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好大一張臉（下）

　　就算是解饞，半斤八兩肉打打牙祭夠了，總不能真的吃一頭。

　　桂二爺爺這樣問，是讓張大做主選一頭分給村民，另外一頭張大與桂春的那頭，則可以下午直接送到鎮(zhèn)上賣掉。

　　現(xiàn)下豬肉一斤七、八文錢，野豬畢竟是野味，并不常見，送到酒樓去賣的不會比家豬低，價錢談好了多上一兩文也是有的。

　　張大娘正端水過來給丈夫與桂春洗漱，聞言立時瞄著大野豬跟丈夫使眼色。

　　這兩頭野豬體格差這么多，差百八十斤肉呢？自然是當(dāng)留大個野豬，能多賣一貫錢。

　　張大恍若未見，笑著指了指大個野豬：“宰這頭！“

　　桂二爺爺點(diǎn)點(diǎn)頭，張爺爺提了殺豬刀過來，道：“二兄弟，你行不行??？這是力氣活兒，要是沒勁了你也莫逞強(qiáng)。你不怕累著，我還怕弟妹罵我哩！”

　　桂二爺爺奪了張爺爺手中的刀，不理會他的調(diào)侃，準(zhǔn)備宰殺大野豬。

　　眾村民圍觀，臉上的笑容更盛。

　　要是張大說要?dú)⑿〉囊活^，大家也挑不出什么理來，畢竟沒有張大、桂春兩個，大家連毛也分不到，不過多少心里會有些別扭。眼下，卻是皆大歡喜。

　　除去張大與桂春，參與狩獵的村民還有二十九人，加上桂二爺爺與李小子的雙份，就是三十一份。至于跟在眾人身后的桂重陽，一個奶娃子，自然不參與分配。

　　二百斤的小野豬，能出凈肉一百二、三十斤就不錯；可三百斤的野豬，就能出二百斤左右的凈肉，到時候一人就能分六、七斤。

　　不過，大家也曉得，這回是占了張家與桂家的便宜，要記得這份情分。

　　就在滿院子的期待中，桂二爺爺已經(jīng)開始動刀，不過才割了一個口子，就聽到門口有人揚(yáng)聲道：“慢著，不能殺！”

　　大家伙都望了過去，這回出現(xiàn)的竟然是李發(fā)財(cái)兩口子，開口攔著的竟然不是李發(fā)財(cái)，而是李發(fā)財(cái)?shù)钠拍镥X氏。

　　錢氏大兒子都二十歲，三十七、八歲，也是要做婆婆的人，卻是臉色擦得粉白，身上穿著掐牙桃紅色的褂子，裹著身上蹦蹦緊，因?yàn)樽叩眉敝贝瓪?，胸口一雙大奶也跟著顫悠悠。

　　院子里都是老少爺們，就是李家女主人李大娘，也是端了水盆后就避到廚房去了。錢氏卻這般大喇喇過來，又是這樣個裝扮。

　　桂二爺爺不由皺眉，忙移開眼。在旁邊的板凳上坐了歇腳。畢竟是瘸了一條腿，不能如常人那樣久站。

　　有那等了老實(shí)人，見錢氏這樣架勢，也不敢看，學(xué)著桂二爺爺?shù)臉幼愚D(zhuǎn)頭。

　　不是人人都那么老實(shí)，這錢氏的風(fēng)騷也不是一日兩日，正經(jīng)有兩個入幕之賓。

　　村里男人湊到一起，講起葷話來，總能扯到錢氏頭上。

　　眾人中有那心思活絡(luò)、性情輕浮的，滿眼賊兮兮的，在錢氏的大胸脯上游移。這娘們，看著就騷，好上手，就怕她家里人難纏。

　　想著錢氏的婆婆李老太太，再想一言不合就敢揮拳頭的李家大兒子，大家吞了吞口水，曉得這騷肉不好惹，眼下也就過過眼癮，于是目光更加肆無忌憚，從錢氏的胸脯游移到她腰胯處，不停地吞咽口水。

