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起過去,麻木的我早已分不清何為失去親人的悲痛,何為無所依靠、自卑自棄的傷感,空虛如我,只留有失去與悔恨的神傷。
我,高一流,是個單親家庭的可憐人。
初次與劉安澤見面時,是在我十歲那年,我與他一同被綁架到位于德國東部的勃蘭登堡州的小村落里。那時的他還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若不是他自以為了不起,我也不至于同他一起過著備受折磨的那三個月,不過也正是這難熬的三個月,患難見真情,我們建立了深厚的友誼。
事情發(fā)生在2007年七月中旬。這天酷熱難耐,暑假無聊的我打開電視,“高警長,您可以接受我們的采訪嗎?”“抱歉,后續(xù)工作還未辦完,請讓一讓”·······看著老爸風(fēng)光無限,說實在的,我很氣,在我的印象中他只忠誠于他的工作,我們這些家人又算得了什么,‘啪’一下關(guān)掉了電視。
傍晚媽媽回家后將中午曬好的衣服收了起來,看了看我“一流,明天媽媽放假,要不要一起去美國看爸爸?”
“不要,我不想看見他”,說完我抓起蘋果開始大口的啃,
“為什么?已經(jīng)四個月沒見了,你不想他?唉···說不定還可以在接見室的窗外看到軍人的實戰(zhàn)演習(xí),如果你不去那就看不到嘍~~~”,我一聽,這個條件還有些讓人心動的,畢竟那可是親眼看到軍事機密演習(xí),只要簽署條約,就能感受到在電視里完全體會不到的實感,那是一種心靈享受!“我去!不過我可不是去看他!”
“就知道你這個小沒良心的肯定受不了誘惑,還傻站著,快去收拾東西”,我右手行禮“是,保證完成任務(wù),女士”。
第二日,坐上飛機,當(dāng)我到達美國看到爸爸時,我并沒有很討厭他,就算他四個月來一次電話都沒有打過,我也還是愛他的。因為那時的我還未體會到什么才是他為了工作癡狂到連家人的性命都可以不顧的無情!
在酒店住了兩天后,我才真切的意識到我被老媽誆的真慘啊,因為我始終沒看到什么驚心動魄的實戰(zhàn)演習(xí),只是去了劉探長家拜訪,還被一個小孩糾纏。期間,留給我印象最深的就是與一個和我差不多大的小男孩初次見面的開場白——
來到劉探長家,我被送到一個門外掛著‘阿澤’門牌的極其幼稚的大房間,書柜上各式各樣的漫畫書,擠得滿滿的(都是有關(guān)拯救地球的兒童書),書柜兩旁的雪白的墻上被粘滿了奇奇怪怪的動畫人物的圖片,房間的每個角落都塞著各種材質(zhì)的玩偶,房頂上還掛著不同樣式的飛機模型,唉,真不知這個房間的主人是怎么想的,從房間的布局來看,腦海中僅僅一個‘亂’字就能完整的詮釋‘阿澤’性格上的可悲,果真不出我所料,門打開了,我們二人對視,只聽他“哼”了一聲,接下來便是連環(huán)炮一樣的抱怨與諷刺“真不知老爸怎么想的,怎么就將這樣一個沒有水準(zhǔn),沒有檔次的臭小孩領(lǐng)到了我的秘密基地?真是煩死了!看看你,穿得是什么衣服,一點個性都沒有,多虧了我的房間精妙的構(gòu)造,將你也襯的有那么一丁點入得了本少爺?shù)难?!看到了吧?本少爺就是那么天才,哼,這么天才的我與你這種普通的就像垃圾一樣的塑料布站在一起玩過家家會不會也將我感染得像你一樣變成了垃圾?畢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趕緊給我滾出去,你的每一次呼吸都會污染了我房間干凈的空氣········”(語速極快,根本讓人無法反駁)
當(dāng)然我并不在乎他說了些什么,因為那根本就是無知的人所說的幼稚到毫無邊際可言的蠢話。自始至終我都沒什么令他滿意的可笑表現(xiàn),只是安靜的走了出去輕輕關(guān)上了門,這種行為似乎成功的惹怒了他,他‘啪’一聲扯開門,大步走了出來,行為霸道的很,“喂,小子你竟敢無視我?我費了那么多力氣,你竟然無動于衷?還有,是誰讓你走出去的?”
