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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型反光史詩

035、故事之二

巨型反光史詩 超級禿頭人 7494 2017-12-24 23:03:53

  說起來,這算是一件超級禿頭人沒有解決的事情。

  事情發(fā)生在去年七月底的一天,距離中元節(jié)還有一段時間。超級禿頭人還記得那會兒老李忙于應(yīng)付節(jié)前來自上級各部門的各種檢查,已經(jīng)消失了好幾周。

  大約是7月21日的下午,超級禿頭人剛剛陪新租戶簽完約,手機(jī)上忽然來了個電話,顯示“綠云家園綠頂苑華先生”。

  “綠頂苑”是個不新不舊的小區(qū),1997年建的,在地鐵線路完成規(guī)劃之前就開始號稱“近地鐵站”,就算被現(xiàn)實狠狠打了臉,在各種廣告語上依舊保持著歷史的慣性,照樣稱之為“近”。實際上,這個小區(qū)離地鐵站正好有四公里,騎車過去早上不好停車,走路過去又顯得有些遠(yuǎn),而且小區(qū)最里面的一排房子走到小區(qū)門口就得十幾分鐘,在2016年租房的淡季就格外地不太好租。

  這位華先生慧眼識珠,硬是租到了小區(qū)最里面的一棟。其實當(dāng)時靠近小區(qū)門口還有一間單間,一樓,超級禿頭人還帶他去看過。只是華先生擔(dān)心小區(qū)門口對著馬路會吵,也擔(dān)心一樓會比較潮濕,最后還是選擇了11棟1單元603。這件事本應(yīng)該早就翻篇了,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又找上門來。

  一般來說,客戶不會在事隔一個多月之后再來找他這么個小中介,而且,一般來說,大部分客戶都不會存著中介的電話。

  “房子不見了!”華先生隔著電話大喊大叫:“你聽得到嗎?喂?房子!房子不見了!”

  超級禿頭人當(dāng)場掛了電話,這家伙瘋了吧,房子能跑到哪里去?

  沒過一會兒,又一個電話打進(jìn)來,還是那位華先生:“不好意思,超先生,我問一下,房東家里的電話你有嗎?”

  超級禿頭人在這家地產(chǎn)中介白干了兩三個月,直到5月份才開了第一單,華先生是他的第三個客戶。他面前的屏幕上也就只有十五六條記錄,可以說是一目了然。他抬眼找到了房東留的電話,很明顯不是座機(jī)的號碼。

  “沒有。”

  “您那兒到底出了什么事?”超級禿頭人又問道。

  那位華先生嘆了口氣:“要不你來看看?電話里真的講不清楚,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房東給關(guān)在里面了。這種情況要報警嗎?要不要聯(lián)系他家里?我也不知道怎么辦,唉,我不知道……”

  超級禿頭人聽著電話里一聲接著一聲的嘆氣,心一軟:“好,別急,我來看看?!?p>  他推開椅子,和店長打了聲招呼,挎著包出了門。

  其實那天房東也是自業(yè)自受。

  事情的起因大概算是華先生那間屋子廁所的洗臉臺。臺子下面的冷水管在華先生搬進(jìn)去的時候還是好好的,前不久突然就開始漏水了,漏也漏得不多,一晚上能接個小半盆的樣子。每次用水之前都去開關(guān)總閥的麻煩,和炎熱的天氣、擁擠的地鐵、不會說人話的同事結(jié)合在一起,就變成了華先生生活中撓不到消不去的一個癢點(diǎn)。當(dāng)然,華先生自己是肯定不會花錢找人來修的,這不是錢的問題,是原則問題,就算要修也應(yīng)該是房東的事。

  房東老蔣的問題很復(fù)雜,簡單來說他不想花錢,也不想多花時間。這世界上有很多人對水管工的工作存在著一定的誤解,以為無非就是拆下這個換上那個,只要有工具,自己就能解決問題。老蔣就覺得他既然修過幾次水管,修個漏水還不是小菜一碟,只是一定要等到一個他心情好的時候。

  至于老蔣為什么要選擇星期四下午這個不尷不尬的時間么,這就是雙方協(xié)商的結(jié)果了。周四下午對華先生而言,意味著他要緊急請個小假,意味著許許多多的麻煩。對老蔣來說,這只是免得影響他周五周六周日三天的廣場舞比賽排練。

