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兩個男人的短暫交談
車隊就停在了路上，車隊僅有的幾個人都下來了，開始為今天的扎營過夜做準(zhǔn)備，雖然看天色和時間的話，實在有點早了，但是車隊的實際主人露露娜卡是一個誰也無法勸得動和阻止得了的人，那么她要車隊的成員們做什么，他們也不會有太多的抵觸和反抗。
奧爾加到了車隊后方，去和帕丁一起做那些只有成年男子才做得了的粗重活，為過夜做準(zhǔn)備。奧爾加和帕丁，一個在倒數(shù)第二輛馬車，一個在倒數(shù)第一輛馬車。兩人并沒有湊在一起，也沒有什么閑話，只是默默地工作著。
在一個星期前，兩人還是差點要廝殺在一起的敵人。帕丁要殺羅繆歐娜，殺奧爾加最珍視的少女；奧爾加會砍死一切敢碰羅繆歐娜的人，而他也確實做到了，還殺死了帕丁本該要保護的人、還間接讓帕丁無法完成殺死羅繆歐娜的任務(wù)。
兩人本是敵人，那么就不會再有什么共同的話題，也不是能互相說幾句話解悶的立場——在發(fā)生那場陰謀和屠殺之前，他們本是好友的。
奧爾加和帕丁并不是老死不相往來、一句話都絕對不會交流，這一星期里，如果是必須對話的時候，例如車隊的整頓、停下休息過夜這樣的事情，他們總要彼此打聲招呼，但是也僅此而已了，不會有更多的話。
但是現(xiàn)在的話，似乎發(fā)生了一些和平時不一樣的對話。
奧爾加從馬車上拿下生火需要的工具，還有過夜用的寢具。雖然出門在外不能太講究，但是如果手上有合適的東西的話，奧爾加還是希望羅繆歐娜能過好點的的。用一點能快速點燃、沒有被雨水沖刷的柴薪起火，總比用森林里吸飽雨水的樹枝要快；幾個粗糙簡陋、但是合適的寢具，能讓睡覺的人減少被蚊蟲叮咬的困擾。
像奧爾加他們這樣的人，在外漂泊就不會這么講究，普通蚊蟲爬蟲也無法做成太多的麻煩。但是羅繆歐娜這樣的女孩，雖然曾經(jīng)也過著清貧的日子，但是像這樣離開老家，在外已經(jīng)快千里之外，這樣的事情還是第一次。所以奧爾加還是希望羅繆歐娜能過得好一點，特別是遭遇了這樣的劇變后。
奧爾加拿下這些東西的時候，帕丁在后面剛把馬兒給安撫好，喂了一些曬干的干草。奧爾加把這些東西放在地上的時候，剛好看到帕丁的背影。這個剛剛進入中年的男人，還正直壯年，本該是一個戰(zhàn)士的黃金時期才對：身體還沒衰老，比年輕人不逞多讓；歷練幾十年，經(jīng)驗也不會比年老的前輩要差。這樣的人，本該處于上升期，有機會突破白銀階級，去往那更奇妙的境界才對，但是如此卻變成了這種模樣。帕丁身上已經(jīng)再也沒有當(dāng)初那樣一騎當(dāng)千的氣勢了。不管是在君王堡，還是在這死者森林的陰謀中，奧爾加所認識的帕丁·埃德加，都是一個有著騎士風(fēng)范、沉穩(wěn)但是帶著令人窒息的氣勢的強人。而現(xiàn)在的帕丁，和以前的他就好像完全是不同的人了。
這個騎士……不對，曾經(jīng)的騎士，現(xiàn)在雖然依然挺直身板，但是已經(jīng)氣勢全無，沒有了銀白色的鎖子甲，沒有了心愛的佩劍，看起來就像一個強壯的農(nóng)夫。這個農(nóng)夫的眼睛雖然還亮著，但是已經(jīng)看不到精氣神了，只是存在于這里，為某人工作而已。現(xiàn)在的帕丁，比奧爾加只弱不強，假如現(xiàn)在兩人再次互相死斗的話，誰勝誰負不好說。
奧爾加望向帕丁，心里想了好一會的事情，才開口對帕丁說話?！鞍５录印币庾R到帕丁已經(jīng)不再是騎士，他話后面跟著的“騎士”給吞了回去，“離那場不名譽的謀殺，已經(jīng)有一星期的時間了?！?p> 這是奧爾加自那天后，第一次和帕丁正式說話。這時候兩人的立場已經(jīng)不再是對立的了，也不再有原來的身份——帕丁不再是一心要殺羅繆歐娜的騎士，奧爾加也不再是貴族小姐的護衛(wèi)。曾經(jīng)的對立就算被改變了，也無法讓兩人像以前那樣融洽地談話。但是今天的話，奧爾加好歹先踏出這第一步，想和帕丁來一次正式的談話了。