“不是你嗎?”我無所謂的看著他,
“我是叫你滾出去,誰叫你走出去的?”說著雙腳狠狠地跺著步,
“我怎么知道如何滾著出門,要不你示范示范?”他一聽,憤怒到了極點,突然躺在地上打滾,大叫道“我不服,你欺負(fù)我,爸,救救我啊,他欺負(fù)我啊,我不活啦?。?!”真是讓人尷尬的舉動,他又讓我見識到了一個新的‘世界觀’!前一秒理直氣壯,后一秒無理取鬧,這世上還真是無奇不有啊。
劉叔叔和媽媽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我身后,看著這有力的“證據(jù)”,我也實在不好說什么,還好方才我錄下了那段令人不得不‘拍手叫快’的經(jīng)典橋段!我自自然然的走到媽媽面前,問道“媽,以我從前的行為舉止,您認(rèn)為我可能欺負(fù)他嗎?”媽媽拍拍我的頭,道“媽媽永遠相信你不會欺負(fù)弱小的孩子!”‘弱小、弱小、弱小·····’這個詞好像環(huán)繞在阿澤的腦海里,他氣得蹦起來,指著媽媽無禮的大叫道“你說清楚,誰弱?。俊眲⑹迨迮曋?,阿澤的眼睛明顯不敢直視他老爸,低下了頭,劉叔叔看他似乎知錯,“劉安澤!向阿姨道歉,真是沒有禮貌,去墻角罰站兩小時”,隨后向媽媽解釋道“小孩子不懂事,請你不要與他計較”,媽媽笑了笑,沒說什么。
他有氣無力的答了句“是,我錯了,阿姨對不起”低著頭老實的站在了墻角。可是他這么快就妥協(xié)了?那可就大錯特錯了,這不過是個開始!
晚上用過晚餐,我被劉叔叔留在家中過夜,看劉安澤飯前飯后都沒什么動靜,總有些不安。來到我的房間,將今天錄的音存了檔案,以備不時之需,聽門外有些動靜,“哼,果真是沒有定力的傻瓜!”我將燈一關(guān),蓋上被子,閉起眼假裝睡覺,誰知他竟鉆到了我的被中,緊抱著我,頭還蹭來蹭去的,好惡心!我受不了啦,假裝做夢夢游,將他踹到了地上,他居然還來,對著我大叫道“我知道你是裝的!就不能和你一起睡嗎?我做噩夢睡不著”,唉·····好吧,只能忍過此夜了。
第二日清晨,我無力的拿起面包,話說昨晚他睡得到挺香,唉,困哪,也對,怎么可能不困?聽了他半個晚上的夢話“媽~~~,你不要出差好不好嘛~~都怪你,我都睡不好覺了?。?!”我一聽這話,氣不打一處來,哪里睡不好覺啦?還磨著牙、放著屁!真是的,他存心想害我??!總之倒霉的總是我。
白天只有我和劉安澤守家,那家伙古靈精怪的,不清楚他在想什么。門一開,啊,來了,戰(zhàn)斗要開始了,他拿著電腦跑到我的身邊坐下,我先按地不動,瞧著他能耍什么花招。
“哎哎,你會玩兒游戲嗎?陪我沖關(guān)怎么樣?”我瞥了他一眼,將書頁翻了一下,“我沒玩兒過游戲,更不懂得沖關(guān)是什么意思”,他無趣的站了起來,“你也太沒情調(diào)了,我好心邀請你參加,你還不識趣,切,大不了我自己玩兒”,終于走了,警報解除,可是還沒到十分鐘,他又偷偷摸摸溜到我身后,真是有夠煩人的。
門外很吵,我想“他不會是要將家里弄得天翻地覆,等劉叔叔回來了,他再來個栽贓嫁禍吧?唉,管他呢,隨便吧,他那點小心思我都了如指掌,我還怕他不成!”。又過了一會兒,傳來掩門的聲音,我還以為他又來煩我,畢竟前前后后已經(jīng)煩我了至少七八次了,我不耐煩的說道“你到底想做什么?直說,若沒什么事,邊兒呆著去,我沒心情”,·······好半天沒音,我向后望了望,沒人,有些奇怪,打開門什么都沒有,只是風(fēng)很大,準(zhǔn)是他又淘氣了!向樓下走去,本打算訓(xùn)他一頓,只見他被綁在桌上像極了蠕動的蟲子,嘴還被堵著,我心中暗笑,這小子玩得也太大了,為了吸引我的注意竟然如此虐待自己,值嗎?不過看他表情猙獰,一直“嗯嗯嗯·····”的發(fā)出怪音,總感覺有些不對,我剛要向后看,一棒子將我打倒在地,昏迷了過去。
