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水霧有些清寒,躺在地上的蕭云感覺臉上粘糊糊的,猛的清醒過來,頓感識海震蕩,頭疼欲裂。而大白正伸著舌頭舔自己的臉。
昨夜發(fā)生的事漸漸清晰。那個總叫自己癡兒的師父,那個嚴(yán)厲而又無比疼愛自己的師父最后一刻自焚嬰火化作了眼前一捧黑灰。
骨灰本應(yīng)該是陳年舊米一樣的灰白色。鬼毒竟如附骨之蛆至死都不得解。
蕭云對著骨灰磕了三個響頭,沒哭沒喊,只用了一個土罐子把骨灰盡數(shù)裝了進去。
招呼一聲大白,套上繩索,就往西嶺鎮(zhèn)而去。
昨晚動靜太大,不宜久留。
或許是大白察覺到了氣氛不對,沒等蕭云發(fā)聲便自覺走動,破天荒的沒有問蕭云要早飯吃。還在好奇那病懨懨的老頭兒怎么說沒就沒了。
馬車內(nèi)的空間并不大,尤其是里邊堆著各種藥材和鍋碗瓢盆。剩下的空間只夠放兩塊狼皮,老者平常都是在上邊打坐休息。
現(xiàn)在的狼皮上只放著一枚暗青色的戒指。那是木青的儲物戒指也是留給蕭云的遺物。
儲物戒指是一種儲物法器,里內(nèi)自成空間,能存放各種物品。
蕭云手里的這枚戒指外表算不上華美甚至顯得有些老舊。但是師父留給自己的遺物又怎么可能是凡品。
戒指上的禁制氣息已經(jīng)被師父抹去,蕭云很輕松的滴血認(rèn)主,頓時就感受到戒指與自己有了某種緊密的聯(lián)系。
神識在里面掃過,空間很大,但是里面空蕩蕩的,除了各種醫(yī)學(xué)典籍就是各種丹方除此之外就只有十幾個酒甕了。
退出神識,戒指青光一閃仿若無物的隱沒在左手食指上。
以前總嘮叨著讓師父把這些藥材和鍋碗瓢盆都搬到儲物戒指里去,讓馬車寬敞一些睡的舒坦一點,可是木青嫌太掉價死活不同意。
現(xiàn)在戒指就在手上卻再也沒有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搬進去的欲望了。
施展內(nèi)視之術(shù),丹田中氣府已成,自己已跨過那道攔了十年的門檻成功筑基。
懷中一舊一新的兩個罐子裝著蕭云最親近的兩個人。
“老丐頭,青州到了,哪怕晚了十年?!?p> “師父,您的遺愿弟子赴湯蹈火也要完成?!?p> …………
云州。一座高聳仿佛穿破天際的大山山頂,一棟富麗堂皇的宮殿佇立其上,四周仙霧飄繞,流光溢彩。
宮殿后山深處一座閣樓內(nèi),一個婦人正在打坐。
婦人修道法穿的卻是鵝黃僧衣戴著僧帽??茨隁q不過四十,只是眼角的皺紋預(yù)示著婦人不是看著那般年輕。
修煉者從來都不能以外表判定年齡。
“啪”一聲輕響,婦人懷中一粒魂珠破開。
魂珠能容納人的一縷神魂氣息,無論身在何方只要人不死魂息便不會散。
婦人沉默半響,終是一聲輕嘆。喚了一聲:“雨夢”
不多時,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女來到了閣樓。
少女頭發(fā)隨意挽了個單馬尾,柔順的搭在后背齊腰處,一件有些寬松的灰白長衫籠罩著漸漸長開的嬌軀。衣袖卷起,露出一雙白嫩的皓腕,左手手腕上系了一根穿有玉珠的紅繩,右手拿著一柄古樸長劍,臉上未施粉黛卻依舊眉目如畫,那雙冷淡的眸子又平添了幾分英氣。
“師父,您叫我。”少女行禮。
“雨夢,你上山可有十年了?”
“徒兒四歲被師父帶上山,至今已整整十年?!?p> 婦人不言,仿佛在感慨時光如梭,又仿佛在組織語言。半響,聲音有些微微顫抖的說道:“你小師叔魂珠已破,應(yīng)該是隕落了?!?p> 少女聞言也是一愣,那個被師父奉若神明的小師叔,那個縱橫天下數(shù)甲子的小師叔,那個憑借醫(yī)圣名頭就有無數(shù)人替其賣命的小師叔,就這么……隕落了?
“我以為即便他要死也會死在青鋒山的劍崖前,卻不曾想就這么無聲無息的隕落了。”婦人頓了頓又道:“這種結(jié)果的唯一解釋就是他尋得傳人布好后手了。”
少女低著頭認(rèn)真聽著,不敢揣測婦人的想法。
婦人繼續(xù)道:“此次我讓你下山無非是讓尋到你小師叔的傳人將他帶上靈藥山悉心栽培,讓你小師叔一脈有個后人。但是這其中若有什么變故那么你也可以殺了他,即便讓靈藥山與藥族秘術(shù)失傳也絕不可讓有心人利用?!?p> 少女緊了緊手中長劍并未言語。
“至于為何選你下山,一則是你從未在宗門里登記造冊,所知之人甚少,行事方便。二則是你雖然年紀(jì)輕輕就已入靈漩,但是缺少生死間的磨礪,閉門造車向來不是正途,你若下山尋得一絲機緣日后凝結(jié)金丹也輕松些。”
“弟子該往何處去尋?”少女問。
“你師叔這輩子的轉(zhuǎn)折點就在青州的西嶺鎮(zhèn),你去哪兒應(yīng)該有所收獲。帶上這?;曛樗槠瑧?yīng)該還有些模糊的感應(yīng)。你小師叔生前無人可以查到他的下落,死后總會留下點蛛絲馬跡?!?p> 少女領(lǐng)命。
婦人望著這個珍愛至極的徒兒又道:“為師最后在叨嘮一句,實力未到之前不要試圖打探魔門隱秘?!?p> 少女恭敬道:“弟子謹(jǐn)遵師父教誨,也定然不會讓師父失望?!?p> 婦人揮了揮手,少女躬身退了三步才轉(zhuǎn)身離開。
出了門口,少女心神一動,手上所系玉珠光華一閃,一柄木梳憑空出現(xiàn)迎風(fēng)便長,須臾已有馬車大小,少女縱身一躍向西而去。玉珠是儲蓄法器,木梳是飛行法器,都是難得的珍品。
少女叫雨夢,單姓一個韓字。聽起來是個帶著幾分旖旎的名字,其實跟春雨花夢之類的旖旎事物沒有任何關(guān)系。
叫雨夢不過是希望那個雨夜所發(fā)生的事情不過是一場噩夢,夢醒來雙親還在,那些同齡玩伴還在,那些和藹的叔叔嬸嬸還在。
若不是噩夢又怎么辦?
那便他日我若大道成,誅盡天下邪!
少女走后,婦人走出昏暗的閣樓,望著少女西去的方向,神色落寞。
閣樓內(nèi)墻壁上所掛一柄無鞘長劍哀鳴不止,似痛惜、似悲傷、似不舍……
“師弟,那魔女真就那般好?讓你落得這般境地也無怨無悔!”
“你彌留之際可有曾想起過我,哪怕只有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