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
面前這個看不見身形的人看著驚慌失措的斐爾可，語氣里多出了幾分玩味，“怎么，對我的恐懼，已經使你連這破爛一般的弓箭都拿不出手了嗎？”那聲音又輕笑幾聲，這一時間竟然也聽不出這人是男是女，斐爾可像是墮入了恐懼的深淵中，身體仿佛不屬于自己，竟如同不由自主地向下墜跌一般，陰冷的感覺刺入骨髓，斐爾可驚起一層又一層冷汗，卻與自己呼吸的溫熱一起，被瞬間剝離。
顫抖半晌，斐爾可硬撐住自己的精神和身體，哪怕雙腿打戰(zhàn)也勉強站住，咬緊牙關，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滑落，艱難地從牙縫里擠出一句，“你到底是誰......”
“你還真是個死腦筋，死到臨頭了，還要追問這么沒有意義的問題。我是誰對你來說已經不重要了，”那聲音有些輕佻地說道，“我倒是可以跟你講這是個什么地方。這里啊，你覺得它是哪兒，它就是哪兒——”慵懶輕浮的語調無限拉長，對面人似乎還很有興致，對著斐爾可慢慢地說道。
“可惡——”身上的衣衫已經被汗水浸透，斐爾可的痛苦比之前還要加劇，此刻他的整個心臟就像被人拿在手里把玩揉捏一樣?？杉词故侨绱?，斐爾可還是一小步一小步地向前捱，朝著那個虛無縹緲的身影走去。
“殺人，怎么能像拉吉爾這種家伙一樣心急又暴力呢，”那輕佻的聲音再次響起，緊接著，那聲音突然來到斐爾可的耳邊，如同耳語般地低聲呢喃，“恐懼，是殺人最快的刀，”說這話的時候，斐爾可甚至能感覺輕微的鼻息打在自己的脖子上。
“就讓我們好好玩玩吧，哈哈哈哈哈哈——”那聲音越來越放肆，似乎又回到了它之前所在的位置。
斐爾可已經痛苦得跪在了地上，不見底的恐懼深淵于此刻將他包圍，胸口心臟除傳來陣陣絞痛，往昔的一幕幕又在他眼前浮現(xiàn)。
“向前看，別回頭，別回頭啊......”當年在玉城迪奧斯，大祭司在自己身后的叮嚀又重新在他的耳邊響起。那個白須白袍的身影又在他的腦海中浮現(xiàn)，夢魘就像旋渦一般，使得斐爾可無法自拔地被卷入......
“哈哈哈哈哈，盡情享受這痛苦吧！你的恐懼，你的悔恨越深，我的力量就越大，你所受的痛苦，也就越多~”那聲音笑著叫著，身體周圍已經凝固起一片人形的黑霧，“哦，要成形了嗎？看來你的恐懼，可真是足啊?！?p> “說起這個，我還要感謝你呢，要不是你聽信讒言趕走了那個梅族小姑娘，我還不能有這機會呢......”
“什么！”聽到這話，斐爾可本來快要模糊的意識就像突然閃起一道閃電，突然再次清醒起來，“難道......難道小迪她不是貝斯卡的奸細？”
“哈哈哈哈哈——你這傻小子，貝斯卡陛下怎么可能跟找一個梅族人做臥底，你可真是腦子壞掉了??！”那團人形黑霧說道，“不過你現(xiàn)在也沒機會后悔了，因為你已經是個死人啦——”
所有的痛苦似乎都消失了，那晚的畫面再次浮現(xiàn)在斐爾可的腦海里。
那一晚。
“若我說明日出征，你便要獻城賣國了吧？”心里認定了小迪是奸細，斐爾可的語氣，十分冷冽。
“殿下這話是何意？”小迪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搞蒙了。
“我是何意你心里清楚。你一個伶人戲子，半生貧苦，讓你做這些事情，貝斯卡給了你不少好處吧？”
“這......”小迪的眼圈突然就紅了，說話的聲音也有了些哽咽，“殿下是懷疑我內通貝斯卡......可是，可是這么長時間來這么多事，我......”
