選擇會編織成這個人的思想。思想的差異,才決定了人與人的差異?!?p> 楊影似乎并沒有太聽懂,但他卻確定,自己在那一瞬間,看到了燕不回眼中閃爍出,七色的光華。
————
與此同時,大營的中心,有一座高塔聳立。
圓形的屋頂,顯得和四周其他建筑格格不入。
這里是收發(fā)情報的鴿塔。
上下三層,防守嚴(yán)密,只有將官才有資格進入。
而在鴿籠前,尷尬的站著兩個人,彼此看著對方。
殷如雪和達奚冰。
她們誰都沒料到,竟然會在夜深人靜的這里,遇上對方。
而更沒料到,她們都有從洛陽來的信息,兩只鴿子,被乖巧的關(guān)在同一個籠子里。
兩個人站在籠門一左一右,驚異于竟然能在這種狀況下,遭遇對方。
但其實,兩人都在竭力掩飾著內(nèi)心的慌張。
“哦……如雪,你也收信啊……”還是憑實力就顯得更加大方的冰兒姐先開口。
這樣才符合她一貫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
“哦……嗯,一封家書而已?!比缪┬闹谐錆M疑惑,但卻不知道應(yīng)該如何發(fā)問。
“哦這樣啊……我也是好巧啊……”達奚冰覺得這樣圓場也太生硬了,但一時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兩個人都呆立在彼此對面,等待著對方先取,不聲也不動,一時又陷入了尷尬的僵局。
“那姐姐你先吧……”如雪開口。
“都一樣,還是你先來的,你先吧……”冰兒姐一臉僵硬的笑容。
如雪只好先打開籠子取出了自己的信鴿,是一只自家養(yǎng)的胖胖矮矮的小鴿子。
空中只剩下一只昂頭挺胸,氣宇軒昂的軍用鴿子。
如雪對此很詫異:這明顯是一只傳遞軍情專用的健壯軍鴿,不去三樓的兵情分類處,怎么會被放到專門傳遞家書的私箱里?
“那我還有點其他的事情,就先走了?!边€在思考間,冰兒姐已經(jīng)把那只鶴立雞群般違和的鴿子裝到自己帶來的籠子里,打招呼轉(zhuǎn)身要走。
“冰兒姐,請等一下!”卻被如雪叫住。
“還有什么其他事情么?”達奚冰扭頭皺起眉頭,一臉不耐煩的兇狠表情。
“你忘記關(guān)上籠門了……”
“哦……”達奚冰順手推了一把竹籠。“謝謝啊……”
那一瞬間,如雪肯定了自己的第六感。
達奚冰一定有問題!
因為她在聽過話之后,又換上了她那招牌一樣的甜美笑容。
達奚冰不會是個內(nèi)鬼吧?
如雪想到這一點的時候,不禁自己都被驚出一身冷汗。
——
昏黃的燭火下,冰兒姐把密信打開:
“第一目標(biāo),優(yōu)先,丟失。
第二目標(biāo),殘次,使用不能。
匹配母體,嘗試重置。
若無法駕馭,允許銷毀?!?p> 達奚冰將看完的字條,放進燭光中。
她覺得最近的“指極星”,對自己越來越含糊了。
可能是因為失去了隱秘機動的的主體實力,她對于組織的價值下降了。
難道那個差點要了自己性命的鐵甲面,已經(jīng)對這個綿延了數(shù)百年的陰暗組織,造成了不可逆的傷害?
如果真是這樣,那到底是何方神圣?。∧菑堛y色的面具!
達奚冰心中不斷咒罵著,盤算等天亮了,去找燕不回說一件重要的任務(wù)內(nèi)容。
——
啊切!
是誰在罵我?
裴光重重打了一個噴嚏。
裴娜關(guān)切的上來,用她冰涼的小手,敷在額頭上。
“兄長,您沒事吧?”
