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翊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兩個衙差揪起拖下公堂,那些百姓對其指指點點,還往他身上吐口水,這時,身后又傳來南宮的聲音
“各位鄉(xiāng)親父老,這是我南宮瀚雄的家門丑事,望各位莫要見笑,今日與吾兒在此立誓,定要端了蕭剎門的老巢,為民除害!”
“南宮老爺寬宏大量還好心為江湖除去大害,真是英明!”
“對啊!”
蕭剎門在江湖名聲一向不好,南宮瀚雄這些話聽的百姓歡呼雀躍,連連稱快,而在子翊耳中,都是些不堪的言辭。
或許南宮家所謂的民心都是這么來的吧。
子翊被帶往那暗無天日的地牢,外界與之唯一的通道就是一座石梯,這地牢是仿似地獄般的所在,四周全是石壁,密不透風,讓人呼吸困難,并且有怪異的嚎叫,呻吟,那一雙雙囚犯的手從牢內(nèi)伸出,在暗淡的光線下,就好像要將你抓去另一個世界,地牢之中一股刺鼻的氣味,叫人難以忍受。
子翊被關在靠里的牢房內(nèi),這里幾乎見不到光,只能聽見旁邊幾個牢房中傳出的鐐銬聲,這里比起外段還稍微安靜些。
沒想到,如今競會落到如此境地,子翊真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成了人人喊打的殺人狂魔,成了永不得見天日的囚犯。
在黑暗中,子翊身心俱疲,回想起日間發(fā)生的一切,他心神不寧,感受到生命在緩緩的流逝,便開始努力搜索著過去那些殘碎的記憶。
自出生至此,細細數(shù)來并無幾年,跟隨父親苦練劍法,見證天星閣的輝煌與隕落,在后遇上林家千金雪瑛就是目前全部的記憶了。
“要心無旁騖,切忌利欲熏心,心有正氣,一切招數(shù)都能收放自如……”
父親的話語縈繞心頭。
“翊不離,瑛不棄”
那楓樹上的一行小字在腦海中顯現(xiàn)出來。
“雪瑛……”
子翊情不自禁的呼喚了一聲。
除了親人,雪瑛是他這輩子最愛的人,現(xiàn)在至親遇害至愛身殞,自己活著又有什么意義?
父親縱橫江湖三十多年,雖然雙手沾滿鮮血,卻為嵩明百姓帶來了數(shù)年的安定與富足,如今父親也走了,天星閣倒了,那些往事也被人們淡忘。
在子翊看來,今日那些百姓的神情,那孩子的歡笑是多么的殘忍,喬家用生命換來的卻是質(zhì)疑,是震天的謾罵,是洶涌如潮的飛石,菜葉和發(fā)臭的雞蛋,還不及南宮世家用幾張銀票收買的人心。
子翊早已累的閉上雙眼,如若父親泉下有知,是否也會難過,而這一切又是誰的錯?
天星閣的覆滅,林家縱火案,矛頭直指南宮世家,這已是事實,可吹云劍譜淪落為江湖閑書,以及蕭剎門與南宮家的復雜聯(lián)系,這中間又隱藏了什么?仇宇仁為何而背叛又為何無故失蹤?還有很多謎底沒有揭曉,可子翊已是廢人一個,不久之后將是刑場上的刀下亡魂。
子翊淚水都已流干,這世上只留下他一人,他真想了解生命,再掙扎下去也沒有意義,天星閣名聲已毀,喬大俠都只能托后人立無字之碑,這世間已沒有什么值得留戀了,雪瑛的遺愿,父親的宏愿都是遙不可及的了,親眼看著這一切被摧毀而毫無反抗之力,親眼看到現(xiàn)實的殘酷無情而無奈妥協(xié)……
白日的情景一遍又一遍在他心頭回蕩,初闖江湖便以這樣的方式結束,他不甘心,即便父親功參造化,為民為國,他恨,天有不公,善良終被黃土掩埋……
五味雜陳,萬念俱灰,忽然,子翊覺得心口一陣刺痛,一口淤血噴了出來,隨即眩暈襲腦,又昏睡過去。
睡夢中,子翊回到翊軒堂,看到了那本掉落在地的《吹云劍法》,這時一位老者走進來呵呵笑道
“年輕人,在翻找什么?”
“前輩,這是我喬家的劍法……”
子翊疑惑的說。
“哦,這樣啊,我也是無意中得到的?!?p> 老者不緊不慢的說著。
“敢問前輩從何處得到?”
“……”
“前輩,我沒聽清?!?p> “呵呵,無論從何而來,也只會回到哪兒去?!?p> “前輩!前輩!”
說完,那老者的身影逐漸消散,任憑子翊如何呼喚都無濟于事。
瞬間,夢境又來到那晚與陳肅交手的林間空地。
“喬羽,《吹云劍法》早已散落江湖,已經(jīng)不是當初獨步武林的絕學了,人人得而習之,哈哈哈!”
“你胡說,你胡說!”
說罷,陳肅抽劍刺入子翊的胸膛,后者身形一震……
“不可能,不可能!”
子翊夢中驚醒,全身酸痛,汗流浹背,頭暈目眩,淤血自嘴角流出。他清楚,自己已經(jīng)發(fā)起高燒,但并不在意,轉(zhuǎn)而想起方才夢中出現(xiàn)的畫面。
老者所言模糊不清,但最后一句被子翊牢牢記在心上
“無論從何而來,終歸往何處?!?p> 子翊知道夢境是虛假的,可這句話值得思索,陳肅那些話則讓他腦子嗡嗡作響。
其實堵住子翊心坎的正是父親嘔心瀝血獨創(chuàng)的《吹云劍法》讓人不勞而獲,其不再擁有神秘感,不再是那眾人垂涎的神功秘法,讓他這個年輕氣盛的小子憤恨。
忽而,子翊腦中一念閃過
“何處而來,歸往何處”
吹云劍法為家父所創(chuàng),絕妙之處在于劍法與蒼云身法合二為一,最懂此劍法的天下就只有他們父子二人,無論劍法流落何處,創(chuàng)劍之人都最能心領神會,吹云出自喬家,任爾練的爐火純青,有形無神皆難達化境。
子翊茅塞頓開,劍法的流落不見得一定是壞事,反而讓江湖不再因此而掀起腥風血雨,一直解不開的心結便是那本屬于自己的東西卻為人盜用,而現(xiàn)在,他悟到了,花落成泥,葉落歸根,乾坤法則,大道使然……
今已是將死之人,生命都已放下,那天下人的誤解也便不放心上,雖有心愿未了,也未能功成名就,卻在生死之間心領神會到另一境界,也不枉死,即便心有不甘,蒼涼沒落之感難以退卻,也能安心赴死。
子翊再一次閉上雙眼,心若止水,漸漸睡去,越來越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