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隕之后,天地復(fù)蘇,轉(zhuǎn)眼十年過去,氣候也已經(jīng)正常,對于不明真相的凡人,永遠(yuǎn)是健忘的,哪怕被天崩毀去家園,甚至失去親人的人,也都有了新的生活,因為在其短暫而又忙碌的一生中,不允許他們有太多的刻骨銘心,日子還要繼續(xù),直至老人故去,新舊交替,這段時光便只會存在被說書先生篡改的故事里。
但是有一個地方的人不會忘記,哪怕千百年,或許他們的子民根本不能繁衍到千百年以后。
?這個地方叫坋郡,地處太素界南岳,本是普普通通的一個郡落,人們祖祖輩輩在此地繁衍生息,和古州其它千千萬萬個郡落并無區(qū)別。但是十年前,坋郡天地轟鳴,山河震蕩,屋舍坍塌,百萬民眾十不存一,這樣的災(zāi)難并不止坋郡,但是不知為何,劫難過后殘存的坋郡之人都被厄運纏身,做事連連不順,幾乎讓人崩潰。
在新建的郡城街道上,有個深一腳淺一腳踩著青石板的消瘦青年,右腿鮮血直流,周身也衣不蔽體。亂糟糟的頭發(fā)似發(fā)育不良有些枯黃分叉,好像頂著一堆過秋后的雜草,臉龐微黑,還夾雜著一些不健康的土黃。
他叫趙玉軒,聽名字這或許應(yīng)該是郡城王府內(nèi)某個豐神俊朗風(fēng)度翩翩的貴公子的名字,和眼前的這個黑瘦青年不沾半分關(guān)系才是,可這確實是他的本名,在坋郡沒有災(zāi)難之前,他那教私塾的死鬼老爹給取的,希望他將來能夠豐潤如玉氣宇軒昂,用他老爹的話來說:“我趙村富的兒子將來那可是要當(dāng)秀才的?!彼圆沤o他取了這么一個文縐縐且又不符合身份的騷包名字。
十年前他才六歲,一場天災(zāi)便奪走了他的一切,那時候還小,并沒有太多撕心裂肺的痛楚,后來在百家飯中活了下來,到大一些開始自行謀生,多的只有感慨。
“如果我那老爹還在,或許我現(xiàn)在正和王員外家的公子哥一樣拿著書打著盹,衣來張口,飯來伸手,哪像現(xiàn)在這樣饑一頓飽一頓,還被厄運纏身,沒有一天是順利的?!?p> 想到這里,趙玉軒仰天長嘆一口氣,剛要在感慨一番,只聽見閣樓上一只貓叫,一個花盆便要當(dāng)頭砸來,嚇得他忙一瘸一拐的躲開,這就是運氣,出門被狗咬,剛又差點被盆砸了,趙玉軒時常在想是不是自己就該死在那一場災(zāi)難之中,老天爺漏掉了他,所以一直變著方法找機會收走他,感覺活到現(xiàn)在都是一個奇跡。災(zāi)難過后,坋郡人人都開始倒霉,但也沒有一個人能比得上他,要是倒霉能比賽,他稱第二,沒人敢說第一。這些無休止的厄運穿插在趙玉軒的成長中,竟然給了他一個畸形的豁達(dá),或許從那天災(zāi)開始,這后面活的都是賺的吧。
收拾心情,趙玉軒繼續(xù)一瘸一拐的前行,今天是一個特殊的日子,郡王府來了仙人,并且還要招收弟子,趙玉軒哪怕一天不干活,幾天沒飯吃也要去爭取一下這個機會,也許這是他這一輩子唯一一次能擺脫厄運的機會了。
一路走到郡主府,除了狗咬盆砸還跌了好幾個大跟頭,讓本身就狼狽不堪的趙玉軒更是雪上加霜,何止是一個凄慘了得。
看到這顛簸的少年,郡主府的丫鬟們一個個瞠目結(jié)舌,要不是趙玉軒在這片區(qū)域霉名遠(yuǎn)播,就會直接被幾個銅板打發(fā)趕出郡主府了。
丫鬟領(lǐng)著趙玉軒來到府邸之內(nèi),和其它報名之人一起等候在院子里,此時院子里的人并不多,都是居住在城內(nèi)的人,而去通告下去的時候也早有說明,只限三十以下年齡未婚配者,在坋郡,大劫過后,十室九空,人丁不旺,郡主親自頒布法典鼓勵早婚多育。二十歲沒有婚配的都已經(jīng)是少數(shù),更何況是三十歲,所以來到這里的多是一些乳臭未干的半大小子,像趙玉軒這般年紀(jì)的都已經(jīng)是最大年紀(jì)了。