  也許這也是因為老蔣前半輩子攢下來的拖延癥在他退休之后集中爆發(fā)了出來,他不想再繼續(xù)當(dāng)那個頂在最前面,什么事都要急吼吼去解決的“蔣工”了。在他兒子出國定居之后,老蔣就徹底閑散了下來,有時候他會覺得任何妨礙到他躺在沙發(fā)上撓肚皮的事情都是某種私人恩怨,是別人故意在和他過不去。所以對老蔣來說,他心情好到能出來修水管的時機(jī)很難把握,也不一定就是他想要給房客華先生碰個軟釘子。

  只是在7月21日這一天,老蔣選擇的時機(jī)很不湊巧。

  超級禿頭人走進(jìn)小區(qū)的時候,華先生正焦急地站在大門口等著。這位華先生黝黑干瘦,在夏天里又縮了一圈水,身上套著一件深色的POLO衫,胸腹之間養(yǎng)了一圈汗,領(lǐng)口也是蔫巴巴的。他還是戴著那副黑色細(xì)框的眼鏡,一滴汗水從太陽穴旁流下來,掛在眼鏡腿上。

  “他叫我去開一下總閥,我回去一看房間沒了,人也沒了,房間也沒了,人也……”他抓著超級禿頭人的胳膊,像是在防止自己跌倒一樣。

  超級禿頭人把華先生從自己身上摘下來:“沒事,我去看看。”

  誰料華先生撲了上來,在超級禿頭人的淺藍(lán)色短袖襯衫上留下了一道汗粘粘的手印。超級禿頭人抹掉他的手,轉(zhuǎn)過身:“又怎么了?”

  華先生瞠目結(jié)舌地愣在那里,最后只是囁嚅著說:“你小心點(diǎn)?!?p>  超級禿頭人搖搖頭,有些晃眼:“放心,沒事?!?p>  他往前走了幾步,回頭一看,華先生還在那,只是他失去了依靠,半蹲著用雙手扶著自己的膝蓋。小區(qū)的門衛(wèi)捏著對講機(jī)站在他身后,完全弄不清發(fā)生了什么。

  “你不來?”

  華先生撐著自己的膝蓋,有些晃悠,他閉起眼睛深吸了一口氣,才舉起右手揮了揮:“我……呃,我一會兒就來,等我五分鐘。”

  超級禿頭人知道這就是說他不會來了,這也好,省的礙手礙腳。

  他一路走到小區(qū)最里面,找到了11棟,先沒急著上去,只是繞著外墻查看了一圈。從外面看,11棟1單元的外墻老老實實地貼著瓷磚,還是完整的一棟樓。超級禿頭人繞著那棟居民樓走了兩圈,實在看不出有什么毛病來。

  超級禿頭人站在居民樓門口,左右看看沒人,就直接跳上了六樓的外墻,扒著墻往603晃過去。這片居民區(qū)在下午兩三點(diǎn)鐘的時候,安靜得就像一片墓地一樣,倒也不用擔(dān)心被人看到。

  他輕輕舒展左臂,把自己從窗框的一側(cè)推出去,掠過了廚房的窗口,用兩根手指掛在另一邊的瓷磚縫上。

  從廚房的窗口往里望去,屋里沒什么特殊的。水池里疊了兩只海碗三支筷子,碗里盛滿了水,一支筷子落在水槽底,和一些食物碎屑混在一起。微波爐放在冰箱頂上,門敞開著,里面有些黃黃的油膩。

  超級禿頭人又往右一蕩,扒著廁所的氣窗往里看了看,氣窗被淋浴房隔了一半,另一半塞了個排風(fēng)扇,邊角處長滿了霉菌。

  超級禿頭人伸手把排風(fēng)扇捅掉,排風(fēng)扇嘟嚕一聲掉到馬桶蓋上,又彈到了地面上。他透過被捅開的塑料紙往里一瞧,只能看到就在淋浴房、馬桶和洗手池之間跪著一個人,腦袋鉆在洗手池下面。他的工具箱擺在膝蓋邊,被超級禿頭人捅掉的排風(fēng)扇就停在工具箱旁邊。

  超級禿頭人敲了敲淋浴房:“你沒事吧?”

