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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入南宋

0017章 萬類霜天競自由

亂入南宋 冷氏子興 3023 2017-06-21 19:00:00

  “伯言啊,今日你若是說不出個子丑寅卯來,范李兩家,從此老死不相往來!”范念德橫眉冷豎,他是真的動怒了。他與朱大神二人亦師亦友,盡管這次黨禁,他因為某些特殊的關(guān)系,能幸免于難,但是不代表他的做派。

  趙汝愚畢竟見過大風(fēng)大浪,他聽過的那些抹黑理學(xué)的言論,要比李伯言的厲害一百倍,所以沒有太大的反彈,反倒是笑道:“伯言,你接觸過理學(xué)嗎?這四個字,又是如何得來。”

  李伯言見到趙汝愚心平氣和的樣子,反倒不忍心再和這位老人爭執(zhí)下去,然而他能放棄?就這樣,還讓年邁的朱大神,隱退的留正、周必大,這些被韓黨一棍子盡數(shù)打死的先賢們含恨而終?

  不,他不能。

  李伯言堅定一拜,道:“晚生接下去的話,可能會中傷晦翁、子直公還有范公的畢生信念跟學(xué)識,但是,晚生還是要說?!?p>  “說吧。在臨安,老夫早已聽膩了那些偽學(xué)逆黨的中傷,你這四個字,還不足以傷到老夫皮毛?!壁w汝愚緩緩靠在椅背上,看著背對堂外,氣得發(fā)抖的范念德,又道:“伯崇,你也坐下消消氣?!?p>  范念德板著一張鐵青的臉,即便是落座,也沒有好臉色。

  李伯言緩緩道:“晚生學(xué)問不多,對于理學(xué),可能略知皮毛,若是說錯之處,還請范公、趙相公斧正。”

  “諸公所談之理學(xué),究其本源,都是探討性理之學(xué),講究性即理,可對?”

  范念德與趙汝愚皆是一驚,李伯言的一句話,可以說大抵概括了理學(xué)的要點。

  “你說的性即理,確實是晦翁所主張的理學(xué)要義,看來大郎還是做了不少功課啊?!?p>  李伯言微微一笑,要真沒點干貨,如何說服這些老頑固?

  他接著說道:“自我朝之初,胡瑗、孫復(fù)、石介三位先生便提出理學(xué)之論,至周敦頤、張載這些先賢,將理學(xué)不斷充實完善,至二程洛學(xué),更是窮盡畢生心血,探尋天地、本心的聯(lián)系。至如今,不得不說,晦翁、陸子靜又將先賢之學(xué),集于大成、完善的地步,理學(xué)之說,可謂自先秦以來,又一儒道巔峰!”

  李伯言這些話,聽得范念德跟趙汝愚都尷尬起來了,這還是在批駁嗎?簡直就是理學(xué)后生應(yīng)該有的思想覺悟啊。若不是之前李伯言那“玄假空大”四字,趙汝愚都有心收這個假門生當(dāng)真學(xué)生了。

  李伯言看著兩位老儒生目光古怪的樣子,心里暗笑,上來若是劈頭蓋臉一頓批駁,估計會把這兩位氣得翻白眼,倒不如先吹捧吹捧。

  “伯言有如此之言,若能入……罷了,罷了,你繼續(xù)說吧?!壁w汝愚想到,如今這黨禁森嚴(yán),要是李伯言再入門下,無疑是斷了這個有志向的好苗子,便欲言又止。

  “既然理學(xué)之大,包羅天地萬象,又涉及安身立命之說,不知道趙相公與范公能否解答在下幾個問題?!?p>  “問?!?p>  李伯言清了清嗓子,說道:“晦翁所言,三綱者,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可對?”

  “不錯?!?p>  李伯言說道:“既然如此,太祖當(dāng)年黃袍加身,可……”

  “夠了!伯言,你這話是大罪,你可知!”

  李伯言笑道:“非也!唐末戰(zhàn)火連天,朝代更替不斷,百姓流離失所,太祖一統(tǒng)江山,安民定亂,此乃大義,然按晦翁的天理三綱,豈不是不義之舉?”

  “這……這個……”范念德氣得吹胡子瞪眼,這小子怎么能這么作死呢?什么例子不舉,偏偏舉這個,天下誰不知道趙宋天下得來不義,就連趙氏都不敢自稱為帝,官家這個稱呼,縱觀歷朝歷代,可曾有過?當(dāng)然,范念德不至于蠢到反駁李伯言這個觀點。只好憋著這股子不服,忍氣吞聲。

  李伯言見到老范一臉要被氣炸的樣子,偷偷笑著,等等還有更氣的呢。

  “縱觀上下幾千年,朝代更迭,皆是國不將國,亂象四起,而無圣主。倘若按照天理三綱,紂王昏庸無道,周不該取而代之?周幽王烽火戲諸侯,不該亡國?”