　　錢氏不以為恥，反而帶了幾分得意將胸脯又挺了挺，腰肢扭了扭，方嬌聲道：“這豬，不能殺??！”

　　兩家結(jié)怨在前，桂二爺爺不愿意與錢氏斗口，閉口不言，張爺爺卻是不慣著人脾氣，道：“我們宰我們的豬，關(guān)你這老娘們什么事？到別處發(fā)騷去，莫要臟了我家的地！李發(fā)財(cái)，快帶你婆娘走！”

　　這是半點(diǎn)不給李發(fā)財(cái)夫妻兩個留臉面，李發(fā)財(cái)漲紅著臉道：“張大爺，這是怎么說話呢？要是沒有緣由，我們也不能來。那不是聽說這大野豬就是春日里鐵家村傷人那頭嗎？當(dāng)時鐵家村一死兩傷，其中一個傷的就是我大舅哥，就是他們村里的事兒?！?p>　　張爺爺冷哼一聲道：“那又怎么樣？你們兩口子這是上門跟大家伙兒道謝來了？”

　　李發(fā)財(cái)苦著一張臉道：“張大爺，我那大舅哥家可憐，上有老、下有小，人這被野豬拱的不輕，到現(xiàn)在還沒下地呢?！?p>　　錢氏拿著帕子，在眼睛上一抹，嬌聲道：“冤有頭、債有主，就是這頭野豬咬死咬傷了人，總不能就這樣吃了，那鐵家村那邊怎么辦?。俊?p>　　張爺爺“哈哈”笑道：“有什么不好辦的？今天老少爺們都出了力，雖說不是為了他們鐵家村，可也是幫鐵家村報了仇，要是他們真心感謝，送咱們一頭羊兩頭羊的，咱們也收了！”

　　鐵家村有羊群，那邊因占了一個泉眼，羊群都是喝泉水的，肉質(zhì)鮮嫩，是出了名的好羊肉。

　　李發(fā)財(cái)噎住，旁邊的老少爺們都帶了不快。

　　這一個、兩個的，臉都夠大。一個說野豬拱了他家的地，所以野豬當(dāng)歸他家；一個說野豬曾傷了他家親戚，就要收了野豬去。

　　剛才里正召集人手狩獵時，這一個、兩個的怎么不出現(xiàn)？想著撿這現(xiàn)成的便宜，做夢？

　　大家嘻嘻哈哈，附和起張爺爺?shù)脑拋怼?p>　　“是啊，眼看要入伏了，正好需要羊湯好好補(bǔ)一補(bǔ)?！币蝗说?。

　　另外一人道：“鐵家村的羊肉十文錢一斤，比大肉還貴，這一直還沒吃過呢，就等著了?！?p>　　這混子就是混子，總想著不勞而獲的事。

　　不說李發(fā)財(cái)這邊，全家就沒有一個下地的，失去農(nóng)民的本分；就是楊銀柱那邊，高粱地里的野草半人多深，就沒有鏟過的樣子。本就是下田產(chǎn)出少，還不好好經(jīng)管，就算今天野豬沒有下山，楊銀柱那地也出不了多少高粱。

　　大家伙沒有將李發(fā)財(cái)兩口子放在心中，桂二爺爺也從板凳上起身，重新提起殺豬刀，準(zhǔn)備分割野豬。

　　李發(fā)財(cái)見狀著急，想要上前，被張大攔住。

　　“就是不能殺！這野豬當(dāng)時我們錢家的！”錢氏這邊是女眷，沒有人看著，直接撲了過去，倒是不嫌臟，抓住野豬頭，攔在桂二爺爺面前。

　　“你讓開！”桂二爺爺饒是再不愿意與一個老娘們計(jì)較，此刻也惱了。要不是老爺子方才收刀急，錢氏就要撞到刀口上，這傷了碰了算誰的？

　　要是換做別人，這錢氏還會畏懼一二，可對著桂家人，卻是理直氣壯道：“就不讓，就不讓！這野豬傷了我們錢家的人，就當(dāng)由我們錢家處置！有種你就捅了奴！你們桂家人害死了奴家兩口人，再殺了奴、殺了奴男人，才算你們桂家牛氣……”