“沒有你，興許就沒有這些事了你們戲子擅長的，不就是逢場作戲嗎？”斐爾可眉毛一挑，直視著凡尼迪爾。小迪此時的心情已然崩潰，呆呆地瞪著斐爾可，慢慢地開始抽泣了起來。
“這演技還真是一絕啊，”斐爾可繼續(xù)譏諷道，“怎么，還要在這嗎，你是要自己走出去，還是我送你出去？”斐爾可此時完全被受背叛的憤怒沖昏頭腦，騰的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附身貼近凡尼迪爾，一字一頓地說道。
凡尼迪爾的雙目已經渙散，只是機械地搖了搖頭。
“你要我走，我走便是了?！卑肷?，也只是和著鼻音說出這一句來。
可是，現(xiàn)在自己真的遇上了敵人，遇上了貝斯卡的人，這人卻說，小默并不是貝斯卡的內應！
無盡的悔恨與這些天里對小迪的想念在這一刻從頭顱里炸開，斐爾可整個人又沒入了如烈火般焚燒他的心智和身體的痛苦之中。
“正式迎接你的毀滅吧，懦弱的人！懦弱就會猶豫，猶豫就會恐懼，就會悔恨。而你的恐懼和悔恨，正是你死亡的來源，正是你迷失的緣由，正是你灰飛煙滅萬劫不復的原罪啊——”那人形黑霧現(xiàn)在已經褪去，站在斐爾可面前的，是一位身著黑衣的美少年，一雙修長的眼睛仿佛寫滿了最陰森的邪魅和最銷骨的淺薄，此時正托著下巴，似笑非笑地望著斐爾可。
斐爾可已經站不住了，兩腿一軟，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將頭埋在雙臂之中。痛苦已經使他苦不堪言，此時此刻他心理的防線已經被擊潰，他自己也放棄了抵抗，靜靜地忍受著疼痛，在一片空白的意識里等待著，仿佛面前這個滿是邪氣的少年是自己的審判者。
一瓣梅花，在斐爾可的面前輕輕落下。
“什么？”那少年明顯警覺了，左手中涌起一片黑霧，一柄尖銳的長劍便出現(xiàn)在他的手中。
就在這時，那梅紅色的花瓣開始發(fā)光，光芒一道道發(fā)散，繞過斐爾可之后又一道道回到花瓣中。說來也怪，任憑少年那柄黑劍如何突刺發(fā)力，就是打不破這梅紅色的屏障。
少年的面色有些陰沉。
“收手吧，拉比希！”一道蒼老渾厚的聲音在空中飄散開來，隨著聲音的回蕩，那片花瓣幻化為幾百片花瓣，借著不知道哪里起的風，朝著那名叫拉比希的少年飄去。
當梅花花瓣與拉比希發(fā)生接觸的一刻，拉比希就像被灼燒一樣呲牙跳開，同時身體升騰出一陣陣黑霧。
就這樣來回幾個回合，拉比希已經焦頭爛額，體無完膚了。“今天就先留著這個傻孩子吧，”他回頭看了看斐爾可，身體化作一團黑霧，飄走了。
斐爾可緩緩地睜開眼睛。
如今眼前十分明亮，甚至還有些刺眼，看來已經是正午了，難道自己昏迷到了現(xiàn)在？那個貝斯卡的屬下去哪里了？自己沒死嗎？
這一連串的問題在他的腦海里盤旋，可他已經記不起什么了，再怎么想也是徒勞。
勉強爬起來，他發(fā)現(xiàn)，自己現(xiàn)在身處的地方，已經不是昨天晚上遇到貝斯卡那個下屬的地方了，自己現(xiàn)在所處的地方反而像一個山谷，落英繽紛的梅花樹，一眼望不到邊。
梅花......小迪！
一想到小迪，斐爾可感覺自己的心里就是一痛，可看如今自己在梅林里醒來，會不會是小迪救的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