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機

　　兩名紅袍道人在罡風(fēng)里御劍而行，不時地下瞰陸地，似是在尋找什么。

　　墨綠的峰巒疊嶂連綿，宛若玄青色的巨龍臥伏在這處青黃的大地。又有數(shù)條銀亮的溪水從龍脊處流下，在山腳匯成一條大河，直往東南方奔去。

　　眼下正值初秋，河面陣風(fēng)習(xí)習(xí)，暗波迭起。沿河邊的稻田，黃澄澄的稻穗擺蕩著身子，似是生起了一波波的浪花，往前涌動，直到某處土坑邊方才消失?；液稚哪嗤帘环顺鰜?，一垛垛地堆摞在稻田里。無數(shù)結(jié)著飽滿的果穗的稻葉被壓伏在地，與路邊的雜草并沒有多大的區(qū)別。

　　異狀引起了這兩位紅袍道人的注意力。他們壓住了劍光，隱了身形，悄然轉(zhuǎn)到那里。

　　稻浪簌簌地上下起伏，周圍靜悄悄地連聲蛙叫也聞不見，安靜地仿似這里沒有什么生靈。紅袍道人默然地往下一看，稻田里坐滿了青甲武士，手中的刀槍泛著寒亮的光芒。瞧他們一個個屏氣凝神的樣子，準是發(fā)生了大事。

　　不遠處的土坑，更是拉起了一疊黃帷布，遮掩了內(nèi)里的情形。從遠處看，根本看不見這片黃稻田里有什么怪異之處。只是這一切的布置，只能驅(qū)走百姓的好奇心，卻攔不住那些道人從空中有心的窺探。

　　“讓那些凡人搶先了一步。可惜了！”稍年輕點的道人蹙著眉頭打量著下方，咕噥了一句。

　　土坑被挖深了丈許，方方正正地足有幾丈寬窄，若非知道這是天落神異的地方，還以為這些人是在挖房基呢！

　　面容蒼老的同行師兄沒有接話，專心地擺弄起一件巴掌大的白玉圓盤，覷眼看上半天，方才說道：“有很重的靈氣，著實不小?！?p>　　年輕道人轉(zhuǎn)過視線，看見老道手中的玉盤已經(jīng)晶亮透白，發(fā)出的光芒像是有火焰在里面燃燒似地越燒越大，他奇道：“師兄，這通天盤該不是壞了吧！這都過了一天一夜，就算真有什么祥物從天界掉下來，那靈氣也消散得差不多了，該沒這么亮的！”

　　老道思索了會，道：“天賜之物也未必都是祥瑞??！看這里的靈氣，肯定是什么東西落下來了，嗯，這準沒錯！那城主華陽侯卻對此矢口否認，一再對咱們推說道沒發(fā)現(xiàn)什么天寶靈物的，怕是他有心地隱瞞下來?！?p>　　“嘶！這人好膽子啊，居然貪心地連法物都敢私占？”

　　“呵呵，利欲熏心！凡人沒甚道心，自然無法無天！這世俗之事咱們管不了，回去稟告師尊吧，由他老人家定奪！呵呵，受此法物，也該受這果報！”

　　“哼！到時候那老家伙后悔都來不及！”年輕的道人回首望去，那座大華山的城池，如今在他的眼中沒有半分生氣。

　　東方剛露一抹彤云。

　　……

　　一縷陽光從云層中透落下來，沉寂的山景仿若靜止的水墨畫突然有了神色，朝霞照下幽靜的山林，將樹枝上的寒露照得光彩絢麗。

　　葉凡背著竹筐爬到了山腰，放眼一望，一段段青石鋪成的山道蜿蜒地隱沒在前方。他稍喘了氣，估摸著再走半個時辰就能出大華山了，頓時心情大好。原本覺得單調(diào)乏然的山中景致也變得有趣起來。

