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鐵鍋燉大魚，人生如逆旅

　　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fēng)送暖入屠蘇。

　　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

　　并州，梁王府。

　　過了年有段時(shí)間了，可是這年味兒還沒有散去，特別是今年，老王爺特別的高興，自己有了個大孫子，成天的領(lǐng)著孫兒騎馬玩。

　　但不過，也總不能老是騎馬，可得換些別的事情，比如眼下，爺倆兒坐在炕上，中間一口大鐵鍋，那大鐵鍋下面還燒著柴火。

　　“小不成，看好了，咱老吳家不光會打仗，還會做吃的，爺爺這就給你露一手?！?p>　　老王爺說完，便往這大鐵鍋里倒豬油，也沒多少，看到油煙起了，便聽到啪叉一聲，蔥姜蒜什么的就落了進(jìn)去。

　　“這叫炸鍋，得鍋熱、油也熱，然后再放魚。”

　　便見到那邊一個美人兒，端著一個老大的盤子，上面有三種魚，鯰魚，鰱魚，還有一條草魚，但若是在外頭，那絕對沒人注意是什么魚，一定是盯盯的看這位美人。

　　艷榜第一人，沈沉魚！

　　話說，沈沉魚端魚，也真的是有些順口，但其實(shí)這是個苦差，這魚好大的，每一條都有三四斤重，想來定然是綠翠等美婢整她。

　　吳不成在邊上，也不好說什么，他就想到了一個事兒，那就是前幾天，同樣是跟爺爺吃飯，那個……

　　“爺爺，這次你不會又……”

　　“又什么！你放心好了！燉魚不放大料！”

　　這話說的可是有趣，燉魚不放大料，確實(shí)是個燉魚的竅門，可是，這大料又叫八角，老王爺沒說八角卻說大料，是有玄機(jī)的。

　　便是因?yàn)榍皫滋欤瑓遣怀筛贤鯛敵燥?，老王爺?dāng)時(shí)說，這頓飯有力道，吳不成不懂，但爺爺讓吃就吃唄，結(jié)果吃完了……桌子差點(diǎn)兒被不成給頂翻嘍！

　　“爺爺，你害我？”吳不成見狀，便想到了數(shù)年前在東林寺里想要借那個木魚錘的時(shí)候，現(xiàn)在他懂，這需要洞房。

　　可老王爺當(dāng)時(shí)說的好，“小子，你就要去遼東了，那是當(dāng)兵，刀劍無眼，爺爺也不想的，但你給咱吳家留個種吧？”

　　這……吳不成還有什么不懂的？

　　感情是爺爺把自己當(dāng)成了小花！

　　緊接著便是綠翠，紅柳……諸位美婢是輪番的過來，最后，甚至是艷榜第一的沈沉魚都出現(xiàn)了，對著吳不成，來了一個香肩微露，又要輕解羅衫。

　　但不成真的是條漢子！

　　“我若真的死了，你們不是很孤單？”

　　講道理，便是這一句，雖然綠翠等人，都不管這個道理。

　　但不成最后還是把持住了，好奇怪的，他想到了木魚錘，又想到了師祖的那張老臉，可最后，他想到了趙夢瑤。

　　不是因?yàn)閯e的，而是吳不成想到了那些話……男女之間要洞房，總得有些情愛吧？

　　似乎，與諸位美婢，還有天下第一美人之間，并非是男女情愛，似乎。

　　吳不成覺得，也許這就是跟小花的不同吧。

　　自己不想做小花，雖然小花是他如朋友那般的存在。

　　不成本來是個和尚，對這男女之事一直都不太懂，而這一日，他似乎又長大了一些。

　　但卻又記得沈沉魚那盯著自己看的雙眸，不光是美的驚人，特別是配上那長長的睫毛，最重要的，是這眼神兒非常的復(fù)雜，吳不成看不懂，也猜不透。

　　“哈！來吧！”

　　小半個時(shí)辰之后，老王爺一把揭開那本來就在冒白氣的鍋蓋，熱氣蒸騰，一大鍋的燉魚就好了。

　　吳不成也沒記住爺爺?shù)氖址?，下了什么特質(zhì)的醬料，什么大湯，還有什么茄子，大白菜，豆腐、粉條，這一鍋，看著就好吃！

　　“小不成，真沒大料，你放心吧！”

　　那一晚之后，爺爺就有些歉意，因?yàn)樗雷约簩O子難受。

　　“爺爺，你放心好了，孫兒一定會回來的?！眳遣怀善鋵?shí)并沒有怪過自己的爺爺。

　　可老王爺聽完，眼中涌出些眼淚，趕緊的用他的那一張粗粗的大手抹去，看著自己的孫兒說道：“爺爺信你，自然是信你！可是，爺爺心里也著急，別人家這么大的孫子，應(yīng)該有崽兒了，爺爺能看到自己的重孫子了！爺爺恐怕沒多少時(shí)日了，這……哎呀，我也是老糊涂了！今天扯這些個王八犢子干什么玩意！來！吃！喝些酒呀？”

　　“好！”不成聽著聽著也想哭，可是又只好忍住，與爺爺喝酒。

　　之前一杯就倒，經(jīng)過了這幾月的磨練，至少可以喝上半斤了，但以吳家的水平來說，老王爺完全不滿意自己孫子的酒量，時(shí)不時(shí)的就要拉出來練練。

　　還是竹葉青，這酒好，看著碧綠，暖心腸。

　　“來來來！你們都一起來呀！”

　　老王爺一招呼，對的是那些個婢子們。

　　本來，大戶人家的規(guī)矩都是主人吃著下人伺候著，可是今天，老王爺是心情好了，另外，其實(shí)就這么一鍋，很多人都看的出來，倆人不可能吃的完。

　　但，畢竟有規(guī)矩。

　　綠翠道：“老王爺，咱們可不敢上桌。”

