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英子和麻子,徐君器突然心中開朗了許多。
英子叫徐子英,論起輩分比徐君器還要低一輩,但是因為年齡相仿,所以大家都是兄弟相稱,除非節(jié)日等重要時間,否則都不會提及輩分這檔子事。
麻子真名叫徐君文,因為臉上長了不少麻子,才有了這么一個外號,聽說是從小鳥蛋偷吃多了導(dǎo)致的。說起這個徐君文還真是個奇葩,人不如其名,為什么這么說呢,斯斯文文的名字,偏偏是個野蠻的漢子,除了會打架,其他什么都不會,當(dāng)然,還會喝酒,而且是很能喝的那種。
從小他們?nèi)齻€加上徐君蓉,四個人幾乎形影不離,徐君蓉是從小喜歡賴在徐君器的身邊玩,徐子英呢是個學(xué)習(xí)出類拔萃的,除了徐君器,其他人他是誰也不服的,就連徐君宇都不行。而麻子就是個武夫,和徐君器一同練武,感情一直很要好,除了不會說話,其他還真沒什么毛病。
不到午時,就如徐君器所說,官府的催促令就來了,徐君器不慌不忙的擦了擦嘴角,跟著徐君宇等人一同到了徐家莊村口,看著滿滿當(dāng)當(dāng)兩邊站滿的官兵,徐君器冷笑了,若不是怕連累了族親,這些人又算得了什么!
“徐家立刻遷徙,不得耽誤!”領(lǐng)頭的官兵吆喝著嗓子。
“怎么這么急,不是有一個月的限期?”徐君宇皺了皺眉頭,雖然他知道是這個結(jié)果,但是心中總是不甘的。
“問那么多干什么,叫你們遷就遷!”那頭子似乎有些不耐煩了。
徐君器冷冷一笑,拿出榜文道:“詔令是一個月,你們現(xiàn)在違抗詔令,還敢這么囂張!”
官兵頭子似乎沒料到徐君器來這么一招,忙道:“那是以前,你們徐家現(xiàn)在犯了欺君之罪,不株你們九族就不錯的了,還討價還價,我要是你們啊,早走了,留下來生死可就難料了!”
“既然如此,那官爺干脆把我們抓了算了?!毙炀魇掌鸢裎模毖劭粗慌排诺墓俦?。
“你!”領(lǐng)頭的氣結(jié),他還真不敢抓人,上面交代了,對于遷徙的人要好言相勸,即便徐家犯了事,但是上面都不讓動人,可見這次遷徙事關(guān)重大,他一個兵頭頭哪敢怎么樣,可是看著眼前囂張的徐家人,他心中總是不服的,于是犟著脖子道:“你們徐家族長還在牢里面,若是你們不聽話,只怕最后一面都見不到了。”
“你……”人群中,徐君蓉通紅了雙眼,怒視著官兵。
“姑娘,你可別瞪我,閻王要他三時死,誰敢留他到五更?這就是他的命,還是早點走吧,省得留下聽到他老人家的死訊,對你們也是傷害?!鳖I(lǐng)頭的官兵說著搖了搖頭,似是好言相勸一般。
“我父親不會死的!”徐君蓉哭喊著。
“原來是你父親,那你就是族長千金了,哎,可惜可惜,今日便是他的死期了!”領(lǐng)頭官兵火上澆油一般繼續(xù)說著。
“你胡說!”徐君蓉一聲長嘯,頓時整個人昏了過去,被一旁的徐君宇一把抱住,來不及和官兵多言,徐君宇抱著徐君蓉快去回了房間休息。
徐君器看著徐君宇的身影,眉目中多了幾分憂慮,他回過頭深深的看著官兵頭子道:“若是如此,我們更不能走了,不能為族長送終收尸,我們絕不會走的,除非你把我們徐家人全部抓了,只怕,到時候你們也無法向皇上交代吧!”
“就是,我們不走!”
“不走就是不走,要抓一起抓!”
人群中,英子和麻子也跟著叫囂著,眾人聞言也都跟著叫囂起來。
其實徐君器也是在賭,之所以敢這么賭就是因為昨天夜里在牢中聽了徐自強的話,他知道官府也有顧忌,所以欺君這種大罪都沒有株連,甚至還有意放生,可見或許真的如外間傳聞所說,一場戰(zhàn)亂,天下死了九成的人,剩下這一成是再也死不得了!
所以徐君器敢賭,他賭官兵不敢,而結(jié)果,他確實賭贏了!
聽了徐君器的話,那領(lǐng)頭官兵頓時氣結(jié),伸手指著徐君器半天說不出來話,好不容易平靜下來,這才道:“好,那就讓你們多待幾刻鐘,讓你們撞到南墻自行回頭!”
官兵就這般僵持著,持續(xù)了整整半個時辰,直到真的傳來了噩耗聲:徐家族長徐自強違抗詔令,被下令杖斃,以儆效尤!