一群小屁孩見到一身狼狽的趙玉軒,紛紛大笑,城里有誰不認(rèn)識這霉王啊。趙玉軒也不以為意,隨便找了一處地方席地而坐,等待招收弟子的仙人到來。
這一等便是半天,不少小孩因肚餓難忍紛紛回家吃飯,卻不知再回來時,郡王府是再也進(jìn)不去了,這也算是考驗之一,只能怪那些離開的孩子沒有仙緣罷了。
趙玉軒也有心出去弄點吃的東西,可一摸口袋空空如也,便打消了這個念頭,更想到有仙人在這郡主府,怎么著也不會讓自己餓死吧,搞不好還能吃上一頓好的。又是半響,離開的孩子更是多了,饑渴難耐的趙玉軒幾欲掙扎,可想到這可能是唯一擺脫厄運的機會,咬咬牙便堅持下來了。
終于,在趙玉軒即將餓暈過去的時候,郡主府的大殿中走出幾個人影,領(lǐng)頭兩人面如冠玉,頭戴發(fā)簪,衣闕飄飄,自有股出塵的味道,而在坋郡向來至高無上威嚴(yán)無雙的郡主都只能落二人后一步小心陪襯,平日威嚴(yán)的臉上有幾分小心,還有一絲討好。
此時院子里只剩下二十幾人,多是年紀(jì)稍大一些的,多少能懂些事理的孩子,那二人目光掃過院子里剩下的少年,微微一笑,竟讓人生出如浴春風(fēng)之感,當(dāng)看到其中一個頭戴金冠,腰佩美玉的偏偏佳少年時,二人眼睛都是一亮,這位就是郡王之子,測出具有一品雙靈根的夏金。不僅資質(zhì)非凡,更是生的一幅好皮囊。見兩位仙人目中贊賞,畢竟是少年心性,夏金表面不動聲色,心中卻有些驕傲。
當(dāng)二人目光挪到幾乎已經(jīng)癱坐到地上的趙玉軒時,神色都露出古怪,對于這個霉王,二人在城內(nèi)多日,也不是沒有聽聞。
這二人來自流云宗,不說太素界,就是在這小小的南岳地區(qū),也只是一個三流門派,本來以他們門派的底蘊和資源是沒有能力招收更多的弟子的,但是不知為何,自十年前天崩之劫后,他們宗門得到了太素界神女門的法旨,要求它們在坋郡廣招門人弟子,所需資源神女門會安排送來,流云宗掌教疑惑不已,雖然不記得流云宗的典籍里是否記載了和神女門的牽連,能讓神女門這般幫助自己,不過流云宗還是照做不誤,流云宗相比神女門那是云泥之別,流云宗就是不入眼的泥巴,所以掌門也不認(rèn)為神女門會圖他流云宗什么,而且如果按照神女門所說,那他們流云宗成為南岳二流門派將指日可待。于是便有了十年一期坋郡一行,他二人便正是負(fù)責(zé)坋郡主城區(qū)招收的負(fù)責(zé)人,其它坋郡各地也都有同門負(fù)責(zé)招收。
雖說廣招弟子,也不是說人人都要,修士壽元悠長,自然需要有一定的考核,一是講究緣分,像之前離開的小孩,就算作沒有緣分的人了,再就是靈根測試,這才是重點,單靈根最佳,萬中無一,雙靈根次之,但也很少遇見,在大宗門都有機會成為傳承弟子,三靈根就比較常見,普通宗門三靈根弟子是主流,四靈根在大宗門就只能是雜役弟子,而在向流云宗這樣的小門派也能成為外門弟子,至于五靈根,只比凡人好一點點,大宗門就不會要了,就是流云宗也要斟酌再三觀其品行才會收下。靈根也分品級,總之靈根越純,吸收天地靈氣也叫做元氣便越快。
測試很簡單,只見流云宗其中年紀(jì)稍長的一人大手一揮,腰間金光一閃,一個圓形水晶球便落到了院中紅漆雕花的方桌上,水晶球里似有春秋變換,四季更替,又似夢幻一般讓人看不真確,周邊等待測試的孩子紛紛睜大眼睛,從未見過如此神奇之物。坋郡大劫之后孩子像塊寶,父母看的嬌貴,一個個都是無法無天,也是無知者無畏,看到仙人竟都沒有太多畏懼,反倒是充滿好奇,要不是出門前父母再三叮囑不能調(diào)皮搗蛋,怕是這水晶球早被一群小屁孩圍著了。
