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建德判了死刑,心頭郁結(jié)難解的秦王干脆請了幾天病假,躲在家里喝悶酒。
他幾乎可以預(yù)見竇建德死后,河北兩岸軍民皆憤怒而反的局面。
可父皇想竇建德死,單憑自己顯然勸不住,這一刻的李世民心里頭一回生出,親王果然和皇帝不同的念頭。
再有權(quán)勢的親王,只要這個皇帝不是被架空的,在許多事上,親王就不可能拗過皇帝,哪怕明知這件事皇帝做得不妥,也一樣。
可身為皇帝,面對許多大事的決策,都以自己的喜厭來做決定,這個國家真能興盛起來,能長遠(yuǎn)的發(fā)展延續(xù)下去么?
他知道以自己的身份不該有這樣的念頭,可此念一出,竟是怎么止都止不住,為了遏制這種可怕的念頭,他將自己關(guān)在院子里,誰也不見,就連秦王府的一眾僚屬都被他拒之門外。
他請假的第三日,正一個人躺在書房外花園中的躺椅上喝酒,長孫邁著輕柔的步子走了過來。
聽到腳步聲的李世民轉(zhuǎn)頭一看,發(fā)現(xiàn)來人是妻子,一雙喝酒喝得朦朧的雙眼閃過一抹軟弱。
等到妻子來到面前,他伸出一只胳膊,微微用力一帶,將妻子帶入懷中,口中邊噴著酒氣邊開口:“觀音婢,我不是說了,這幾日別讓人來打擾我么,你怎么來了?”
說著,又揚起另一只握著酒壺的手,準(zhǔn)備往口里灌酒,長孫一把將他手中的酒壺?fù)屃诉^來,秀眉微顰:“別喝了二郎,你這樣子被父皇知道了不好?!?p> “觀音婢,我心里難受你知不知道,父皇他,你說他怎么能這樣呢,前年劉文靜是這樣,現(xiàn)在的竇建德又是這樣,那劉文靜也就罷了,一個文臣,他不喜歡殺就殺了。”
“可這竇建德,他明知道殺了有可能會惹出大亂子,卻還是為了一已喜好不顧大局,不僅他如此,太子也是如此,我真怕照此下去,我大唐看不到未來。”李二郎將臉埋在她的肩窩中,悶著聲音開口。
“二郎,父皇做這個決定,不能說他完全沒有考慮大局,我聽說為了竇建德,他也猶豫了許多,最終做出這樣的決定,說白了,他還是覺得即便真因此而逼反河北兩岸百姓,我大唐也能應(yīng)付?!遍L孫王妃沉默了一會才接口。
“可這明明是可以避免的事,為什么非要去冒這樣的險?難道只因父皇看竇建德不順眼?可他是皇帝,一個皇帝在很多大事是不能任性妄為的?!?p> “前朝覆滅就在眼前,隋煬帝任性的訓(xùn)難道還不夠深刻?咱大唐立國才幾年?”
“從大業(yè)十年開始到現(xiàn)在,中原一直處于戰(zhàn)亂之中,到處都在打仗,天下的百姓已經(jīng)十不留二?!?p> “我大唐如今好不容易統(tǒng)一了中原,這個時候不多考慮如何安撫天下百姓,與民生休養(yǎng)息,盡快恢復(fù)人口、卻因一已喜好,就不顧大局,這簡直是......”李世民突然抬起頭來,一臉憤然的開口道,他喝多了酒的眼睛因為憤怒而有些發(fā)紅。
“二郎,慎言,這不是你該說的話?!遍L孫王妃嚇了一跳,下意識的抬目四下張望了一圈,沒發(fā)現(xiàn)什么人,這才轉(zhuǎn)過頭,一臉不滿的瞪著李世民。
“我知道這不是我應(yīng)該說的話,這些話我也只能在你面前說說,我......”李民世頹然嘆了口氣,重新將頭埋進(jìn)妻子的肩窩。
長孫王妃伸出胳膊,輕輕擁住他,她偏頭看著丈夫郁結(jié)的眉眼,心里的隱憂愈發(fā)的重了。
果然,以二郎的性子,一旦與皇帝、太子發(fā)生大的政見分歧,這矛盾和心結(jié)就出來了。
“王爺,王妃,平陽公主過來了?!本驮陂L孫王妃尋思著該如何開解他的時候,有丫環(huán)來報。
“請公主過來吧?!遍L孫王妃吸了口氣,開口道。
“二郎,姐姐過來了,你和她好好聊聊吧,其它的話我也就不多說了,我只想對二郎說一句,這世上不可能什么事都能盡如人意,以二郎的聰慧,想必很快能解開這個心結(jié)。”待丫環(huán)離去之后,長孫王妃又對靠在她懷里的丈夫道了一句。
“喲,我聽說二郎因心病正躲在家里喝悶酒,就過來準(zhǔn)備開導(dǎo)開導(dǎo),沒想到來了卻發(fā)現(xiàn)你們倆在秀恩愛,我沒打攪到你們吧?”平陽公主過來的時候,李世民剛從妻子身上坐起來。
“他喝得有些多了,讓姐姐見笑,姐姐坐。”長孫王妃俏面一紅,從李世民的躺椅上站了起來,指著躺椅旁的一張竹椅開口。
“姐姐,二郎,你們先聊著,我去沏壺茶過來?!钡绕疥柟髯轮?,長孫王妃又道。
“臭小子,和我說說,你到底怎么想的?難道為了這件事準(zhǔn)備一直和父皇置氣下去?”待長孫王妃離去之后,平陽公主的目光落在李世民身上,開口道了一句。
“我不是置氣,是有些煩悶,等緩過這兩天,我就會消假回朝的,姐姐無須憂心。”李世民道。
“你是不是對父皇有了心結(jié)?”平陽公主靜靜的看了他一會,口中突然冒出一句。
李世民心頭一凜,朦朧的眼神頓時清醒了許多:“姐姐此言從何說起?父皇待我情深義重,這些我都記在心里,關(guān)于竇建德之事,雖讓我心里有些不痛快,我既為人子,又為臣子,又怎敢因此對他生出心結(jié)?”
“瞧瞧,對我都不愿說真話了,還敢說沒生心結(jié)?”平陽公主輕輕嘆了口氣。
“真沒事,姐姐,你知道我性子有些急躁,之前是有些郁結(jié),不過在家里呆了幾天,想通了,也就沒事了,放心吧,我明天就去消假,上朝?!崩钍烂衲樕徽?,答道。
“這樣就好,你的王妃是個擁有七竅玲瓏心的女子,心里有事過不去的時候,就多和她聊聊。”平陽盯著他看了一會,轉(zhuǎn)目的時候,正好看見長孫端著一個托盤走了過來,隨即展顏一笑。
隨著長孫一起過來的還有阿丑,她手里端著一個茶幾,長孫讓她把茶幾擺在林蔭樹下,又將托盤放在上面,一邊行如流水般斟茶,一邊開口道:“前些日子舅舅托人捎回來的新茶,姐姐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