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傀儡皇

　　“您覺得我會因為她！對東海的種種行徑放任不管。”

　　慶元帝站起來，一字一頓，“祖宗社稷，寸土必爭，我哪有，棄擎淵江山于不顧的道理?！?p>　　走到太后面前，定定的質(zhì)問，“母后是覺得，我不如皇長兄賢能?！?p>　　別人都這么看，陳輿玏自己也這么覺得，要不是太子走得早，他也只想做個閑散王爺。

　　“哀家沒有。”太后直視失去理智的慶元帝，淡淡的說。

　　“哈！母后您沒有?！睉c元帝一掌拍下去，奏折滾l uo一地，“您沒有！您為什么要聽杜大人的話！啊！”

　　御書房內(nèi)一聲怒吼，九重霄外滾滾天雷。

　　霎時雨珠崩落，一下傾盆。

　　太后沒再反駁。

　　“是，夏府大將折損，元?dú)獯髠??！睉c元帝癱在椅子上，苦著臉，“長信候不能打嗎，馮陽候不能去嗎，我擎淵還有這么多能打仗的人，秦宓死了有什么用，她死了有什么用??！”

　　“還是你怕她，勸我放過她的母家？......秦宓她，她不是那樣的人?。　闭f到最后，慶元帝聲音氣若游絲，又多日缺吃少喝，終于耗光了體力，整個人仿佛一縷散魂。

　　悲慟從心來，聲與淚俱下。

　　羅太后慢慢移步過去，撫上他顫抖的肩頭。

　　“哭吧?！碧箝L嘆了一口氣。

　　“哭完，你還得坐穩(wěn)這把龍椅?！?p>　　暴雨來得快，去的也快。

　　一時間，外面的天已經(jīng)晴了。

　　可擎淵的天，什么時候才能晴吶。

　　第二日，慶元帝批完了積壓的奏折，隨后下了一道密旨。

　　“杜大人妖言惑眾，蠱亂人心，已發(fā)配合浦。朕心難安，遂，賜死?！?p>　　......

　　她不是那樣的人啊。

　　日后每逢驚雷轟響的雨天，太后耳際總是響起慶元帝的這句低吼，像夜深人寂時，游魂低回的索命聲，刺得人心生寒意。

　　太后豈是不知，秦宓不是。

　　從秦宓只身一人，把藥送進(jìn)當(dāng)時是重疫區(qū)的慶王府開始，就知不是。

　　秦宓心里是向著誰的，大家看在眼里。

　　怪只怪那孩子命不好。

　　景惠貴妃身懷六甲的時候，東海沉潛多年，在擎淵東部邊境，發(fā)動戰(zhàn)亂。夏府出征之前，守城的將領(lǐng)節(jié)節(jié)敗退。

　　“東海人心叵測，與五部勾結(jié)，意對我朝不利。”杜大人多次在朝堂之上，言辭激烈，質(zhì)疑東海國與南域五部意圖從兩方合圍，向擎淵發(fā)難，“皇上應(yīng)先發(fā)制人，派兵征討五部?！?p>　　當(dāng)年派出去跟在夏威承身邊的暗衛(wèi)，臨死前飛鴿傳書，稱聽到夏威承告訴蘇錦，提醒云兒小心杜大人。

　　對于夏威承戰(zhàn)死，太后一直覺得蹊蹺。

　　過了三月，在一個夕陽格外好看的黃昏，太后讓宮人，在景惠貴妃產(chǎn)前喝的那碗藥里，加了一味肉桂。

　　傍晚，景惠貴妃臨盆，誕下四皇子。

　　一刻后，貴妃血崩而亡的消息傳遍皇宮。

　　太后坐在懿正宮中，聽座下的人來報，面色如霜，不發(fā)一言。

　　之后有意讓慶元帝知悉。

　　太后聽信讒言，將景惠貴妃視為妖妃的消息不脛而走。

　　人言可畏，秦宓開了外族人身居貴妃高位的先例，深宮中的流言蜚語像家常便飯一樣，從來沒斷過，本就有妖妃惑主的說法。

　　慶元帝震怒，下令徹查，相干人等，格殺勿論。

　　杜大人針對東海，是朝野皆知的事情。

　　收買幾個官員，翻出了杜大人彈劾東海的言論，根本不是什么難事。

　　“是用氣憤風(fēng)云，志安社稷。爰舉義旗，以清妖孽?！?p>　　“徘徊歧路，坐昧先機(jī)之兆，必殆后至之誅?！?p>　　“爭遣伐器，并驅(qū)擊翼，禍心藏之?！?p>　　白紙黑字呈給皇上，均言杜大人是主要的謠傳之人。