“娜娜我沒事,你放心吧!哦對了,烏鴉那家伙還沒回來么?”裴光和娜娜,已經(jīng)在洛陽東門前的福源客棧,待機了整整一個上午了,百無聊賴下,只是隨口問問。
“哦,還沒有,他離開時只安頓我們,說自由活動要注意安全,旁的并沒有什么特殊的吩咐?!蹦饶纫幻嬲硌b備,一面說。
她打算趁今天,在洛陽城里四處逛逛。
順便購買一些必備的用品。
雖然烏鴉在今天出門辦事前,曾告誡過她:目前只是短暫的停留,并不需要補充添置任何沉重、冗余的物件。
但剛好不巧娜娜身上來了不舒服,需要購買一些女孩子才使用的東西。
三人停留的洛陽城,是一座古老又富麗的大城市。
如果讓烏鴉知道了這些事兒,一定又會說女孩子麻煩,沒準(zhǔn)以后就不會帶她出來了。
而兄長,感覺上是完全不懂男女之間的事情。
自己又偏巧沒有攜帶女仆的習(xí)慣。
所以只好自己出去一趟了。
娜娜為自己在城里的觀光,找到了充足的理由。
“你一個人,真的可以么?”可是裴光還是有點擔(dān)心。
“兄長,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子……”娜娜已經(jīng)收拾停當(dāng),拉開房門邁出一只腳。
裴光也便不再說什么,繼續(xù)低著頭專心看著,面前烏鴉留給他的地圖。
這是一張皇宮的布防,不知道小玦是從哪里弄來的,也不清楚他的下一步,究竟在盤算些什么。
娜娜看裴光沒有動彈,知是默許,便愉快的像小鳥一般,飛出了人潮涌動的客棧。
漫步在洛陽城嘈雜熱鬧的大街上,娜娜的心里歡呼雀躍。
雖然還是二月微寒氣象,可在娜娜眼中,天空晴朗的,就像是五月陽光明媚的午后。
她興奮地四處張望,尋找著可以買給兄長當(dāng)做禮物的東西。
再過一天,就是她和裴光第一次見面一周年的日子了。
——
“與復(fù)數(shù)個敵人同時交戰(zhàn),應(yīng)搶先全力攻擊或抵御離你最近的敵人,隨后,不管能不能擊殺得手,都要立即轉(zhuǎn)移位置,并向次近的敵人發(fā)起攻擊,與此同時,嚴(yán)密監(jiān)視其他敵人的動向,冷靜尋找可乘之機!切記盡量不要陷入一對多的不利局面。”
楊影獨自走向一處小小的后院,嘴里還在默默復(fù)習(xí)著,昨天燕不回教導(dǎo)的內(nèi)容。
“已經(jīng)脫手或者投擲出去的兵器,不要妄想在打斗中回收并再次利用,這種單純的念頭,很容易讓你喪命!”
楊影才猛然察覺,自己竟不明不白變成了冰兒姐的小師弟。
一直都不明白,為什么燕不回總是在一邊進行格斗訓(xùn)練的時候,一邊在你面前絮叨。
還都是些不得不聽的關(guān)鍵性格斗技巧。
好煩??!嚴(yán)重影響了專注力!直接導(dǎo)致目前還沒贏過燕不回一場。
還有,燕不回你到底是多喜歡當(dāng)先生?。扛杏X上,像是你希望將自己的技巧,傳授給每一個身邊人似的。
楊影露出一個枯燥乏味的表情,繼續(xù)前進。
不知道今天的課程,會是什么。
卻遠(yuǎn)遠(yuǎn)在院門外,聽見屋里,兩個熟悉的人正在激烈的爭吵。
“這么重要的任務(wù),您竟建議交給一個連自己是誰都能忘記的人?”是冰兒姐的聲音。不知為什么,楊影總覺得她這話里,充滿了對自己的不屑。
她的語氣聽起來也很質(zhì)疑,完全對不上平日里看到的那副,粗枝大葉的樣子。
“你到底在隱瞞什么?楊影和那個組織到底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相對于達奚冰,燕不回的語氣平穩(wěn)許多,但話的內(nèi)容卻異常犀利和尖銳?!八皇菃渭兊氖洶??你也不是單純的因為喜歡他,才將他留在身邊的吧?”
“他會失憶也不是我的過錯!還有,誰會喜歡上那種來歷不明的小子?”
“看來你并沒有牢記我的教導(dǎo),撒謊的時候,一定要保持眼神的堅定不動搖?!?p> “我不需要什么都告訴你吧?。你又不是我媽媽!”達奚冰有點惱羞成怒。
“我想,就我剛才問的問題,恐怕你媽媽都沒辦法從你口中套出來吧!”
“反正我不同意!這么危險的前線任務(wù),還要面對復(fù)雜的皇室關(guān)系,萬一中途發(fā)生意外,楊影怎么辦?”
“當(dāng)然放棄執(zhí)行任務(wù),優(yōu)先保護楊影。”燕不回說的很平靜,就好像是故意說給達奚冰聽得一樣。
“那可是皇權(quán)!一定不是你說的那么簡單!”達奚冰完全不在意自己晚輩的身份,大聲嚷嚷。“我覺得有危險,楊影去不合適!”