  里面卻沒有任何回應(yīng),那個屁股以同一個角度翹在那里,動都沒有動過一下,就像一座描繪著水果和沙灘景象的雕塑。這么浮夸的沙灘褲應(yīng)該屬于房東老蔣,跨欄背心的右肋后面照常破了兩個洞,只是他的臉鉆到柜子下面,看不清楚。

  超級禿頭人又喊了一聲,老蔣還是沒有反應(yīng)。

  這就感覺有些不對了。

  超級禿頭人像只猴子一樣蕩回去,推開了廚房的窗,踏著水池進(jìn)了屋。他搓搓手,搓掉手上沾著的油膩。走出廚房一看,大門敞開,正對著空蕩蕩的樓道,對面的房門上用透明膠粘著一束干枯的艾草,看樣子已經(jīng)掛了有一陣了。

  右邊,則是直通客廳的走廊。在和房東老蔣簽約之前,超級禿頭人還跑來打掃了五分鐘衛(wèi)生,結(jié)果事后才發(fā)現(xiàn)老蔣還約了其他中介的倒霉孩子來充當(dāng)免費(fèi)勞工。超級禿頭人當(dāng)時都不知道該怎么解釋,總不能攤開來講他的超能力就是打掃衛(wèi)生特別快吧。

  超級禿頭人往右一拐,推開虛掩著的廁所門。

  這下,他終于明白了華先生為什么會驚慌失措,因為門后就是深淵。

  在廁所門后,無限的藍(lán)天填滿了整個門框,藍(lán)得耀眼,充滿了一種誘惑人心的美感。盯著這一片耀眼的光,意志不堅定的人也許會產(chǎn)生一種沖動,想要融入碧藍(lán)之中去,用自己的不完美去玷污它的完美。

  超級禿頭人扶著門框,向下望去。在天藍(lán)色背景上,甚至還舒展著一片潔白的云,淡淡的灰色陰影勾勒出云彩上的起伏,水汽與冰晶凝結(jié)而成的丘陵被寒風(fēng)一刀刀削下去,又一把把填起來,揉捏成各種古怪的形狀。

  超級禿頭人也感受到了門后的誘惑,那種引誘著他開啟一段偉大冒險的誘惑。

  于是他扶著門框,伸手夠了夠,又把門關(guān)上了。

  冒險什么的還是算了吧。

  超級禿頭人退回門外,掏出手機(jī),先給一位老朋友打了個電話。然后,他撥通了華先生的手機(jī)。

  但是電話那頭傳來的并不是華先生的聲音。

  超級禿頭人問:“喂,您好,請問是華先生……”

  電話那頭的背景中有很多嘈雜的噪音,就像有六七個人坐在離電話不遠(yuǎn)的沙發(fā)上,一邊嘆氣一邊討論什么人的后事一樣。

  電話那頭的聲音一下子就從嘆息多重奏中抽離出來:“我是他父親,你是哪位?”

  超級禿頭人說:“呃,我是*家地產(chǎn)的,華先生之前通過我們……”

  華先生的父親打斷他:“我們過幾天再說好吧,現(xiàn)在真的不方便?!?p>  超級禿頭人:“您要不轉(zhuǎn)告他一聲,讓他今晚先別回他租的房子?”他趕緊想了個理由:“下水管爆了。屋子里一塌糊涂,現(xiàn)在正在修?!?p>  “他剛剛?cè)ナ罌]兩天,我現(xiàn)在沒……唉,房子的事情我們過兩天再談,好不好?”

  超級禿頭人感受到了真正被壓抑的憤怒:“好吧,請節(jié)哀,我們過兩天再說。”趕緊掛了電話。

  這真是奇了怪了,活人死人是人是鬼超級禿頭人總是認(rèn)得出來的。超級禿頭人都不用找老李去調(diào)檔案,如果五分鐘之前他見到的是個亡魂,他管都不會管,直接扭頭就走。

  他又給老蔣的手機(jī)打了個電話,接電話的是個女人,而且明顯不認(rèn)識老蔣。

  超級禿頭人真的不想管這么一樁事,他那位身居高位的老朋友已經(jīng)做好了安排,說是很快會有人來接手,除了正事之外章魚腦袋還絮絮叨叨地說了些噓寒問暖的廢話——其實雙方都知道,超級禿頭人不需要這樣的關(guān)心。

  超級禿頭人不知道那些“來接手”的人能怎么接手,大概就是些控制、收容和保護(hù)的工作。在共和國成立之前很久,章魚腦袋和它生產(chǎn)的人員就一直在殘破的中土大地上扮演著補(bǔ)鍋匠的角色了,最后也與革命的大潮合流,成為了屏蔽精神污染維持現(xiàn)實穩(wěn)定的中堅力量?;饡闹型脸烦龅臅r候也給他們留下了許多趁手合用的工具,但是這些家伙的活還是干得很粗糙,超級禿頭人不可能完全放下心來轉(zhuǎn)身離開。