　　慶元帝想起杜大人曾經(jīng)給乾宏帝進(jìn)言，辰時二刻出生為大吉，擇一人出宮修行，可為擎淵祈福。

　　看過八字，直指鳳華公主。

　　陳婧去了，之后卻生了戰(zhàn)亂，大將折損，乾宏帝怒而崩殂。

　　慶元帝本就心疼親妹在道觀清苦。

　　最終，太后順勢將這把火，成功的引向了杜大人。

　　插翅難逃的天牢里，杜大人借著微弱的火光，看向來人。

　　鳳冠霞帔，竟也愿意入這污濁之地。

　　“先祖有訓(xùn)，可保后世江山者，乃國之重器?！碧蟛恍嫉难凵瘢瑨哌^從一朝重臣淪為階下囚的杜大人，“你動了，就要付出代價?！?p>　　杜大人聰明一世，才知道被太后算計了。

　　他蒼冷的笑聲回蕩在陰濕的牢房里，令人心悸。

　　“太后娘娘知道的事情很多?！倍糯笕艘惶?，拷上的鎖鏈互相碰撞，發(fā)出嘩啦啦的響聲。

　　“但總有些事，是您不知道的。”他在太后踏出天牢之前，說了一句讓人陡生疑慮的話。

　　月余。

　　下面?zhèn)鱽硐?，杜大人死在了閩州石亭，一個人煙稀少之境。

　　太后聽后，冷哼一聲，“死在江南啊，可惜污了一塊好地方。”

　　她也極愛明媚江南水鄉(xiāng)，奈何一生囿于宮墻。

　　......

　　祭天回來之后，轉(zhuǎn)眼已到夏青云駐守東海的最后一月。

　　夏青云一如既往的遞來了請戰(zhàn)書。

　　畢竟東海是秦宓的故鄉(xiāng)，慶元帝一直很寬容，只是讓夏青云守住自己的地盤。

　　敵來則打，敵去莫追。

　　東海卻死死盯著擎淵這塊肥肉，不肯松口。

　　夏青云守城三年，月月傳來奏折，請求慶元帝下令出兵征討東海。

　　慶元帝這些年暗中觀察東海國，也知道，東海三日一小鬧，五天一大鬧，夏青云被耍來耍去，心里窩火。

　　可他沒辦法，每逢長夜蕭然時，總有故人入夢來。

　　慶元帝總覺得對不起景惠貴妃。

　　只能拖著，拖到夏青云守城期到，換下一個人去，接著守。

　　當(dāng)然不論換誰去，都不會甘心老老實實的守城。這也是慶元帝煩心的理由。

　　“皇上，瓊保太師求見?！?p>　　太師瓊保，是朝中唯一一個不曾反對慶元帝懷柔政策的人。

　　“宣。”

　　“臣叩見皇上，皇上萬安?！?p>　　此人著一身玄袍，頭上戴著黑色幅巾，更顯他面色煞白。

　　慶元帝只有對著瓊保，才能把夏青云上奏請戰(zhàn)的事埋怨上幾句。

　　“夏將軍久經(jīng)沙場，驍勇善戰(zhàn)。五部就像皇上的眼中釘，為何不派他去攻打五部?！杯偙＿@人，似乎也對五部有很大的怨氣。

　　“朕一早給他提過，他不同意，要不然我也不攆他去東海了?！睉c元帝輕哼一聲，“派他去守城，朕都覺得大材小用?！?p>　　“夏將軍之才，我等確望塵莫及?！杯偙Ｙ澩馈?p>　　“唉，我就想不明白了，他為何不去，不想給兩位老將軍報仇嗎。”慶元帝對五部乘人之危偷襲的事耿耿于懷，一直沒有咽下這口氣，“我跟說他一日不去，就別想封大將軍，沒用！人家不聽啊。”

　　“皇上莫生氣，夏將軍可能，覺得時機(jī)還未到?！逼鋵嵀偙Ｒ膊幻靼?，夏青云為什么不去攻打五部。沒兵？沒裝備？沒膽子？這些都不存在啊。

　　“朕把青云召回來，讓他在都城待幾年，朝中的將軍都老了，軍中的事，還需要他來給朕出主意?！?p>　　慶元帝把帶有東海的奏折都推到一邊，吩咐瓊保，“給我想個徹底的法子，朕不想再聽到東海這個名字了?！庇謬@了口氣，“唉，說來說去，還是你靠得住?！?p>　　“皇上對臣有知遇之恩，臣自當(dāng)鞠躬盡瘁，死而后已?！?p>　　瓊保數(shù)次對慶元帝表達(dá)他的感激之心。

　　其實他想要的，并不是慧眼識英才的君主，只是一個傀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