所謂非常時期行非常之法,很多事情并沒有按規(guī)定的法令執(zhí)行,這也是儆效尤的最好辦法,自古不論是皇帝還是當(dāng)家,上位總要火燒三把,用來立威。
徐家頓時如經(jīng)歷了生死之劫一般,痛哭聲連成一片,就連剛清醒的徐君蓉也跌跌撞撞的沖了上來,哭著問道:“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
徐君器哪還敢讓她受到刺激,忙差人將她送回屋子。
“現(xiàn)在你們滿意了,可以遷了吧?”領(lǐng)兵的頭子說的有些幸災(zāi)樂禍。
徐君器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我說了,我們要為族長收尸送終,否則,我們絕不會走的!”
“你別得寸進尺!”
“我說了,我們要為族長收尸送終,否則,我們絕不會走的!”徐君器一字一句的重復(fù),眼神中的殺氣暴露無遺。
“我……你……”那頭子頓時被嚇得一哆嗦,忙道:“這個事我也做不了主,這是縣令大人下的命令?!?p> “那你就將我的話帶給縣令大人!”徐君器冷冷的開口:“我們會遷徙,會按官府的要求遷徙,但是前提,我們必須要為族長收尸送終!否則一切免談!”
“好,好。”官兵頭子忙咽了咽口水,縮著脖子指著其中一排官兵道:“你們在這守著,其他人跟我回饒城匯報情況?!?p> 官兵們來得快,去得也快,眨眼的功夫,走了大半,徐君器知道,這一次沒有那么快,叫大伙回去休息后,徐君器一個人默默的站在徐家莊的村口,看著眼前灰塵洋溢的大路。
“君器,我們陪你?!蹦沁呌⒆雍吐樽涌觳阶吡诉^來,如果說這個君器就是當(dāng)年的徐君器,那么他們很清楚,此時的他內(nèi)心別誰都難受,他不能像徐君蓉那樣哭訴,也無法像徐君宇那般難受的光明正大,更何況,眼下的情況根本不容許他哭,不容許他放松,他們懂他,所以他們要陪著他!
徐君器自然了解他們的用意,點了點頭,低喃道:“自從父親母親離世,這幾年來,大伯待我如親子一般,如果沒有大伯的照拂,我在徐家也不會有這般地位,恐怕早就像那些無父無母的孤兒一般了。昨夜我明明可以帶大伯離開那牢獄,可是大伯一心保全徐家族人,寧愿舍了自己的性命,我又能做什么?”
“君器?!庇⒆硬挥缮焓峙牧伺男炀鞯募绨?,這一刻,徐君器周身的悲傷達到了頂點,似乎將整個人埋在了憂傷的氣息中,無法自拔。
“大伯留下遺命,要我務(wù)必保全徐家,帶領(lǐng)族人尋找新的落根之地,重振徐家傳承,不得已我才答應(yīng)了,可如今,大伯真的去了,我該如何才好?這個家我如何承受得起!”徐君器依然自言自語一般低喃著。
“不是還有我們?”麻子煩躁的撓了撓頭,道:“君器,你說,你叫我咋辦我就咋辦!”
“對,還有我們!”英子也點了點頭,目光贊賞的看了一眼麻子,麻子說了這么久的話,就屬這句最中聽!
感受到身邊濃濃的情誼,徐君器緩緩抬起了頭,就在剛才低頭的時候,他不經(jīng)意中擦掉了眼中的淚水,他知道,從今以后他再沒有哭得資格,為了徐家,為了大伯,他只能扛著!
徐自強的尸首是由那官兵頭子著人帶回來的,許是縣令也不想事情鬧大,加上徐君器的名頭,實在也是個麻煩,所以當(dāng)官兵頭子回去匯報了情況后,縣令很爽快的把尸首丟給了他,叫他送還徐家,并且承諾給徐家三日送終時間,時間一過必須離開,否則直接上報高層官府,以違抗圣旨罪論處!
徐君器沒有說什么,也沒有勇氣揭開徐自強身上的白布,只是著人去附近鎮(zhèn)上買了副棺木,在宗祠召集大家,為族長徐自強送終!
哭聲、喊聲、抽噎聲,男女老少,各種聲音混成一片,徐君器默默的跪在棺木前,就在剛才徐君蓉再次哭暈了過去,只留下徐君宇和徐君器跪在棺木前排,在其身后,一大片白花花的穿著孝服的徐家人跪趴著、哭喊著,好不凄涼!對于一個家族來說,族長是一族的希望,也是一族的精神支柱,就在徐自強死訊傳來的時候,有很多老人因此內(nèi)心轟塌。
徐君器覺得,族長大伯的笑容就在眼前,那么近那么近,可是卻捉摸不到,他明明想伸手去觸摸,卻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動彈不得,在面對生死離別的時候,似乎一切都變得那么無力……即便他徐君器自認沒有什么會難住自己,而這一刻,也只能木訥的看著棺木,連哭都哭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