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將遇見沈紹彥的事告訴別人,包括沈紹榮。我依然面帶笑容的陪在他身邊,黑暗中,望著他那熟睡的臉,我悵然所思,告訴自己,就這樣吧,沒什么大不了。
某天早上,蘇明興高采烈的告訴我,他要辭職,準備自己單干。我訝異,忙問,他哪來的啟動資金?他詭異的笑著,只說自己想辦法,不用我管。我無奈,只好由著他去。后來小文偷偷告訴我,錢是沈紹榮借的……..
我把李海光介紹給蘇明認識,他做了幾年銷售,經(jīng)驗畢竟豐富些。他們兩個一見如故,經(jīng)常嘀嘀咕咕到很晚,大有相見恨晚的感覺。
蘇明的外貿(mào)公司終于開張,主要從事電子產(chǎn)品,然后銷往海外各國。小文也辭職過來幫忙,小小的工作室被她布置的倒也挺像回事。剛開始收益微薄,不過看著他們幾個信心十足的樣子,我只好笑著給他們加油打氣。
蘇明的公司近來似乎生意不錯,回家越來越晚,理由都是應(yīng)酬客戶。經(jīng)常家里只有我和小文??粗∥陌T嘴的樣子,我只好安慰她,這事業(yè)初期都是這樣,免不了的,以后公司上了軌道就好了,她才微微笑著回房休息。
沈紹榮的母親后來還找過我一次,態(tài)度很是囂張跋扈,告訴我趕緊離開他身邊,別成為他和陳靜若婚姻的絆腳石,我一律笑而不語,裝作沒聽見。我告訴自己,多遠都好,我都會靜靜站在那里,陪他站到頂端.
恒達的生意似乎也越來越多,沈紹榮陪我的時間也愈來愈少。我在心底像安慰小文那樣安慰自己,然后拉著小文,報各種各樣的培訓(xùn)班,努力使我們忙碌起來。
賺到第一桶金時,蘇明買了第一輛車。李海光付了房子的首付。
我從來沒問過蘇明公司到底是怎么運作的,直到那天一個陌生女人的電話,蘇明竟背著我們,偷偷做走私的買賣。
我恍然大悟,明白為什么每天晚上,蘇明總是早早打發(fā)小文回家。可那個女人又是誰呢?她怎么會知道,那時起,我開始擔驚受怕。
蘇明已經(jīng)連著幾晚沒回來了,電話關(guān)機,公司也找不到他,我心急如火的找到李海光,他哭喪著臉跟我說,前幾天有人給公司打電話通風報信,說上面已經(jīng)盯上他們,讓趕緊出去躲躲。蘇明是企業(yè)法人,一聽這話急了,連夜開車去了外地。他現(xiàn)在也聯(lián)系不上。
我頓時方寸大亂,李海光口里的那些事,對我來說仿佛天方夜譚。為什么蘇明會去做那些呢?他一直那么乖。
我到處打電話,他所有可能聯(lián)系的朋友,同學(xué),外地的親戚,一個不拉??蓪Ψ蕉紘@著氣說蘇明沒在他們那里,問我原因,我只好騙他們說和蘇明吵架了,他離家出走。
可離家出走也有個限度啊,一旁的小文也跟丟了魂似的,一句話也不說,呆呆的坐在沙發(fā)上,捂著肚子,我以為她不舒服,趕忙走過去勸她,一定沒事的。
沈紹榮答應(yīng)我不管什么代價,都會幫我找到蘇明。在他懷里努力點點頭,表示信任他。
幾天后,傍晚時刻,我接到蘇明打來的電話,我都來不及叫醒隔壁房里的小文,馬上接通急忙問他在哪里?
“姐,這次,我被那個死女人害死了”他帶著哭腔。那邊似乎風很大,隔著話筒,我都聽得到呼呼的聲音,不由得貼近話筒。
“蘇明,你在哪?趕緊回來,姐幫你,不管怎么樣都請律師幫你,你不知道,這幾天,我和小文都急死了?!蔽医跣沟桌锏暮爸路疬@樣就可以把他叫到我身邊。
“姐,我不回去,肯定會坐牢的。我不想坐牢。”
“不怕不怕,蘇明,你先回來,我們找全國最有名的律師,一定不會的,還有你沈大哥認識那么多熟人,一定能幫得到你的”我哭著哀求蘇明,眼淚順著話筒流進脖子,冰涼冰涼的。
“別提他了,要不是他媽找人查我,誰會知道公司在做這些?我都知道了,那個死女人,我一定不會放過她”蘇明咬著牙,狠狠的說道,然后說了句再聯(lián)系,就匆匆掛了電話。
我怔在那里,是她嗎?他的母親?那個女人?想起那天通知我的電話,我不禁在心里打了個冷顫。
小文披頭散發(fā),穿著睡衣,掛著一臉的疑惑站在我門口,房間里鬼魅一般寂靜。
“蘇明嗎?”許久,她終于開口問道。
“恩”我一時不知如何給她解釋,胡亂支吾著。
“他還好吧?”她低沉的聲音,透過她房間微弱的光線,此時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恩,小文,乖,去睡啦,沒事,過幾天蘇明就會回來了?!蔽易哌^去,摸著她的頭安慰她。她很安靜,乖乖的被我送回房間,關(guān)了燈睡覺。
躺在床上,我想著剛才蘇明的那些話,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入眠,黑暗中,我摸過手機,思索無數(shù),終于還是撥通沈紹榮的電話。
時間已是凌晨三點,他顯然已經(jīng)休息,帶著懵懂的睡意接通電話。
我?guī)捉菐е耷徽f完那通電話,他驚訝不已,連忙安慰我沒事,并向我保證,一定會讓蘇明沒事,然后囑咐我趕緊休息。,
凌晨五點,困意來襲,我漸漸睡去,居然夢到蘇明小時候,跟在我身后奔跑的樣子。
沒多久便被旁邊的手機鈴聲吵醒,睜開眼,外面天色已微微發(fā)亮,蘇明的號碼,我連忙接通
“請問這個手機號碼的主人是你什么人?”陌生的男人,講著蹩腳的普通話。
“是我弟弟,先生,我弟弟在哪?你怎么會拿他的手機,快讓他聽電話”我大聲喊道。
“對不起,這位小姐,我是C市交警大隊陳隊,今天凌晨三點左右,您弟弟在高速路拐彎處,和對面來的貨車相撞,盡管搶救及時,但您弟弟仍因傷勢過重,與不久前離世………..”