  而且,超級禿頭人還有些擔(dān)心老蔣。老蔣嚴(yán)格來說不是個壞人,他只是一個有那么一丁點(diǎn)合理自私的普通人,讓他一直卡在洗手池下面被人遺忘實在是太過于殘酷了。

  超級禿頭人走出603室,從樓道里對著電梯間的窗子翻出去,三下兩下又晃到了衛(wèi)生間的氣窗前。從氣窗望進(jìn)去,老蔣還撅著屁股跪在水斗下。

  他把兩格氣窗之間的鋁合金窗框扯下來,直接丟到樓下,探頭進(jìn)去試了試。一般來說,超級禿頭人的腦袋能過得去的地方,肩膀就過得去,肩膀過得去,全身就過得去,不服氣想挑戰(zhàn)這一規(guī)律的東西都可以先吃一記生機(jī)滅絕頭再重做考慮。

  超級禿頭人橫在氣窗上,終于拿定了主意腳下頭上地鉆進(jìn)去,落在淋浴房里,差點(diǎn)沒把水龍頭給騎垮了。他推開淋浴房的門,在老蔣和他的工具箱之間找到了一個落腳點(diǎn)。

  “蔣先生?”超級禿頭人蹲下身,輕輕推動了一下老蔣的身體。他預(yù)想過老蔣突然變成一地碎片,或者硬邦邦地倒在地上,這樣的場景他見過很多。大多數(shù)情況下,這樣的場景都是一系列陷阱的第一步,是用來吸引那些好奇心過于旺盛的調(diào)查員的。

  但是超級禿頭人沒有想到,他這輕輕一推之下,老蔣歪歪扭扭地蕩開了一些,他身上的幾片皮膚長出了幾條細(xì)小的腿,爬到了那件有兩個破洞的白背心上。

  超級禿頭人驚得倒退了一步,踢開了擺在地上的工具箱,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

  老蔣的“皮膚”似乎是受到了刺激,涌動著從白背心和花短褲下溢了出來,發(fā)出窸窸窣窣的細(xì)微響聲。超級禿頭人又往后退了一步,幾乎蹲到了馬桶蓋上。

  老蔣的衣服看上去就像正在沉進(jìn)他的身體里,但是從全局的角度來看,“老蔣”正在快速地失去他原有的形狀。

  第一只蛾子張開翅膀的瞬間,就像一場雪崩中第一粒冰晶滑落時一樣,就連超級禿頭人都沒有辦法注意到這么細(xì)微的變化。構(gòu)成“老蔣”的米粒大的蛾子們一層又一層地張開了它們?nèi)馍某岚?,在一瞬之間,“老蔣”向上崩塌了。

  蛾子們從老蔣原先蜷曲著的位置向四面八方噴射而出,各自沿著彎曲的軌跡撞在墻壁的瓷磚上,發(fā)出細(xì)密的沙沙聲。超級禿頭人掩住口鼻,本能地側(cè)轉(zhuǎn)身,想要躲過由這些飛蛾組成的沙暴。他感受到了無數(shù)軟綿綿的細(xì)嫩的腳踩在他的皮膚上,毛茸茸的翅膀掃過他的頭皮。飛蛾們在廁所間里橫沖直撞,最后匯成一股,從氣窗呼嘯而出,融入了外面的藍(lán)天之中。

  藍(lán)天?

  超級禿頭人探頭看了眼氣窗外的景色,整間廁所已經(jīng)溶入了那片藍(lán)天之中,略微有點(diǎn)晃晃悠悠的。

  “哎喲我……”超級禿頭人氣得錘了墻壁一拳,沒使多少力,只震落了幾片瓷磚。超級禿頭人根本不想在這種沒幾個小時就要下班的時候被卷進(jìn)什么傳奇大冒險中去,這種時候人的精神都渙散了,怕不是連個最簡單的翻蓋陷阱都躲不過去。如果一定要來這么一出,他希望最好能選在下班之后到晚飯之前的時間段。