雖然現(xiàn)在兩人并沒有面對面坐著，不管是環(huán)境還是氣氛，都不像是能正式談話的樣子。但是這樣對他們來說，也許算是最好的了。平時能坐下的時候，身邊有羅繆歐娜在，總歸不是什么談話的好時機——最重要的是，露露娜卡也在。奧爾加是不希望自己身邊有個帶著笑瞇瞇的表情、然后讓人看不出她在想什么的少女呆著，然后被她像是讀心一般，被剝開心靈的那層外衣，然后被擊垮。帕丁·埃德加就是最好的例子，奧爾加一點也不想自己變成帕丁那樣的下場。
帕丁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望向奧爾加。這個男人眼里沒有絕望，也沒有頹廢，眼睛依然清澈，臉上沒有什么表情。他看起來就像個普通的勞動者，但是這才是最不正常的地方——他本是一個騎士，本應(yīng)是一個前途無量的白銀騎士才對?！岸热杖缒陠幔繆W爾加先生?！迸炼≌f道，“只是過了一星期而已……我本以為你絕對不會和我有什么話好說的?！迸炼〉脑拵c沒人聽得懂的幽默，就好像對奧爾加會找自己說話感到很稀奇一樣，七天的時間就像過了七年一樣，將彼此的敵意和仇恨都消磨掉了。
“確實是如此?！眾W爾加回道，“你我沒什么好談的，雖然你不再有殺歐娜的念頭，但是這不代表我就放心了……就在一星期前，你還是那個哪怕拼掉自己的命，也要殺死歐娜的謀殺者?！?p> 帕丁點了點頭，“是啊，那時候我是一定要殺死羅繆歐娜小姐的，沒有半分猶豫的可能……但是這都已經(jīng)過去了。我沒有了殺羅繆歐娜小姐的動機，就連騎士這個身份，也已經(jīng)舍棄了?，F(xiàn)在的我，只是煉金術(shù)師的勞工而已，地位大概還不如學(xué)徒吧。”
奧爾加沒有馬上接話，而是沉默了一會。帕丁沒有繼續(xù)說話的打算，又開始了手中的工作。給馬喂干草，清點貨物、糧食和飲用水，查看車輪是否有破損……總有工作要做的。這里沒有不需要干雜活的騎士，也沒有為了干這些工作而需要跟著的侍從，只有五個各懷心事的人，勉強維持著車隊的運作。
過了一會，奧爾加才繼續(xù)開口，“想讓歐娜死的，還有誰？”
帕丁停下了手中的工作，但是沒有望向奧爾加，只是盯著自己眼前一捆捆的干草。“你知道，他們并不是想讓羅繆歐娜小姐死，他們只是想要這么一個死掉的人……不管是誰都行，羅繆歐娜小姐恰好被選上而已?！?p> 奧爾加并不是什么粗人，心思細膩的他明白帕丁的話是什么意思?！拔抑?，今日在這里的不管是歐娜還是別的人，結(jié)局都是早已被決定好的，和歐娜她這個人無關(guān)……但是我還是想知道，到底還有誰?！?p> 帕丁也沉默了一會，才緩緩開口，說道：“知道了也毫無意義，你并沒有報復(fù)的打算。既然這樣，還是不知道比較好?！?p> 奧爾加長嘆一口氣，沒有再追問下去。正如帕丁所說，他并沒有很強烈的報復(fù)念頭，但是心有不甘的他還是開口問了這件事，然后又無奈地不再追問下去。他已經(jīng)老了，不再是能快意恩仇的人，就算真的給了他知道幕后策劃人都是哪些人的機會，他也沒有了那個心氣和力量。如果他也死了，歐娜就真的變成孤家寡人了——至于讓歐娜自己去親手報復(fù)那個混賬親夫，奧爾加是不希望也不同意這樣的事情的。弒親并不是什么好事，哪怕是那樣的父親也好……沒必要讓羅繆歐娜的雙手沾上那種骯臟的血。
但是奧爾加心里還是有點刺，讓他覺得不是很舒服。無關(guān)這后面的陰謀，他只是打從心底里厭惡那個穆來寧的家主。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那個男人給奧爾加的印象只是個冷淡的人，但是現(xiàn)在，這個印象變成了冷酷無情。
奧爾加和帕丁不再交談，繼續(xù)自己手上的工作。兩人都不是健談的人，也沒有更多的話題可說了，就這樣結(jié)束了對話。
這時候，在車隊的前方，年輕的少年少女們也在忙活著，朱利葉斯的悶哼聲傳到了車隊后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