我頓時癱坐在床上,手機掉在地上,里面斷斷續(xù)續(xù)傳來對方喂喂的聲音。
這不可能,他們一定在開玩笑,三點?我不是剛跟蘇明通過電話嗎?他明明好好的,他們一定在騙人,這些交警啊,沒事開什么玩笑,大清早的……
我不知道沈紹榮什么時候來的,也不知道他怎么找到的那家醫(yī)院的,我只記得他那雙溫暖有力的大手牢牢的牽著我,一路顛簸來到C市,這個過程,我一句話都沒有說。我對我自己說,這些都是夢,不用怕,遲早會醒的,弟弟沒事的,他馬上就回來了,我們不是還相約閑暇時間去環(huán)游世界嗎?
可那個噩夢終究沒有醒過來,我們被面無表情的護士帶到蘇明躺著的地方,那個地方,陰暗而冰冷。
我被牽引著,一步步靠近,站在那張白布面前。許久都沒力氣掀開它。我終于掩面而泣,蘇明那張英俊的臉,在我腦海里,清晰而透徹。
沈紹榮幫我確認了那張白布下面的人,他沒說話,只是緊緊的抱住我。然后拖著我往外走。此刻,一直跟在我們旁邊的小文,突然發(fā)了瘋似的,推開前面我,徑直跑過去,掀起白布,對著白布下的人使勁搖晃,嘴里喊著
“蘇明,你給我起來,都幾點了,還睡,你這個懶蟲”
我掙開沈紹榮,輕輕走過去,摸著蘇明那張慘白的臉,慢慢撫著他的頭發(fā)?!靶∥陌。K明只是睡著了,你別吵他,他累了,讓他好好休息吧。”我轉(zhuǎn)頭對著小文噓道。
“大姐,他騙我,前幾天還親口跟我說過幾天去買戒指呢,他是個騙子”小文趴在我肩上,抽泣著,
“蘇明他是好孩子,不會騙人的,你要相信他。他有時間一定會買給你的”我低聲說道。碩大的淚滴一顆顆落在蘇明臉上,我俯身吻了吻他的臉,然后輕輕蓋上那片該死的白布。
那場事故,事故責任主要在于貨車,但小轎車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面對一死一殘的局面,我實在沒力氣與貨車司機對簿公堂,雙方律師私下交談處理相應(yīng)的費用后便息事寧人。交警隊倒很是樂意處理這樣的案子,見雙方?jīng)]異議,蓋章后便草草了案,畢竟,這樣的事故,每個城市,每天都在不停的上演著。
幾天后,我抱著小小的盒子回到家中,我把他放在床頭,輕輕擦拭然后淚流不止。
李海光來了幾次,幾乎跪在地上,跟我陪了上百個對不起。我狠狠的趕他走,讓他滾得越遠越好。他只好悻悻的離去,悄悄在我桌上留下張銀行卡和密碼。我沒拒絕,轉(zhuǎn)身全部遞給小文。
小文的精神很是不好,沈紹榮幫我通知了她父母,買好機票送她回去。臨走時,她望著我,輕聲問我“幾時帶蘇明回去?”我搖搖頭,只說還沒想好如何告知老家的父母,等等再說。
臨登機時,她含著淚跟我揮手道別。
回到家中,我倒頭大睡,一連幾天不吃不喝。沈紹榮日日給我?guī)С缘?,我很是配合,樣樣都蜻蜓點水般嘗試幾口,轉(zhuǎn)身又全部吐了出來。
沈紹榮告訴我,他親口問他母親,而她卻否認,表示并沒有打算告發(fā)蘇明,只是想警告某些人罷了。
我辭職了,去財務(wù)那里領(lǐng)完所有的薪資,老板很是同情我家里的變故,額外大方,通知財務(wù)多給我?guī)兹f塊,算是盡了人情。
我給父母打了電話,告訴他們,蘇明不聽話,出了事。過些天便帶他回去。
母親當即昏死過去,父親用著顫抖的聲音沒說幾句,便匆忙掛斷電話。
那天,我第一次對沈紹榮發(fā)了脾氣,我求他別對我那么好,因為那樣我就沒辦法恨他。
“紹榮,我最幸運的一件事,是很久很久以前一天,我遇見了你。你那么的好,我知道這些都是有代價的,可我沒想到,這代價大到要讓我用一輩子去忘記。時間終究會將我對你的愛消磨殆盡,與其那時怨恨,不如現(xiàn)在結(jié)束吧。”
他依舊不說話,只是抱緊我,任我堅硬的拳頭如雨點般落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