當(dāng)我醒來時,我竟迷糊的躺在病床上,是德國醫(yī)院的的病床上!能讓我如此肯定的就是門外幾個沒腦子的中國人的談話“老板,我們已經(jīng)成功將劉新遠的兒子們運到了柏林醫(yī)院,接下來只要前往勃蘭登堡就算完成任務(wù)了吧?那我們的報酬·········該死,又掛了電話”,另一個人說道“應(yīng)該不會虧欠我們吧?畢竟好不容易才綁來的······”又說了一堆有的沒的,真是沒完道了,我也真是無奈了,綁架也弄得如此可笑,唉,渾身都麻呀,肯定是被打了迷藥。勉強看了看四周,沒錯,旁邊當(dāng)然得有劉安澤,他還沉睡著,真羨慕他還能沉睡著,還睡得那么香,哎呀,口水都流出來了,真拿他沒辦法。
不過還好,他們那些‘壞人’沒那么專業(yè),只是逢場作戲,硬生生的將病人的衣服套在了我們的身上,若以他們的套路展開,肯定會在半夜醫(yī)院人少時將我們帶走,畢竟電視上都這么演嘛!只算作幸運,我摸了摸口袋,還帶著手機和錄音筆,我還真是為自己的錄音癖感到自豪!當(dāng)然,他們的話一句也不能錯過,哼哼,他們這些門外漢玩的小伎倆,我早就爛熟于心了,想跟警偵的兒子玩綁架,呵呵,我就和你們玩到底!然而我不知,這遠遠沒我想的那么簡單!
據(jù)事后的警官們討論,那些有頭有臉的偵探們早已知曉犯罪嫌疑人會有所行動,呵,我想,他們真的有那么神嗎?還事先將劉叔叔家安裝了微型攝像儀以防萬一,所以我才會被強制留在劉叔叔家過夜,而老媽說不定已經(jīng)被送到安全之地避難,呵,把我當(dāng)你們抓捕罪人的籌碼嗎?真是沒人性??!其實綁架后被營救的我萬萬沒有想到的就是接下來的十年我一直過著單親沒人照顧的日子。
綁架仍在繼續(xù),還真的在我預(yù)料之內(nèi),他們白天充當(dāng)我們的家人在醫(yī)院無休止的監(jiān)視,晚上便辦了出院手續(xù)將我們裝上了車,這時我在想,我們當(dāng)真與物品沒什么兩樣!不過我敢肯定,他們絕對在德國有人脈,不然我們被五花大綁怎么還不被安檢人員看出是綁架呢?有蹊蹺。
到了目的地,我與劉安澤被狠狠摔到床上,黑漆漆的屋子,潮濕的床,雖然被解開了繩子,但這屋子只有一個門,逃跑?簡直是‘癡人說夢’!唉,真凄慘,好歹也是中國同胞啊,至于對小孩子這么狠心嗎?我摸索著開關(guān),本想用手機照明,可若是被發(fā)現(xiàn),那就糟了,這只是其次,最主要的還是省下電,用來尋找機會與外界保持聯(lián)系,這樣我們的安全才會更有保障。
好不容易開了燈,劉安澤這家伙當(dāng)真是身處危險中嗎?做著夢也能笑出聲?好吧,只當(dāng)他是傻子好了。我無聊的躺在床上,除了胡思亂想還能怎樣?“呃······”他動了動,我笑著逗了逗他“呦,醒啦,豬先生?”他突然彈起,“這里是哪兒?”我真是無語,一驚一乍的,在家被綁架的,你說能是哪兒!“安靜,外面有壞人,我們現(xiàn)在被綁架了”我說,我也只能這么說。
他一反常態(tài),抖動得厲害,其實我能想象的到,他還是個孩子嘛。
