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攻防(二)
村落中央的議事殿內(nèi),蒙冶、蒙逸、赤坎,連同十位長老,再度坐到了一起。殿內(nèi)氣氛,非常之壓抑。長老們都耷拉著一張臉,神色非常難看。如果蒙冶不說話,就不會有人說話。
“赤坎,你把斗篷摘下來。”蒙冶掃了一眼赤坎,面無表情地道。
“我的臉,很難看,我會怕嚇到大家?!背嗫埠俸俚匦χ馈?p> “我有話要問你,你必須看著我的眼睛回答。你不摘下來,我就要動手了?!泵梢钡恼Z調(diào)驟然提高,語氣變的很不耐煩。
“摘就摘!你以為我會怕你嗎?我又沒有做過對部族不利的事情!今天在座的,最對不起部族的人,可不是我赤坎!”赤坎猛地掀開斗篷,一把摔在了桌上。
蒙逸被嚇了一大跳,因為他看到了一張面目全非,扭曲丑陋,布滿燒傷瘢痕的臉。這一張臉,已經(jīng)完全看不出其原來的形狀,也分不清楚五官。眼睛、鼻子和嘴巴,都只能靠瘢痕中的幾個小洞來辨別其原來的位置。就算盯著他的眼睛,也根本看不清楚他的目光是怎樣的。
蒙逸一直只是討厭赤坎那陰沉嘶啞的聲音,等到看到他的面貌后,才知道與他這幅尊容相比,他那鋸木一般難聽的聲音,已經(jīng)算是極好的一個部分了。
“你們想看,就好好看一看吧。蒙冶,你不要以為這樣就能打擊到我,你不知道我是多以我的面貌為榮。夜晚每當(dāng)我從鏡中看到自己的樣貌,我都會想到,我們赤氏一族,為了蒼梧氏部族的生存,作出了怎樣的犧牲!”赤坎從座位上站起來,嘴巴處的小洞扭曲著,語氣激烈地道。
有幾位長老,似乎不忍見到赤坎這番模樣,卻又不便移開視線,只得裝出頭疼的樣子,用手捏著山根,稍作阻擋。
蒙冶,卻像是見怪不怪一般,朝赤坎道,“赤坎,今天刺殺肥遺的事情,你是不是做了手腳?”
赤坎狂笑起來,“蒙冶,你這個問題,真是問的好。前去執(zhí)行刺殺任務(wù)的人,是你的兒子,蒙逸?,F(xiàn)在,他就坐在這里,你不去問他,卻來問我?”
“我會問他。你先回答我的問題?!泵梢辈粍勇暽氐?。
“我可以用我赤氏一族的名譽擔(dān)保,我沒有做任何對不起部族的事情?!背嗫泊罅x凜然地道。
“好?!泵梢鞭D(zhuǎn)向蒙逸,“蒙逸,你說一說,是怎么回事?”
蒙逸不知道該怎么描述當(dāng)時的事情,支吾了一下,道,“就是赤坎搞的鬼。我喝了他的符水之后,心神不寧。肥遺出現(xiàn)后,我就渾身乏力,然后暈倒在地,不省人事。等我醒來,伙伴們都已經(jīng)死了,妖屠劍也不知去了哪里?!?p> 赤坎冷笑了一聲,“渾身乏力?暈倒在地?你真長了一張會說話的嘴。據(jù)我的推算,你當(dāng)時,可是心膽俱裂,被嚇破了膽,根本就不敢上前?!?p> “住嘴!不許你誣蔑我兒子!我兒子,怎么會被一條妖蛇給嚇破膽!”蒙冶大喝道。
赤坎冷笑連連,“你讓你兒子自己說呀!當(dāng)時到底是怎么回事?”
“蒙逸,到底怎么回事?刺殺肥遺的經(jīng)過,每一個細(xì)節(jié),你都給我當(dāng)著眾位長老的面講清楚!”蒙逸沉聲道。
蒙逸一咬牙,把刺殺的經(jīng)過細(xì)說了一遍,但是自己心膽俱裂,嚇的根本不敢出手的事情,卻隱去不提,只說自己喝了符水后腦袋發(fā)暈,渾身乏力,爬山之后體力不支倒地。
“赤坎,你可聽清楚了?這是蒙逸講的經(jīng)過?,F(xiàn)在,你把你那一碗符水的事情說清楚?!泵梢钡?。
“如果你的兒子,說謊了呢?”赤坎攤了攤手。
“我的兒子,怎么會說謊?”蒙冶斬釘截鐵地道。
“你是他老子,當(dāng)然護(hù)著他。但是親情,已經(jīng)蒙蔽了你的眼睛,妨礙了你的判斷。我問你,你有沒有想過,肥遺,為什么沒有殺死你兒子?”赤坎道。
蒙冶一時之間語塞,這也正是他一直難以想明白的問題。蒙逸刺殺失敗了,肥遺,沒有理由放過他。
赤坎看到蒙冶一下子被問住,下巴抬了抬,愈發(fā)得意起來,“莫非你以為,是肥遺突然大發(fā)慈悲嗎?還是你兒子洪福齊天,能夠死里逃生?而且還是毫發(fā)無損地回來?”
