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開往內(nèi)蒙的火車上,鄴海的心里仍然是師大寬敞明亮的教室,心里仍然浮現(xiàn)著在校園里的林蔭道下背誦古詩詞的抑揚頓挫,仍然在幻想著有一天能夠再一次的走進大學校園,能夠再一次的站在大學校園里學習。那種感覺就好像死囚犯突然聽到了敕令一般,讓人難以接受這突如其來的恩典。
來到工地,一切如舊,冬雪尚未完全融化,開工還需要一些時日,帳篷里的熱鬧依舊,不分晝夜的上演著同一個節(jié)目——賭博,隔了兩個月,好像憋瘋了一般,一旦開始,連飯也顧不上吃的賭。
鄴海開始尋找一個安靜的地方,他要繼續(xù)堅持學下去,他不能再放松自己,今年堅持下來,如果一切順利,他的本科就可以畢業(yè)了,他就可以重新去選擇另一份職業(yè),他就可以和工地告別了,在心里他默默的思索著,到哪去才可以安安靜靜的看一會書呢。坐在帳篷外面太冷,內(nèi)蒙的冷是刺骨的冷——干冷。帳篷里邊又全是打牌聲吵鬧聲。他苦悶的思索著,漫無目的地在沙漠上走著,身后留下一串長長的腳印。突然停在路邊的推土機引起了他的注意,停了一個冬天的推土機,機身上沾滿了泥沙和尚未融化的積雪,像一個被人遺棄的孤兒一般,孤零零的屹立在大漠里,映著夕陽的余暉,威風凜凜,滿目蒼夷。他走過去,站在推土機的駕駛樓下靜靜的望了好久,一個念頭從他心底升起,他快步走進帳篷,找見了開推土機的趙師傅,問他要來了推土機的鑰匙。
坐在推土機的駕駛室里看書,感覺和在師大的校園里完全不一樣,但是有一股悲壯,有一股蒼涼,感覺自己就好像張賢亮筆下的章永鱗一樣,在大漠戈壁,一邊放馬一邊看書,不過他比章永鱗還幸運些,至少不用放馬。哈哈,他居然為自己找到的這個可以安安靜靜看書的地方驚呆了,這是絕好的一個世外桃源,沒人來打擾,駕駛室的門一關(guān),什么聲音也沒有,除了淡淡的汽油味什么也沒有,再也不會有煙嗆,再也不會有喧鬧來打擾他了。
于是,他拖人到縣城買了一條煙,悄悄的送給司機老趙,然后他拿著推土機的鑰匙,天一亮就跑到推土機的駕駛室里看書。外面的雪還沒有化,看樣子開工還需要些時日,正好他可以借這一段時間繼續(xù)認認真真的看書了。
看著看著,他的眼淚就涌出來了,雖說駕駛室里不像外面空曠的沙漠西北風到處亂竄,但駕駛室里也是冷冰冰的,尤其是早上剛剛打開門,感覺里邊好像凝固了似的,坐下去整個人被寒冷所包裹,凍的他直打哆嗦。他搓搓手跺跺腳,堅持著學習,他的心里很熱,他要抓住這難得的一段時光,他要充分利用好這個可以用來讀書的地方,他要趁著工地上尚未開工的大好時光,認認真真的看書。他為自己苦苦求學的艱辛所感動,熱淚從眼框里流出,滾在書頁上,漸漸的書頁上留下幾個深深淺淺的水滓。
他擦去淚水,繼續(xù)讀下去……
這樣的日子過的很快,轉(zhuǎn)眼間天氣轉(zhuǎn)暖,工地上又開始了忙碌。白天上班時間是看不成書了,但是下班之后,他依然會坐在駕駛室里開著手電繼續(xù)看書。
他的這個舉動,在工地上并沒有引起別人的注意,在同事們的眼里,他是個沒有出息的人,他是個多余的人,他不適合于在工地上生存,他是另類,所以他做出的任何舉動,在他們看來都很可笑,很不值得一提,甚至于是很滑稽的,他就像個小丑一般,只是給他們平淡的生活增添了一副談資一副笑料而已。他們?nèi)耘f白天上班晚上賭博周末跑到縣城消費。
日復一日,時間過的很快,鄴海不再為找不到一個學習的地方而苦惱,也不再為看不成書而難過的徹夜失眠,他固執(zhí)的走在他選擇的路上,他堅定的相信他的未來是美好的,他堅信這個社會除了賭博還有很多很美好的事情,他堅信除了工地他還可以找到更為美好的工作。
轉(zhuǎn)眼間就到了四月份,再過二十幾天就要考試,他提前跟領(lǐng)導請好了假,為此他不得不利用晚上的時間把需要的資料提前做出來,他不得不在他們打牌賭博的時候,爬在一堆破爛的圖紙上不停的寫寫畫畫。不管怎么樣,他肯定要回金城參加考試。為了這次考試,他寧可提前把需要他做的所有事情都做完。
四月二十四日,他按時回到金城,坐在考場里,接受這次檢驗,他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他一定能考過,因為努力了,因為負出了,只有在這個考場里,他的汗水才會得到承認,他的辛勤才能得到回報,相信這是世上最公正的考試。他認真的做著每一道題,仔細的完成每一張答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