“怎么辦?我怕”,我一驚,心想“呵,你終于知道怕了?好吧,我會保護你的,誰讓我們是‘患難與共的戰(zhàn)友’的!反正已經(jīng)站在同一戰(zhàn)線了,我總不能對比自己弱小的人不管不顧吧?”我拍了拍他的頭,就像媽媽對待我那樣,安慰他道“放心吧,我們一定會獲救的”,他半信半疑,“真的?”我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我敢打保票”,其實我也是沒準(zhǔn)兒,不過志氣還是要長的嘛。他用懷疑的眼神看著我,我瞬間有種做隊長的感覺,迎難而上才是我的性格,“我會保護你的”,剛說完,他立馬站起身,自信滿滿的說道“哼,我可是個天才,怎會用你保護?我現(xiàn)在就是你的頭兒,你必須得聽我的!”傲氣沖天啊,真不知他哪來的自信,看他那架勢,跟他強調(diào)也只是白白浪費口舌,見機行事吧。
已經(jīng)兩天了,我絲毫找不到破綻逃跑,看他已經(jīng)沒了耐心,而耐心正是打持久戰(zhàn)的必備挑戰(zhàn)之一,總得想想辦法磨磨他的急性子,否則對我們都不利。不久,機會來了,不過我總會疑心,因為這里‘重兵把守’,怎會輕易讓兩個孩子逃跑?可是這位能忍下去嗎?不能,因為他已經(jīng)跑了出去!“喂”我輕聲叫道,他絲毫不聽。不久,那幾個壞人就跑出來追我們了。我們也為此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就是因為他自作聰明。幾次、十幾次,我的忠告他一次都不聽,唉····害我連同他一起被打呀。
當(dāng)皮鞭抽到我身上時,我真的好恨,火辣辣的、刺痛的感覺像是嚼完的口香糖粘在了身上扯都扯不掉,藕斷絲連的,實在令我發(fā)狂,我看了看憔悴的他“怎么,現(xiàn)在老實了?你再跑啊,嗯?”
此地變幻無常的天氣,帶來了刺耳的雷聲,他躲在床角顫顫發(fā)抖,“不、不跑了~不、不敢跑了”,不知是雷聲嚇得,還是傷痕累累,難以忍耐,他放聲大哭后,又可憐的抽泣起來。唉····也只有讓他知道什么是痛,他才會明白一意孤行會造成的慘痛后果,他才會長大!此時,我在想,你以為我就不痛嗎?也怪我,若我更強勢些,將主動權(quán)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就不會受這般痛苦了·······。
三個月,說長,簡直太長了;說短,能夠在三個月內(nèi)跨國際斷案、結(jié)案,還真的挺短!當(dāng)警察找到我們時,我們還在那黑暗、潮濕的小屋中熟睡著,醒來時已在回國的路上。我本以為這就是結(jié)束,可是,接下來,我的痛苦將會折磨我一生!母親去世就在我回到美國之后不久發(fā)生的。正是我在電視上看到的那次新聞發(fā)布會上提及的案件,成為了母親被綁架而直至死亡的導(dǎo)火線。至今我也無法釋懷,一直認(rèn)為是爸爸的固執(zhí)害死媽媽的,可是又不全是,任誰遇到自己的親人與幾百條無辜性命不能同時獲救這種情況時,都會不得不選擇放棄自己的親人,這是他的職責(zé),因此我并不恨他!只是不想理解,因此當(dāng)我知道母親去世時,我對老爸說了很多傷他心的狠話,直到現(xiàn)在,我也不能明白他的真心,只要一見面,我便無法控制的想氣他!也許只要這樣,我的心才會更好受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