　　正巧前方草叢有只肥大的兔子，毛色灰白，雙腳撲朔地尋覓還未泛黃的草葉。葉凡起了捉弄的心思，躡手躡腳地靠近了幾步，猛地一拍手掌。啪地一聲，清脆的聲音突然在半空中響起，灰兔的長耳猛地一抖，隨即幾個蹦跳，躲進草窩去了。他樂呵得哈哈直笑。這陣清朗的笑聲登時打破了林間的寧靜，撲騰一下，驚出幾只黃雀，喳喳地在半空叫了，似是在責(zé)怨這位少年的頑皮。

　　鳥鳴之間，還夾雜著一陣奇怪的“篤篤”的響聲。

　　葉凡立刻止住了笑，側(cè)耳細聽了陣，這聲音是從遠處傳來的，似是前方的山道有什么東西在敲，很有節(jié)律。篤地一下，一息之后又是篤地一聲。也像是呼應(yīng)著山泉的叮咚清響。

　　他懷疑這是有什么人拿著小鼓在敲，那聲音一陣陣地越發(fā)清晰，肯定是正朝這邊走來。

　　沒過多久，前方山道的轉(zhuǎn)角處走出兩個紅袍道人，一老一少，小聲地交談著，腳下卻行走得飛快，一陣輕風(fēng)似地飄在山道。

　　葉凡往他們身上打量了一眼，隨即轉(zhuǎn)過視線往前方看去，那篤篤的響聲聽來還在這倆道人的后面。他雖然不看道人，但注意力卻放在對方的身上，暗道：“這倆道人功夫好高啊，也不知道修得是道法還是武功。瞧錦袍的上面又是繡火繡云的，看來出身不凡。嘖嘖，行走山路還穿了這么寬大的道袍，也不怕被樹枝掛破。真會顯擺！倆燒包！”

　　兩個道人走得很快，葉凡的思緒剛在腦海轉(zhuǎn)了一圈，火紅的道袍就到了他的眼前。老道突然頓住腳步，聲色發(fā)顫地叫道：“咦！通天盤開始發(fā)燙了！”

　　老道不顧外人在場，趕忙從袖中摸出一塊白玉圓盤，晶瑩透亮，仿似一盞熊熊燃燒的火把，瞬間將這周邊照得明亮。

　　什么通天盤？這是夜明珠嗎？不對，這像是玉石做的！

　　葉凡見了他們的反應(yīng)也起了好奇心，情不自禁地掂起腳，瞪大眼珠地往他們的手中看去。

　　倆道人欣喜若狂地盯著手上的通天盤，老道道：“怎么突然變熱了？奇怪！”

　　“師兄，難道那東西就在這里嗎？”年輕的道人也是喜形于色。

　　老道張望了四下，總算看見了面前的藍衫少年，稽了一禮：“這位小施主，附近可曾見到什么怪東西？”

　　怪東西？照我看，你們兩個道士才古怪！葉凡邊腹誹著，邊客氣地回道：“道長，我沒見過?！?p>　　“師兄，你問這小子也沒用，這小子年紀輕輕的，懂個啥！”年輕的道人橫了葉凡一眼。葉凡翻著白眼，內(nèi)心冷笑不已。

　　老道端著那個白玉盤，緊步向前走去。年輕道人剛想跟上去，就聽那位老道叫道：“??？怎么又不亮了？”

　　“師兄，通天盤該不會壞了吧？”

　　“不，不可能?！崩系栗局即掖业刈吡嘶貋?，剛走到葉凡的身邊，那個白玉又放出光芒，像是有人往玉石里面的火把添滿了油，瞬間將周圍照得通亮。三個人的面目也被這道亮光照白了。

　　年輕的道人臉色一會黃一會白，驚疑不定地指著白玉盤叫道：“師，師兄，這居然又亮了！”

　　老道臉色也好不了多少，呼吸聲也沉重起來，雙目直勾勾地看著白玉盤，道：“師弟，看來那寶貝就在這里！咱們要立大功了！”

　　兩個道人的臉色變幻不停，不光聲音發(fā)顫，就是手腳也抖了。

　　葉凡是一頭霧水，這兩個道人一驚一乍的，還說什么寶貝，該不是犯了瘋病吧？自己還是早點離開的好。他的心念剛動，忽覺一陣風(fēng)迎面襲來。葉凡下意識地一跺腳，腳下頓生一道微光，空氣啪地裂響，只有人影殘留在原地。