“我相信他?!睏钣霸诖巴?,只聽到燕不回說了最后一句。
便悄悄離開了。
遠(yuǎn)遠(yuǎn)的,還聽達奚冰在叫喊些什么,但內(nèi)容已經(jīng)不真切了。
楊影只是知道,她們是在為自己爭執(zhí)。
不知為什么,就像是腳在自己驅(qū)動著身體離開一般,楊影不自覺的逃離了。
哎……今天的練習(xí),就算了吧……
——
午夜的風(fēng),冰涼的打在臉上。
楊影一個人,靜靜的坐在房檐上,看著白云染霞、夕陽落下,又看著月牙如鉤、群星升起。
就像個呆子一樣,已經(jīng)在這里浪費了一整天了。
璀璨的銀河,像是一條天上的大街。
輝映著睢陽街上,燈火星星點點。
希望就像是雨后的屋檐,總能讓夢想看見藍(lán)天。
楊影并不覺得悲哀,只是隱隱有一絲難過。
一個豐滿渾圓的身影,卻施展著與之極不相符的靈巧步伐,踏著斗拱翻了上來。
“你怎么待在這里?今天沒有習(xí)武,是偷懶了么?”
達奚冰拍拍衣裙下擺塵土,將理順的部分墊在屁股下面,在楊影身旁抱膝坐下。
“沒、沒有……我只是……”楊影不知道該不該詢問白天他所聽到的,冰兒姐和燕師父爭吵的事兒。
風(fēng)穿過兩人腰間的縫隙,楊影才察覺:原來女孩子的身體,是這么冰涼,又柔軟。
“你有什么心事兒么?可以和我講講呀!”達奚冰瞇縫著眼睛微笑。
這是楊影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觀察達奚冰,才猛然間發(fā)現(xiàn):在滿天星輝招映下,原來,她生得如此美麗動人。
長長的睫毛在風(fēng)中微微顫動,杏圓的眼瞳中散發(fā)出星華,烏黑的長發(fā)撫動肩膀,渾圓的身材里透出青春的活力。
“我……我總是會做一場同樣的噩夢……”楊影失神的看著她,不自覺將心里的話吐露出。
“嗯?”冰兒姐順手將鬢角拂過耳后,好奇的睜大了雙眼,準(zhǔn)備認(rèn)真的傾聽他的訴說。
反而弄得楊影不知應(yīng)該從何說起:“一場大火,吞沒了我,一雙美麗的眼睛,緊緊注視這我,還有一柄冷艷的長劍,貫穿了我的胸口……”楊影說話間,又勾起了痛苦的回憶,只用右手,死死攥緊前襟。
在這塊布料之下,掩蓋著他左胸心口,一道深重的傷疤。
達奚冰聽后,沒有立即回答。
楊影只看到她低垂下的眼簾,和輕輕戰(zhàn)栗的睫毛。
“風(fēng)有些大,你冷了么?”楊影關(guān)切地詢問,可雙手卻不知應(yīng)該擺放在哪里。
“不冷,今晚的風(fēng)兒,只是很清爽……”冰兒姐用雙臂撐起雙肩,將兩條雪白的大腿探出屋檐擺來擺去。她的語速很慢,像是為了安慰楊影,正在努力組織和拼湊語言。
楊影覺得自己難為她了,忙辯解道:“我知道夢境這種東西往往源于內(nèi)心,雖然我重復(fù)的夢境非常真切,卻畢竟荒誕無稽。你別在意,我只想如果說出來了,或許會好受些……”
達奚冰聽后,只是默默點了點頭,視線卻出神地望著,逐漸璀璨耀眼的漫天繁星。
月亮此時也不知躲到哪片云后去了?
“楊郎……我以后想這么喊你,你不介意吧?”冰兒姐有些吞吞吐吐、欲語還休。
這是一種楊影從來都沒聽到過的,怯生生的語氣。
“楊郎……如果將來有一天,我是說如果,若你回憶起了我曾做過的某些蠢事兒,你會選擇原諒我么?”
“嗯?”楊影從來沒見過像現(xiàn)在這般的冰兒姐,也完全不明白,她所說的話中,蘊含著怎樣的意味。只是傻傻的呆看著她的臉龐?!拔摇也惶靼住?p> “你一定會選擇原諒我的,對么?”達奚冰的表情真切且懇求,她的雙手,也悄悄攀緣在了楊影的胸膛。
一剎那的恍惚和迷亂,占領(lǐng)了楊影整個大腦,還沒來得及楊影開口回答,一個冰涼的吻,便落在了他的唇間。
那種從未有過的無與倫比感覺,伴隨著溫軟和芬芳,瞬間席卷和包裹了楊影的全身,仿佛之前的人生,全部不過是一場夢幻。
對與錯、是與非、黑與白、有與無……一切的全部的全部,一下子就變得,其實并不那么重要了。
猶如施展魔法,凍結(jié)了一刻時間。
而后卻如含羞草迅速閉合的葉片一般,達奚冰轉(zhuǎn)眼便消失在了寧靜如水的夜色之中。
只留下楊影一個人,呆呆的坐在原處,還在久久回味著,指尖纏繞的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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崩屁喵
傷勢痊愈,恢復(fù)更新。 希望大家都能以我為鑒,注意保護休養(yǎng)身體,時刻牢記平安是福、安全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