諸位長老,也開始陷入沉思,臉上顯出疑惑的神色。
赤坎見狀,再補(bǔ)一把火,道,“讓我來告訴你吧,肥遺,他不屑于殺你的兒子,因為你的兒子是個懦夫,膿包,沒用的廢物!他不屑于殺!所以他毫發(fā)無損地回來了,你懂了嗎?”
“不,這怎么可能!這不可能!”蒙冶的額頭,開始冒汗。
這時候,有一位管事突然跑進(jìn)大廳,道,“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怎么回事?”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望向了他。
“剛剛肥遺來到村口,抓走了兩個小孩,說這是對今日之事的報復(fù)。他還說有口信要傳給族長大人?!边@名管事稟報道。
“什么口信?”蒙冶道。他話音剛落,一位平日里非常和善的長老突然雙目翻白,手腳抖動起來。他歪歪斜斜地站了起來,眼中滿是暴戾之色,惡狠狠地盯住了蒙冶,用手指著他道,“蒙冶,你煉制的妖屠劍,果然是絕世神兵。只可惜,你卻選了一個膽子只有米粒大小的人來用這把劍!這對我簡直就是一種侮辱!不知道是什么,蒙蔽了你的眼光。你們?nèi)祟愡@種拙劣無比的判斷能力,實在太讓我失望了!”
這長老說完這番話之后,便摔倒在地,不一會便爬了起來,茫然地望向四周,“我剛剛怎么了?”
蒙逸聽完這番話之后,以為事情已經(jīng)敗露,頓時臉色蒼白,心臟突突直跳,兩腿劇烈地抖動起來,幾乎就要站起來說出實情。
蒙冶兇了他一眼,示意他坐著不動,又朝赤坎大喝了一聲,厲聲道,“赤坎,這又是你在搗鬼!你是巫師,操縱人說話,這也并不是什么難事吧,一點小小的障眼法,是不是?”
赤坎聳了聳肩膀,“我一直站在這里,什么都沒有做。你為何不認(rèn)真聽一聽剛剛肥遺傳了什么話,反而把焦點轉(zhuǎn)移到如何操縱人說話上來呢?你好好看看你兒子這幅做賊心虛的表情!他那蒼白的臉色,顫抖的嘴唇,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難道大家的眼睛,也都被肥遺給遮蔽了嗎?”
經(jīng)赤坎一說,眾長老把注意力放到蒙逸身上,果然發(fā)現(xiàn)了異樣。蒙逸本就有愧于心,又當(dāng)眾說了謊,性格又非絕對強(qiáng)硬,剛剛九長老的一番話,幾乎已經(jīng)擊潰他的心理防線。要不是蒙冶猛然點醒他,這可能是赤坎的巫術(shù),他早已繳械投降。
雖然蒙冶的強(qiáng)硬,幫助他扛過了這一關(guān),可是蒙逸心中的波瀾,早已翻滾不息,再也難以抑制。他本是不笨的人,而今的形勢,已然非常明朗。赤坎,一直在對他做心理攻擊,試圖擊潰他的心理防御。
而父親蒙冶,也是在用他那強(qiáng)大的意志和決心在保護(hù)他。雙方數(shù)次攻防,不分勝負(fù),但是在座諸位長老,并非傻子。事實的真相如何,恐怕很難再隱瞞下去。再說他毫發(fā)無損回來,這本身就是一個根本無法洗脫的疑點。再這么耗下去,只會讓父親愈發(fā)被動,愈發(fā)地顏面掃地。
想到此處,蒙逸猛地站了起來,道,“肥遺說的沒錯,我當(dāng)時,確實是嚇破了膽,不敢上前,以致錯失了大好機(jī)會,還連累諸位兄弟。我對不起部族,對不起父親,對不起諸位長老,也對不起隨我出征的列位兄弟。我蒙逸,情愿以死謝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