  “這個……這個……”

  趙汝愚瞇縫著眼,緩緩道:“伯言所舉例子,皆是昏庸之君,天理難容,自然派圣人取而代之,此舉也是在天理之下罷了?!?p>  李伯言看了眼趙汝愚,姜果然還是老的辣,趙汝愚避而不談三綱五常,直接用天理說事,避重就輕,反倒說出了一些李伯言不能反駁的話來。

  就像佛學(xué)講究的善惡有報。你說胡扯吧,惡人總有死的一天,不是不報時候未到,你說靈驗吧,多少惡人無疾而終?所以趙汝愚這么說,讓李伯言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這樣啊,不知道天理會不會落在官家身上?!?p>  “……”

  “……”

  范念德心說,這小子咋這么壞呢。什么好事壞事,都往官家身上扯,這不是找死的嘛。

  李伯言見兩人不吭聲了,便笑道:“既然兩位還堅信所謂的天理,那晚生還有一問?!?p>  “伯言啊,涉及官家的,就別亂問了。難免惹口舌之禍。”

  “好,我要說的是永州的一樁怪事。吾家的一處莊子上,有位善于養(yǎng)豬的屠戶,所有豬崽,皆以籬笆圈之。屠戶姓鄭,總愛與晚生談?wù)擆B(yǎng)豬之道,然而晚生往往不知其在說什么,便總是對其說,我只顧吃肉,養(yǎng)豬是你的職責(zé)。屠戶的養(yǎng)豬之道,確實有一套,不過總有豬想要跑出這個圈子。一日,屠戶做夢,圈中之豬,托夢給他,說是要跑出去,屠戶不許,制止道,汝等只需長膘長肉,待到膘肥體壯,成為主家盤中之食。豬不服,不斷抗?fàn)帲f道,吾若不醒,汝盡管吃便可,但是吾以覺醒,汝安能阻止哉?屠戶罵道,豬者,就是該讓人吃的。試問二公,假使我等皆為豬,該如何辦?就該困于圈中,等待宰割嗎?”

  范念德皺眉,心想這小子會不會又使詐,便道:“豬便是豬,如何通人言?伯言此話荒唐!”

  “那么試問范公,理學(xué)所言存天理,滅人欲,何其不荒唐!如今天子就是是主家,晦翁、趙相公等諸公,就像是屠戶,有這樣那樣的治國治民之道,現(xiàn)在理學(xué)倡導(dǎo)存天理滅人欲,這何嘗不是將黎民百姓當(dāng)做豬狗畜生養(yǎng)?豬狗不能通人語,那么大宋的百姓呢?難道為了所謂的天理,滅絕七情六欲,遵諸公所言的三綱五常,就像是圈中豬狗一般,就不荒唐?就不可笑?”

  李伯言言之咄咄,到了最后幾乎就像是咆哮一般,嚇得范念德跟趙汝愚臉色蒼白。

  “伯言,你這話過了。所謂滅人欲,也不是指七情六欲,而是……而是……過度的私語、貪欲和**。”

  “那身為愚民,是否就像是圈中的豬一樣,只需勞作,不得離圈呢?此話,屠夫可說,所謂儒生,可說嗎?您讓大宋千千萬萬的百姓,認(rèn)同這樣的學(xué)問嗎?”

  趙汝愚跟范念德都不做聲了。他們何曾考慮過這些,身為理學(xué)大家,他們注重自身修養(yǎng),上能忠君報國,下能安民。至于這個安民的方式,是不是就像李伯言所說的,養(yǎng)豬呢?

  “萬類霜天競自由。天下沒有永遠(yuǎn)的主子,沒有永遠(yuǎn)的屠戶,更加不可能有永遠(yuǎn)像豬一樣茍活的黎民!但凡民智一開,諸公覺得這套養(yǎng)豬教化之道,還可行嗎?”

  “理學(xué)談氣、談理,而不知物即是物,思維規(guī)律就是思維規(guī)律,為何要談氣,談理?此謂之玄。三綱五常,縱觀朝代更迭,本身便有局限,此謂之假。滿篇仁義道德,卻無半點惠民、治國安邦之學(xué),此謂之空。古有管仲商鞅,近有魏征房玄齡,此等先賢,皆以如何正己身,顧民苦為治國之道,為何到了理學(xué)之道,反倒勸民如何如何?這是退步還是進步?是安民還是養(yǎng)豬?”

  瘋了!

  大郎真的瘋了!

  范欽已經(jīng)不知道該有什么詞語來形容李伯言了。

  趙汝愚沉默良久,終于動了動發(fā)顫的嘴唇。

  “老夫在臨安聽過不少批駁理學(xué)的言論,今日聽完大郎的批駁,才覺得之前聽到的都是輕的,大郎所言,才是最誅心的啊!”

  “晚生僅僅論學(xué)問,絕非人身攻擊,還請二公寬恕?!?p>  趙汝愚苦笑一聲,道:“我等學(xué)問不精,無法回答大郎的質(zhì)問,這些話,他日轉(zhuǎn)問晦翁,相信會有合理的解答?!?p>  李伯言笑道:“前些日子,已經(jīng)托范公送信,告知晦翁了?!?p>  “你!……”范念德瞠目結(jié)舌,不知說什么是好。

  趙汝愚哈哈大笑,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晦翁終其一生,探索理學(xué),著書立說,如今看到大郎的書信,怕是要被氣得不輕?!?p>  “趙相公不怪晚生胡說八道?”

  趙汝愚捋須笑道:“做學(xué)問本就這樣,大郎一句萬類霜天競自由,不知道晦翁如何答之,很是期待啊。”

  李伯言挺直了腰板,瞇縫著眼笑道:“晚生,也是很期待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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