　　老王爺笑罵道：“你們怕啥呀？是對自己沒信心？日后你們把這小子給拾掇了，給咱吳家生個大胖重孫子，那不就結(jié)了？”

　　此話一出，眾女臉上全紅了，但不過，卻一個個的上炕，吃魚！

　　吃著吃著，外面有人來報(bào)，說是并州知府公子，還有梁西布政司的公子、女公子來了。

　　“呀！吃魚？”

　　“林兄，呂兄，呂家妹子。”

　　“可別客氣了！來吧，大家趕緊上炕?！?p>　　正是林榮跟呂齊、呂梅三人。

　　林榮跟呂齊，經(jīng)過了留仙樓一戰(zhàn)，都覺得自己是世子殿下過命的好兄弟了，雖然他們只是在一旁搖旗吶喊，甚至林榮還搭上了一根小手指，眼下自封為九指太歲，但有經(jīng)歷，便是好事兒。

　　只不過，呂梅對吳不成有一股說不出的感覺來……

　　更多的是怕，那一日，那顆滾落的頭顱，吳不成那宛如殺神的身姿，之后殺人的手段，讓并州第一美女多日的睡不著覺。

　　本不想見他，可是架不住父兄的勸誘，而今日一見，發(fā)現(xiàn)這家伙竟然……周圍那些個家伙都很礙眼呀，特別是那個什么艷榜第一的沈沉魚！

　　沈沉魚感受到了一道很是陰沉的目光，但是她也不懼，至少小口小口的吃魚，還真別說，這位老王爺?shù)氖炙囌娴膮柡Γ@魚也太香了。

　　可是，畢竟是天下第一美人，怎么能失了態(tài)呢？

　　那大茄子還好，能夾碎嘍，豆腐也嫩，好辦，可是這粉條……稀溜溜，不自禁的就發(fā)出了這么一個動靜，沈沉魚自覺有些丟臉。

　　見此，別人都不覺有什么，可是呂梅姑娘心中高興，自認(rèn)贏了一局，于是便也開始專注吃魚了，這個……怎么這么好吃呢？

　　大塊的魚肉入肚，懼意就少了三分。

　　林榮吃了不少，最后還嚷嚷著要主食，綠翠直接端了大饅頭過來，這玩意粘魚湯，再美沒有了。

　　吃的這家伙是滿口流油，但不忘了對世子殿下說話，“兄弟，你這是要走了，咱給你來送行，可是看你這架勢，這一桌上的，你是都梳攏過了吧？”

　　“梳攏？”吳不成表示聽不懂。

　　可這時(shí)，呂齊插了一句進(jìn)來，“我的阿成兄弟，就是干那事兒，就是……洞房，知道了不？”

　　“??？”吳不成馬上滿臉通紅。

　　一見這個樣子，那花叢老手林榮一雙眼睛瞪的老大，“兄弟！你難道什么都沒做？我的老天呀！這么多的美人，你簡直是……莫非……”

　　“去去去！合計(jì)什么呢！我孫子的那玩意好使的緊！”老王爺聽不下去了，趕緊為了孫兒正名，而且還拿手比劃了一下，展示了長度。

　　可是如此一來……

　　“爺爺，饒了我吧！”吳不成欲哭無淚。

　　這桌上的眾女，也是臉紅耳赤的，卻惹來老王爺跟兩位紈绔的哈哈大笑。

　　這一大鐵鍋魚，最后連湯都沒剩……

　　第二日，并州城外五里驛。

　　嘩啦！嘩啦！

　　馬蹄混著鐵衣聲，浩浩蕩蕩，少說有三千兵甲，最當(dāng)先一騎，扛著一桿大大的吳字王旗，任誰看了此等場面，都要合計(jì)一番，這吳家到底要干什么呢？

　　不多久，便見一人，青衫華貴，騎高頭大馬，領(lǐng)一百騎，向東而去。

　　而與此同時(shí)，并州城北，城墻下，一青年身穿粗布衣衫，外罩一個粗布斗篷，頭戴氈帽，身邊一頭青騾，太瘦。

　　身后坐著一人，因此人坐在木制的輪椅中。

　　兩人一前一后，直到出了城，那青年才轉(zhuǎn)身抱拳道：“二叔，送到這里便好?！?p>　　那二叔笑道：“你不用擔(dān)心我身子。我來問你，大哥不來送你，你恨不恨他？”

　　“爹爹早就說的明白，我活著才是他兒子?！?p>　　“講的好！你爺爺怕掉淚，便不來了，咱們吳家就我來了，也對，我來是最好的，誰也想不到?！?p>　　“二叔早些回吧。”

　　“這個送給你?！?p>　　那二叔拿出了一個青面獠牙的面具來，遞給了那個青年。

　　青年認(rèn)認(rèn)真真的收好，然后笑了一下，翻身上騾，便往東去了。

　　剛剛過了年，風(fēng)還是大，城頭上，吹亂了那淡黃的衫子。

　　錚錚！

　　鐵箏聲聲，似乎要與那風(fēng)斗上一斗，但也不知道能傳多遠(yuǎn)。

　　卻有人合著琴聲唱著。

　　一別都門~

　　剛改火~

　　天涯~

　　踏盡紅塵~

　　依然一笑作春溫~

　　無波非江湖~

　　有節(jié)是冬筠~

　　昂藏孤騎~

　　朝來發(fā)~

　　送行~

　　風(fēng)中撫琴~

　　門前不用翠眉顰~

　　人生如逆旅~

　　我亦是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