  超級禿頭人趕走兩只在光頭上撞懵了圈的小飛蛾,從馬桶上下來,跨過老蔣留下的背心和短褲,拉開了廁所的門。他把著門框往下望了望,云流淌在碧藍(lán)之中……看兩眼就膩了。他還聽到頭頂上有些東西扇動的聲音,抬頭一看,只看到蟲子軀干毛茸茸的一部分,像是一只巨型飛蛾的屁股。

  “你是誰?”一個聲音問道。

  “我是超級禿頭人。”超級禿頭人說。他想到了自己的許多身份,最后只是很謹(jǐn)慎地補(bǔ)充道:“地產(chǎn)中介?!?p>  他順著聲音的方向轉(zhuǎn)過身,只看到一對復(fù)眼夾著鉗子狀的口器,一只大蒼蠅正從廁所外墻的底下露出頭來,兩只小爪子還交疊著搓了搓。

  “王上不需要地產(chǎn)中介?!蹦侵簧n蠅用第二對爪子掏出了一本活頁本,翻了幾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王上不需要地產(chǎn)中介?!?p>  道理的確是這么個道理。

  超級禿頭人好聲好氣地問它:“那這間廁所呢?老蔣呢?說真的這間廁所真的不咋地,我跟你講,吊頂上面全是霉,而且洗手池下面的水管漏了還沒修好。這真不是什么好廁所,我可以幫你找間好的。”

  蒼蠅不耐煩地搓了搓手:“這是為秋狩行宮的三等奴隸宿舍準(zhǔn)備的,還有配套的四等水管工。王上不需要地產(chǎn)中介,你該走了?!?p>  “你該走了?!币恢幻琢4蟮亩曜油T谕鈮ι?,像找不到方向一樣繞著圈爬了幾步,又重復(fù)道:“你該走了?!?p>  超級禿頭人覺得還是先講講道理比較妥當(dāng),畢竟打架什么時候都可以打,而且也缺乏懸念:“我什么時候走另說,這間廁所不屬于你們那個什么王上,我建議你把廁所放回原來的地方,把老蔣放回來,明白嗎?”

  “你有手有腳的——而且手腳還不少——憑自己的努力掙一套廁所出來能有多難?為什么一定要拿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呢?”

  “而且說實在的,廁所是整套房子裝修的靈魂,你那個什么三等奴隸宿舍難道不應(yīng)該自己設(shè)計自己修建來形成統(tǒng)一的建筑風(fēng)格嗎?”

  蒼蠅搓了搓前腿,把活頁本收了回去,嚶嚶嗡嗡也不怎么客氣:“收不收房子不由我來決定,你有意見請向我的上級反映。”

  超級禿頭人想了想,道理好像是說不通了,嗨呀,這還真有點(diǎn)小遺憾呢。

  他干脆走回廁所里關(guān)上門,坐在馬桶蓋上,拿出手機(jī)看看漫畫,打發(fā)打發(fā)時間。他接著中午午休時的進(jìn)度看下去,正好讀到“吵死了!閉嘴!我又不是為了你們的幾句評論才去當(dāng)英雄的!”這段,噗一聲笑了出來,年輕真好啊。

  超級禿頭人回顧起自己的心路歷程,他這一路走來,其實有時候自我評價也一樣是盲目、偏頗、殘酷的,在得過且過與求全責(zé)備之間尋找自我的平衡并不容易。超級禿頭人今天本來就不應(yīng)該攙和進(jìn)這檔子事里,而且就算他攙和進(jìn)來,可能也不會得到什么好的結(jié)果。雖然說能力越大責(zé)任越大,但同時也要接受現(xiàn)實,有些事就是人力所不能及的。

  那只大飛蛾提著廁所又飛了一段路,漸漸開始順著一條平緩的坡度開始下降,如果是正常的商業(yè)航班,這時候安全帶燈應(yīng)該已經(jīng)亮起,空乘已經(jīng)介紹到目的地的地面溫度和天氣情況了。

  超級禿頭人扒著氣窗瞅了一眼,這間小小的廁所正飛向一座歪歪扭扭的高塔。相對于宏大的背景,那座高塔是那么的細(xì),從現(xiàn)在的距離上望去,它就像一條用黑色像素拖出來的歪歪扭扭的線條——本應(yīng)該是一條直線,卻在中途漫不經(jīng)心地折了幾轉(zhuǎn)。高塔在離超級禿頭人最近的這一端自暴自棄地劃出了一小段不甚完美的弧,一間間房間的輪廓在弧的外圈露出了一排猙獰的鋸齒。