　　一個老娘們，旁人再看不過眼也不好上前拉扯。

　　倒是受傷的李小子從宋家包扎好了回來，正聽看了這場熱鬧，嗤笑道：“你們錢家人？你們錢家人？難道你竟不是李家婦？真是可笑，二叔死于‘丁難’，是與桂家相干，可是桂家也賠償了你們，如今銀子收了，大瓦房還住著，就不認(rèn)賬了？二嬸為什么跳河，還要人說出來不成？你連‘**’都罵了，一日三頓打罵，還叫二嬸怎么活？”

　　換做年紀(jì)略大些的李氏族人，即便對錢氏再不滿，也不會人前說這些。一筆寫不出兩個“李”來，不管關(guān)系如何疏遠(yuǎn)，到底是族人，“家丑不可外揚(yáng)”。誰讓李小子跟桂春年紀(jì)相仿，到底年輕氣盛，見先有楊銀柱、后有李發(fā)財(cái)兩口子，都惦記野豬肉，心里就惱了，吃口肉容易么？那里可有他的兩份肉！

　　當(dāng)年李家這些事，村里也有不少閑話，只是沒有眼前聽著真切。這是從李家人自家口中說出來的，當(dāng)是真的了。

　　錢氏挑眉道：“奴是罵了又如何？恁地一個死**，不知肚子里懷了誰的野種，七月落地冒充足月，想要冒充李家血脈，當(dāng)誰是傻子不成？死了才好，沒得污了李家門楣！”

　　李二媳婦娘家是外村的，當(dāng)時嫁過來沒兩年，年輕嫩婦，并不出門走動，因此大家也不知她人品到底如何，竟然無法反駁錢氏的話。

　　至于李家二房留下的遺血李桃兒，到底是七月出生，還是九月出生，也無人知曉。誰讓李老太太吝嗇，自己給媳婦接生，沒有在外頭請穩(wěn)婆。

　　李家人對李桃兒非打即罵、當(dāng)奴才使喚的事，大家也都聽過、看過，之前還覺得李家人冷血，可要是按錢氏所說，似也情有可原。

　　只有張爺爺皺眉道：“莫要拿去了的人說嘴，積點(diǎn)德吧！”

　　錢氏作出一副委屈模樣，道：“為了那**，奴受了多少委屈，一直忍著不說，現(xiàn)下實(shí)在忍不住了！”一邊說著，一邊用眼睛瞄張大。

　　張大方才一身野豬血，回來就脫了衣裳擦拭，如今露出一身精壯的腱子肉。

　　有心眼直的村民，信了錢氏的話，雖覺得李桃兒無辜，可一個“父不詳”的雜種，李家能給一口飯拉扯到現(xiàn)在這么大，也當(dāng)念著好。

　　略有些腦子的村民，都不會相信錢氏的話。都是她一個人說的，欺負(fù)死人不能給自己道冤枉。

　　為什么現(xiàn)在放出這個話來？不就是看著李桃兒十二了，已經(jīng)到了說親事的時候。

　　要是李桃兒是二房骨肉，作為大爺大娘，少不得給預(yù)備一份嫁妝；要是李桃兒只是李家養(yǎng)女，那養(yǎng)活大都是恩義，提腳賣了旁人也無話。即便是李氏老親，也不好出面說什么，誰讓李桃兒“父不詳”，不是李家血脈。

　　錢氏得意洋洋，望向張大的腱子肉，吞了一口口水，只覺得身上發(fā)軟，卻是早已看怒了一人。

　　“嘩啦”一盆水從天而降，將錢氏淋了個正著。

　　“到底誰是臭婊子、死**？發(fā)騷發(fā)到老娘家，你這是狐貍皮緊了！”張大娘拿著空盆，破口大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