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隼麻木的點頭：“是。”不過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抬頭看著他，問道：“上神……是如何知道那些是阿若天燼不是金烏玉燧的？”
辛夷垂下了眸子，手，摩挲著衣服袖口的祥云繡紋：“金烏玉燧之難得是人盡皆知的。本尊收集數(shù)萬年也不過得了一盒。黃公子一個凡人，不可能就能拿到一整箱的金烏玉燧。而與金烏玉燧顏色，形狀，皆十分相似的阿若天燼卻是很容易就能得到的，此物，盛產(chǎn)與西海，外人不大知道?！彼⑽P(yáng)了揚(yáng)唇：“也是湊巧，正好那日本尊徒兒偶然結(jié)識了敖嘉公主，公主送了個裝著阿若天燼的琉璃花給她?！?p> “可……你們破陣那日不還是用的黃昭帶去的阿若天燼？”御隼在大軍出發(fā)前，明明親眼看見他們每個人最后都拿了一把阿若天燼。那天天海星流陣被破，他也很驚詫。
辛夷點頭：“是，他們出發(fā)時確實帶了阿若天燼，但在那之前幾日，本尊便知道了那不是阿若天燼，并找到了天海星流陣的特點，所以，那天的計劃我與破軍將軍商量后做了改變?！彼f著，理了理腰間香囊亂了的穗子：“阿若天燼屬陰，若真的用了，怕那幾萬人，就只能祭陣了……”
御隼點頭：“是。若是由人帶著阿若天燼進(jìn)入天海星流陣，便會如磁石一般，將周圍同族吸到一起，然后會活生生的燒掉被強(qiáng)行吸附在一起的同族，被阿若天燼燒過的魂靈，是天海星流陣最好的祭陣?！?p> “可那些都是你的親兵！”
阿絲娜有些聽不下去了，即使真的對天族下得去手，可那些打頭陣的，都是他曾經(jīng)一手帶出來的親兵，都是跟著他出生如死的兄弟。
“呵，哈哈哈哈。親兵？”御隼笑了，聲音有些沙啞，帶著哭音，一雙鷹眸眼眶早已通紅了，垂下頭看著自己放在膝上的手：“是啊，出生入死的兄弟啊。”
他口中那些親兵，最后全部戰(zhàn)死在了沙場，沖鋒都是沖在最前的，大小戰(zhàn)役，沒有一個人后退。可這些讓都是因為他的抉擇才死在了戰(zhàn)場上，他那雙手上，沾著的都是最信任他的人的血，雖然并非此刻的御隼才感受到什么叫痛徹心扉，但如今再提仍舊很痛，那些原本圍繞身邊鮮活的笑，稱兄道弟的夠兄弟，最后卻只在那天海星流陣中血流成河，堆尸成山，那些鮮紅太刺目，以至于他自始至終都沒敢近前去看過那些犧牲了的弟兄。
阿絲娜不再說話，撫著小腹，別過頭去。
“也是你默認(rèn)了讓那水君將那三個天兵換成了他們的人的？”辛夷繼續(xù)著問話。
御隼抬手，抹掉了眼角溢出的淚，深深吸了口氣，應(yīng)聲道：“是。是敖乾的主意，他覺得我一個人傳遞消息有些慢，也想染指天族……”
“那你可知，作為一個細(xì)作，甚至對天族的人動手，該當(dāng)何罪？”此刻，他也代表著半個天族。
御隼苦澀的笑了笑，看著阿絲娜緩緩道：“萬死……灰飛……”
“夠了。”阿絲娜打斷了他的話，咽下被咬破的唇角的血。
“阿絲娜……”低低喚了聲，那一聲一如當(dāng)初般，怯怯的，很柔軟，阿絲娜的眼前恍惚又看見了當(dāng)初的他們二人，可想到他從一開始接近她就是帶著目的的，卻又覺得一陣惡心。
