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佳人難再得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功夫，一個美人匆匆趕來。沐岑菀瞧著，這美人果然極美，十四五歲的模樣，面容嬌媚，姿態(tài)蹁躚。不過美人似乎是匆忙打扮后就過來的，并不像盛裝待召的樣子。
莫非，讓這美人出來見客，是智晟受了她那句傾國傾城的刺激，竟把自己的珍藏品都貢獻出來了。
美人一出現(xiàn)，廳內(nèi)又安靜了幾分。席上眾位王公貴子都齊齊看向了正在大廳中央盈盈施禮的美人。
“哈哈?！币宦暣笮?，沐岑菀看見左邊第二個席位上的一位紫衣公子起身道：“今日太子在席，果然待遇不同啊，平日里，公子晟可是把這楚云娥藏得忒緊，我們這些個卿族公子，見上一見可是難得很呢?！?p> 太子笑嘻嘻看著嬌嬌怯怯站在廳中的美人，目光锃亮，撫掌笑道：“果然是美人，果然是美人，智晟，你忒小氣，這樣的美人也不早些請出來讓本太子賞玩賞玩?！?p> 賞玩？聽到這個詞，沐岑菀的嘴角不由抽了幾抽，臉都黑了半邊。不小心抬眼掃過，又看到了鄢黎那張冷到絕對零度的臉。然后，那冰殼一般的臉微微一側(cè)，比絕對零度還低上幾度的目光便向自己刺來。
沐岑菀一愣，這目光，是恨鐵不成鋼嗎？可是，這不科學(xué)啊，他堂堂一位卿族公子，拿不出什么美人來孝敬太子已經(jīng)夠衰了，不會還指望她一個十歲小女孩去勾引太子吧。不過這種想法也就是一閃而逝。公子黎的不滿應(yīng)該是怪她唱了這么一首自掘墳?zāi)沟母瑁寣Ψ匠脵C獻上美人，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吧。
只是，沐岑菀冷笑，回瞪了鄢黎一眼，目光中滿是嘲弄，你有什么計劃，本博士哪里知道，你既然不告訴我，那我隨性啰。
鄢黎見她竟敢冷笑回瞪自己，氣得劍眉陡皺，狠狠拿起桌上酒杯喝了一口酒。
那邊紫衣公子卻繼續(xù)對著太子笑道：“太子不知，這楚女云娥可不單單只是美?！?p> 太子眼中露出喜色，笑道：“哦，是嗎？那范旭你說說，她還有什么好?！?p> 被稱作范旭的紫衣公子離開了席位，走到了旁桌智晟的身邊，一拍智晟的肩，笑道：“這個，可就要公子智自己來說啰。”
智晟邪魅的指著范旭笑道：“公子旭，你這可是在挑撥離間啊。”說罷轉(zhuǎn)頭對太子一揖手正色道：“太子若是不嫌棄，智讓云娥獻舞一曲，以悅君心如何？”
太子聽了拍手笑道：“好好，智晟最懂本太子的心思，哈哈?！?p> 沐岑菀瞅著，這智晟與太子似乎關(guān)系更近些，而鄢黎卻是一副清高模樣，顯然與太子私交不咋滴。
絲竹之聲再起，美人得到智晟示意，蓮步輕移、水袖盈盈，翩然而舞起來。
舞姿果然如九天仙女下凡，看得席上眾少年目瞪口呆。沐岑菀偷偷觀察一番，只有鄢黎一臉黑霧。
哎，自己是不是真的壞了他的計劃呀，沐岑菀突然有些于心不忍。
一曲舞罷，滿座皆靜，過了半晌，眾人才齊齊拍手叫好。
“再舞一曲，再舞一曲?！碧訕返檬治枳愕?，喜不自勝。
這時，智晟一臉邪笑的站了起來，對著鄢黎道：“公子黎，太子未盡興??！本來云娥再舞一曲也無不可，不過若是能來個助興的只怕會更有趣，剛剛你這位小淑媛歌喉不錯，不如讓她再唱一曲，助云娥一舞如何？”
太子聽了拍手大喜道：“不錯不錯，一歌一舞，有趣有趣。”
沐岑菀黑著臉，瞪向鄢黎，意思很明顯，不想唱。
鄢黎卻假裝看不見，對著太子揖手道：“太子，菀兒年紀太小，剛才一曲也就是陪個樂而已，如今既然有云娥出場，足以悅目，若是硬插上一首歌，黎倒是怕菀兒那點粗淺音律配不上云娥舞姿，沒得掃了太子的興?！?p> 智晟皺眉，朝云娥使了個眼色。云娥忙上前盈盈施禮，婉約一笑道：“公子黎不用謙虛，無論什么歌曲，云娥一聽便能合上舞步。”
太子聽云娥這么說，頓時樂道：“這個好這個好，如此有趣的配合，一定很好玩，菀兒盡管唱，本太子倒是要瞧瞧這云娥還有何妙處?！?p> 鄢黎眉一挑，笑道：“是嗎？那菀兒若是不唱，就真是掃興了?！闭f著向沐岑菀逼視過來。