人群細(xì)細(xì)碎碎的聲音把處在快暈過去邊緣的趙玉軒驚醒,一看大殿前的兩人明顯不一般,怕就是來招收弟子的仙人,忙一個起身,規(guī)規(guī)矩矩站好,一邊心里暗恨自己大意,可千萬別惹惱了仙人,直接將自己掃地出門啊。于是在接下來的時間,趙玉軒都小心謹(jǐn)慎,收起了自己平日好死不死的跳脫性格。
半大小子們在郡王府丫鬟的幫助下排成一條長龍開始測試,最先上前測試的正是那郡王的幼子夏金,雖然之前已經(jīng)知道這夏金是雙靈根,再次測試時依舊讓流云宗二人激動不已,只見水晶球亮起兩道光芒,一道白色光芒大盛,旁邊還有一道淺色的黃芒,正是金土雙靈根,金主土輔,金可攻,土可守,這可是塊瑰寶啊,流云宗開派至今宗門典籍里有記載的雙靈根也就兩人,一位是開派祖師,另一個讓流云宗崛起成為南岳二流宗門的五代掌門師祖。都是了不得的人物,沒想到到他們這一代又碰到了一位,這是大宗門都在意的資質(zhì)啊。
二十幾個孩子,除了剛開始的夏金雙靈根外,陸續(xù)幾個孩子都沒有讓水晶球變化分毫,直至城里梁鐵匠的兒子測試時才亮起三道光芒,土木火三靈根,流云宗二人對望一眼,這孩子倒也符合流云宗要求了。
很快就輪到了趙玉軒,其實看到這么多人被淘汰,他心里已經(jīng)不抱什么希望了,根據(jù)一貫情況,這樣的好運氣,與他這個霉王是完全搭不上邊的。
趙玉軒帶著毫無期待的表情走到方桌前,抬起臟兮兮的雙手按了上去,只見水晶球突然光芒萬丈,純白色的光芒還帶著幾分凌厲,讓周邊之人都無法睜開眼,流云宗二人更是震撼萬分,正要上前時,卻發(fā)現(xiàn)這萬丈光芒瞬間又弱了下來,化作了青黑黃白四色雜光,其中青色為主白色最次、這瞬間就讓二人摸不著頭腦,又讓趙玉軒重新測試了幾次,都沒有了之前白光萬丈的現(xiàn)象,只有微弱的四色雜光,最終歸結(jié)于師門賜下的測試球出了點小問題。二人有些失望,不過好歹是四靈根,在流云宗也是可以成為外門弟子的。
趙玉軒看自己竟然測試通過,不管好壞,總之是通過了,一瞬間都有一種想哭的沖動,十年啊,整整十年,老天爺終于幫自己一次了,他堅信這一定是他擺脫厄運的一個好的開始。滿臉幸福的走到夏金和鐵匠兒子梁鋼那代表通過的一邊,簡直都快壓抑不住內(nèi)心的得意。
梁鋼是鐵匠的兒子,才十四五歲就看上去結(jié)實異常,要是不去修仙,怕將來一定是青出于藍(lán)而勝于藍(lán)比他老爹還厲害的鐵匠,看到趙玉軒走來,沖著他憨憨一笑,至于夏金,他有著小郡王和雙靈根的雙重驕傲,對這四色雜靈根的霉王趙玉軒自然是看都不看一眼。
后面的測試很快,幾人中只有王員外的二丫頭有和梁鋼一樣的三靈根資質(zhì)。
王員外的二丫頭,趙玉軒是知道的,還沒長開就已經(jīng)是個美人胚子了,嫩的都快要掐得出水來,不愧是水靈根明顯的資質(zhì),甚至比梁鋼的那三系靈根還要好一些。
很快院子里測試的人就只剩下他們四個,一個豐神俊朗,一個精壯踏實,還有一個瓷娃娃般粉雕玉琢,只有趙玉軒是面黃肌瘦滿身狼狽。
“你們四人資質(zhì)都合格,今日拜別家人,明早就隨我二人一同回流云宗吧?!?p> 說罷,袖袍一甩便轉(zhuǎn)身離去,郡主在后緊隨,趙玉軒四人也各自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