　　葉凡的身形隨即出現(xiàn)在幾步外。他驚訝地回首望去，那邊的光影剛剛消失在空氣里，兩個紅袍道人卻不見了。

　　壞了！葉凡暗叫了一聲，只見一道似是朝霞的紅光從眼前晃過。

　　“好哇，咱們師兄弟眼拙了，是這個小子在搞鬼！沒看出來，你這小子居然也是修行中人。”年輕道人方才想抓來這小子盤問，沒想到一招過去，居然被對方用道法逃了。他又驚又氣，趕緊追了過去，與師兄一道攔住這小子的前后去路。

　　葉凡懊惱不已。師父說過，出門在外千萬不能隨意地使用這門踏星閃現(xiàn)的道法，他沒留神把這茬給忘了，這下招禍了。

　　那老道吹胡子瞪眼地喝道：“你這小子分明會道術(shù)！說！你師父是誰，又是哪個門派的？敢來戲弄我們！膽子也太大了！”老道走近幾步，又道：“這通天盤又燙了！肯定是你小子搶先一步把天外法寶給藏起來了，怪不得那個華陽老侯至今也沒找到！”

　　“什么天外什么法寶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唉喲喲！疼疼！”葉凡道。他邊說著，想趁機再次使出身法逃離這里，不料身形剛動，手臂處就傳來一股巨力，疼得他咧嘴直叫。

　　年輕的道人抓緊了葉凡的手臂，冷笑道：“還嘴硬！我這師門寶貝通天盤，只要出現(xiàn)了靈力就會有感應(yīng)，你還敢說沒藏寶？那為何一到你的旁邊就會發(fā)亮？少糊弄道爺，大家既然都是修行中人，給你留點臉面！快點拿出來！莫讓道爺發(fā)火，你這個小子別不識抬舉！”

　　“也許，也許是我剛才使用了靈力！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東西！我是去城里賣東西的！”葉凡眼見自己無法逃出，也知道害怕了，心臟撲通通地直跳。這兩個行事古怪的道人肯定不懷好意，而他們嘴里所說的，葉凡更是一句話也沒聽懂。

　　“少放屁！”年輕道人剛罵了一句，便被老道阻止了。老道笑道：“小兄弟，不是本道看不起你，看你的功法應(yīng)該剛剛?cè)腴T，這靈力嘛，恐怕也是微乎其微不足以道。通天盤不會這么亮的，你還是趁早拿出來吧！”他朝師弟使了眼色。年輕的道人一把拽下葉凡的背筐，就聽葉凡叫道：“你們，你們別動我的東西！你們干什么??！搶劫?。∮械朗繐尳侔?！”呼救的喊聲回蕩在林間，除了幾只黃雀喳喳地叫了幾聲回應(yīng)，哪里還有其他的人。

　　“不識好歹！你這點本事也敢私占天緣地寶？哈哈，小兄弟有膽量??！”年輕的師弟譏笑著將葉凡拖開。老道收起通天盤，低下頭正要查看背筐。

　　篤篤的響聲越來越大。

　　聽這聲音，不像是什么小鼓在敲，更像是一柄巨錘在撞擊城墻，葉凡的心臟像是這面城墻被撞擊著撲通撲通地發(fā)顫。余聲回繞在耳際，他的耳膜被這奇怪的響聲弄得是一陣一陣地鼓脹。這聲音又沿著經(jīng)脈傳遍了全身，體內(nèi)氣血不住地翻涌，仿似大海的潮汐來來去去地沖擊著他的心神。葉凡覺得難受極了，恍惚之間，有種強烈的嘔吐感。

　　這一早是怎么回事？難道是他出門沒翻黃歷？不僅撞見這兩個瘋道人，還聽見這樣古怪的響聲。該不會是中邪了吧！葉凡強忍著身體的不適，一通胡思亂想。

　　兩個道人手中的動作也停了下來，都目不轉(zhuǎn)睛地往山道的轉(zhuǎn)角處看去。

　　篤篤，篤篤，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