沐岑菀氣得身子微微發(fā)抖，她今日還真成賣唱的了。
智晟見鄢黎答應(yīng)，邪魅一笑道：“公子黎向來不養(yǎng)歌伎，今日因為太子來了，特意讓這位菀兒來獻歌，足見誠意啊。云娥，你可要好好表現(xiàn)，這一舞，可是表誠意的?！?p> “是?！痹贫鹩质怯话?。
智晟剛才已見過沐岑菀的琴藝，勉強也就是能彈出個調(diào)來。歌辭寫得雖然新穎，但歌喉也就一般吧。而云娥的本事，他清楚得很，亂曲之中尚能自成一舞。只要兩人一對陣，是魚目還是珍珠，立見分曉。不管他鄢黎讓菀兒獻歌有什么目的，他今日也別想得逞。
看到云娥已走到大廳中央站定，回頭看她，目光中竟還帶著點嘲諷，沐岑菀氣急反而冷靜了下來。
她是不是應(yīng)該殺殺這云娥的氣焰呢？
云娥擺好了亮相的姿勢，盈盈回眸看著沐岑菀，嘴角微勾，自信滿滿。
樂師們的絲竹之聲也緩緩奏響，因不知沐岑菀要唱什么曲調(diào)，所以樂聲奏的比較舒緩。
沐岑菀抬頭看了一眼窗外，院中的桃花被晚風(fēng)吹起，飄飄搖搖，漫天飛舞，在淡紅的燭光映照下，有一種攝人心魄的妖艷。
這個時節(jié)，桃花剛剛開始凋謝，鮮艷的花瓣如春雨綿綿，細碎的從花枝上飄落，遠遠望去，花舞漫天，極盡一縷幽香，向世人毫無保留的，展現(xiàn)它謝幕前最后的輝煌。
沐岑菀心中一動，手指已撥上那生澀的琴弦。
清澈的嗓音帶著些許的哀愁，淡淡的吐出一個一個的字，連成一句之后，漸漸的將深濃愁緒展露無遺。
花謝花飛飛滿天，
紅消香斷有誰憐。
游絲軟系飄春榭，
落絮輕沾撲秀簾。
在座眾人心中都明了云娥與菀兒的差距，因此沒人看好她，不過出于好奇，在云娥還沒有起舞之前，大家都將目光投在了菀兒的身上。
彈箏的技法頗為生疏，但微微帶著痛惜的曲調(diào)配上婉約的歌辭，很有代入感的，讓眾人情不自禁看向了窗外桃花飄飛的景象。
云娥聽到曲調(diào)，果然不愧晉國第一舞伎的稱號，腰肢頓軟，立刻展現(xiàn)了桃花嬌媚妖嬈之態(tài)。眾人的目光，于是成功的回到了云娥的身上。
閨中女兒惜春暮，
愁緒滿懷無釋處。
手把花鋤出繡簾，
忍踏落花來復(fù)去。
云娥的舞姿更加妖嬈，真如已化作那輕盈飄飛的桃花，在徐徐微風(fēng)中，細語纏綿，勾魂攝魄。席上眾人，幾個好色一點的，已然心蕩魂移。
這時，沐岑菀的曲調(diào)一轉(zhuǎn)，吐出些許悲戚之感。
一年三百六十日，
風(fēng)刀霜劍嚴相逼。
明媚鮮妍能幾時，
一朝漂泊難尋覓。
花開易見落難尋，
階前愁殺葬花人。
獨倚花鋤偷灑淚，
灑上空枝見血痕。
這悲泣的轉(zhuǎn)折有點突然，云娥身形微微一頓，有些凌亂的收起了嬌媚勾魂、楚楚乞憐的表情。
愿奴脅下生雙翼，
隨花飛到天盡頭。
天盡頭何處有香丘
未若錦囊收艷骨
一捧凈土掩風(fēng)流
質(zhì)本潔來還潔去
強于污淖陷渠溝
試看春殘花漸落
便是紅顏老死時
一朝春盡紅顏老
花落人亡兩不知
沐岑菀一曲唱畢，云娥已哭倒在地，這歌辭，句句如弒心利劍，劍劍穿透她卑微寒涼的心。試想自己的未來，和這些飄零的桃花，何其相似，何其可悲。
不止云娥，陪在席間的眾位美人都已哭成一片，泣不成聲。
“大膽，如此歡宴場合，竟吟唱這等悲泣之辭，給我拖出去打死?！痹谄渌艘粫r還未回過神來之時，智晟突然跳了起來，怒目而斥。
沐岑菀縮了縮身子，委屈道：“公子只說云娥厲害，沒說要唱歡快的曲子啊，菀兒也只是想歡快的曲子容易舞，唱這一曲，就是為了增加難度，讓太子與各位王子公子看到最好的舞姿，你看，這一試，云娥果然厲害呢，這樣高難度的動作都能完美表現(xiàn)，當(dāng)真是翩翩佳舞第一人呢。”
“狡辯，明明是居心叵測?！敝顷烧f著，狠狠瞪向鄢黎，自然覺得這都是鄢黎指使。
沐岑菀更委屈，一副驚嚇過度的小模樣，嗚嗚咽咽就哭了起來，邊抽泣邊道：“太子也說菀兒可以盡管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