仍舊別著臉，燭光，珠光，如斯明亮，此刻，他卻看不清她的表情，她的手一直沒離開過那隆起的小腹。當(dāng)初她告訴他，她有身孕了，他是歡喜的，那一刻他私心是讓阿絲娜能母子平安，可如今確實母子平安了，但他也失去了保護(hù)在他們母子倆身邊的機(jī)會。
“不要喚我?！卑⒔z娜的淚水還是在那一聲低喚后不爭氣的落了下來，溫?zé)岬臏I水劃過臉龐落到那身黑色衣衫上，變成了淡藍(lán)色的珍珠，衣袖輕拂，滾落到地上清脆作響。
話音未落，就見阿絲娜整個人晃了晃，然后身子一軟，倒向了邊上的軟靠，失去了意識。
“阿絲娜！”御隼一驚，起身幾步移行到她面前，打橫將她抱起，放平在另外一邊的榻上。
躺平之后，她呼吸順暢了些，人也有了些意識，只覺得肚子涼痛的很，恍惚間，她看見了御隼手上的血，她有些慌了，內(nèi)心一下被恐懼占滿，而御隼順著她的目光，才發(fā)現(xiàn)自己剛剛抱她的手上居然染上了鮮紅。
辛夷也趕忙上前幫忙把了把脈，他的表情變得凝重，看了看身邊的御隼又看了看阿絲娜的肚子。
呼吸在那一剎幾乎停止了，他將她挪了挪，只見榻上的冰蠶絲上也染上了血跡，有些不知所措：“阿絲娜！”
阿絲娜的表情變了幾變，臉上瞬間變得毫無血色：“孩子！上神，快，快傳太醫(yī)！”
夏天的夜晚，因為她受不得冷，她的寢宮沒有冰塊，只有帶著熱氣的風(fēng)，吹輕紗帳幔，珠簾聲碎，阿絲娜靜靜的躺在冰絲涼席上，侍女已經(jīng)給她換了睡袍，白色的睡袍，襯的臉色更加蒼白。
辛夷站在屏風(fēng)后，御隼坐在床沿握著她的手，神色黯然：“太醫(yī)，君上，可要緊？”
太醫(yī)收了懸絲，臉色跟阿絲娜的比也好不到哪去，年紀(jì)本就老邁，如今遇到這種情況，整個人抖的厲害：“回將軍，君上只是一時情緒不穩(wěn)，到無礙，只是，只是君上腹中的胎兒要好好用藥，否則保不到足月。”
御隼默了默，伸手想去撫她的肚子，卻最終收回了手，垂下眸子，吩咐道：“既然如此，你下去斟酌用藥吧。
“是……是！”太醫(yī)如蒙大赦，趕緊收拾了東西退下去開藥。
太醫(yī)走后，寢殿又靜的只剩下風(fēng)聲和細(xì)碎的珠簾碰撞聲，阿絲娜仍昏睡著，御隼背對著辛夷，看不清表情，微微的嘆息聲之后，沉寂被打破：“上神，阿絲娜的孩子，不能留?！?p> “哦？”
“她的孩子，應(yīng)該有個光明正大的父君，而不是一個騙了他母親的細(xì)作。”他從一開始就沒得選，如今仍舊沒得選，只有唯一一次的破格：是跟獸人族的頭領(lǐng)求著若是戰(zhàn)勝能留阿絲娜一命，無論當(dāng)初知道阿絲娜的身孕的時候有多開心，心中存了多少僥幸，如今既然回不到從前，他也不想奢求她或者孩子。
當(dāng)初與阿絲娜私定終身的時候，借了黃昭的名兒，所以前靈珠君見過黃昭也默許了阿絲娜的賭之后她才放走了黃昭，他當(dāng)時承諾下的會護(hù)她周全，如今怕只能是當(dāng)日空語了。
半晌，沒聽見辛夷的聲音，當(dāng)他再次抬頭的時候，他已經(jīng)離開了，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到她的話，他和衣輕身躺到了阿絲娜的身邊，將她擁入了懷中，握著她的手，溫暖從掌心蔓延到心底，鼻尖縈繞她身上那熟悉的香味，心中萬千煩惱一霎化盡，從始至終，他也沒敢去觸碰她的小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