  超級禿頭人看了兩眼就放過了那座造型有些辣眼睛的高塔,再一次拉開了廁所的門。

  “蒼蠅兄?來來來,我問你件事?!彼匠錾砼牧伺膲Ρ冢骸叭绻乙鋈ピ撛趺醋撸俊?p>  蒼蠅腦袋這回從墻側(cè)面露了出來,照常搓了搓爪子:“你愛從哪走從哪走?!彪m然它那張蟲子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不過這話帶著的譏諷味道超級禿頭人還是能察覺出來的。

  “等下,別走?!彼椭宰訂枺骸澳侨绻乙夷愕纳霞夘I(lǐng)導(dǎo)反映問題,我應(yīng)該找誰呢?”

  大蒼蠅不耐煩地搓搓爪子:“別費(fèi)這勁了,我告兒你,有我在一天,你這房子就甭想拿回去?!?p>  瞧瞧這話說的,心得有多大才敢這么說話?

  超級禿頭人:“你別把話說死。”

  蒼蠅干脆把腦袋縮回去,順著墻爬到另一頭去了,話就說死了你能怎么著?

  它順著墻沒爬兩步,忽然感覺有些不對,然后就再也沒有什么感覺了。抓著房間朝高塔飛行的飛蛾沒感覺房間少了一面墻,也沒感覺到自己少了幾條腿,只覺得自己離自己的翅膀越來越遠(yuǎn),升到了越來越高的空中。

  超級禿頭人抬著小小的廁所落到了地上,然而他實在是沒法緩沖墜落帶來的沖擊,殘破的房間在他落地的一瞬間就四分五裂,散成了一地的碎磚亂瓦。

  “唉……”超級禿頭人嘆了口氣。他在一片瓦礫中,只找到了大半邊洗手池,還有老蔣那條花里胡哨的沙灘褲。他把這兩件相對完整些的東西收拾起來,一躍而起,落在撞擊坑外一棟房子的屋頂上。

  從他所站著的位置,可以看到青苔覆蓋的磚石小巷像一條凝固的溪流一樣,順著建筑之間的空隙流淌。他可以看到那些浪尖互相撞擊增強(qiáng)的波峰,也看到了波谷間回旋的渦流。在屋頂?shù)牧硪贿叄彩且粭l同樣的小巷,然后是另一條,又一條,直到視野的盡頭。

  那座由無數(shù)房間堆砌而成的高塔就懸在超級禿頭人的頭上,隱藏在刺眼的光線中,在夜里,它應(yīng)該也會隱藏在黑暗中。

  “唉?!背壎d頭人嘆了口氣。他伸直了手臂,張開手掌遮掉一點(diǎn)光,同時用跳眼法測了測距。

  隨便他想從哪里走,對吧。超級禿頭人選擇了最難的一條路。

  不管怎么樣,那天他總算趕在午夜之前回了家。如果要總結(jié)他這一天經(jīng)歷的一切,他只能說那真是很糟糕的一天:他弄丟了幾個客戶,毀了一間廁所,一路上拆掉了不知道多少間房子,弄得一身都是灰,身上還沾滿了蟲子的血,所以襯衫也毀了……真是很糟糕的一天,最慘是從那天午夜直到次日清晨,他一局都沒贏。

  ……

  “這個故事怎么樣?”超級禿頭人摘下眼鏡,丟在顯示器下面。

  新神還是有些不滿意,它不知道問題出在哪里,但那和它想要的東西總好像有些不一樣。它感受到了青苔與磚石的美感,感受到了凝固的微瀾產(chǎn)生的吸引力,但是這和它想要的東西總有些不一樣。

  超級禿頭人從眼鏡下面抽出煙盒,從里面抽出一支煙,又在顯示器后面找到了打火機(jī),給自己點(diǎn)上。

  超級禿頭人吐出一股煙,用左手從嘴上把煙摘下來,探到桌上的一個啤酒罐里點(diǎn)了點(diǎn):“要不我再寫一段?”

  不知什么時候,他的下巴上長出了一把亂糟糟的胡子。超級禿頭人抓了兩把胡子,把那些卷曲著戳著皮膚的須尖捋順。

  新神本能的察覺到了威脅,它來不及出手阻止,超級禿頭人已經(jīng)把煙頭丟進(jìn)了啤酒罐里,一股味道怪難聞的輕煙從啤酒罐的開口裊繞著飄了出來。

  超級禿頭人把手放在鍵盤上,Alt,F(xiàn),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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