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過去的故事
“你看起來更像個死靈法師，而不是煉金術(shù)師?！眾W爾加看了看那冒著詭異的綠色氣體的小鐵鍋，對露露娜卡說道。
露露娜卡將小鐵鍋端了起來，翻轉(zhuǎn)過來往下倒。那還殘留在小鐵鍋里面的些許氣體從鍋里流了出來，很快就消散在空氣中?！跋駛€死靈法師？我可沒有操縱亡靈，也沒有擺動尸體和骨頭架子的興趣。我今晚做的這一切，可都還是屬于煉金術(shù)師能做到的范疇。不過我的興趣比較廣泛，涉及的東西多了，自然也能對其他事情也有我自己的一番理解和做法?！?p> 等到鐵鍋中的氣體倒騰干凈后，露露娜卡將小鐵鍋放在了一邊，“我之前就說過的吧，當(dāng)一個煉金術(shù)師，可不能閉門造車，只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這個世界很多新奇有趣的東西，如果都無視掉的話，那么我這個煉金術(shù)師當(dāng)起來就不怎么有趣了。只知道玩火藥的煉金術(shù)師，可不是有趣，而且很無聊?！?p> 說到這，露露娜卡停了一下，才繼續(xù)說下去，“不過干這種事也不是我的興趣，只不過有個約定，讓我只能去兼職當(dāng)一回引魂人了……不過只是暫時的?！?p> 在露露娜卡和奧爾加交談的時候，帕丁來到了圖爾斯的骸骨前。他蹲了下來，去仔細(xì)觀察這具已經(jīng)有百多年的骸骨。披著盔甲的骸骨身上有很多時間留下來的痕跡，但是也有一些是在他身前就存在的。圖爾斯覺得自己左臂有傷用不上力，是因為他的左臂骨頭里面夾著一個箭頭，現(xiàn)在那個箭頭已經(jīng)被露露娜卡取走，還被她綁上了布條，就像是真的在處理傷口一樣。
在連接身體和頭部這一段的脊椎附近，白骨上沾上了些許綠色。那是圖爾斯喝下的綠色氣體，在他的身體內(nèi)部留下了痕跡。如果沒有這副盔甲的話，帕丁大概還能看到圖爾斯的骨架里面灑滿了餅干的碎屑。一個骸骨吃干糧餅干，那自然是沒有胃來消化的，那么被他的白骨牙齒咬碎吃掉的餅干，只能變成碎屑落在本是胃部的地方了。
帕丁摸了摸圖爾斯身上的盔甲。盔甲上已經(jīng)長滿青苔，但是胸甲附近，還是能看到曾經(jīng)有的痕跡。罩袍早已不在，刮花了大半的徽章已經(jīng)變得模糊。
帕丁的五指按在胸甲的徽章附近，指尖用力，將覆蓋在上面的青苔給刮掉。殘破的徽章失去了青苔的遮擋，終于露出了真面目。帕丁之前嘗試過問出圖爾斯的所屬，但是圖爾斯并沒有說出來的意思，而他也不好繼續(xù)詢問下去——追問一個還以為自己是活人的骸骨，萬一逼得太緊的話，說不定圖爾斯就會產(chǎn)生懷疑，然后開始察覺到自己是個怎樣的存在。
圖爾斯是個友好的亡靈，但是萬一這個亡靈變得情緒不穩(wěn)了，那么可就不是什么好事了。負(fù)面感情帶來的能量是亡靈存在的基礎(chǔ)，而失去了這一能量來源的亡靈，大多數(shù)都會馬上消失掉。不過也有圖爾斯這樣，從亡靈轉(zhuǎn)化為靈體，去完成自己未了的心愿的。比起亡靈，靈體更加純粹，雖然也存在擁有惡意的靈體，但是大多數(shù)的靈體，都是無害的存在，只是生前一些事情沒有完成，對生者的世界還存有留戀。
在圖爾斯胸甲上的殘缺徽章，是一只鷹頭。鷹頭朝左，只有一邊的鷹爪和翅膀也是向著左邊的。帕丁摸了摸那缺失掉的右邊。
那里本該有另一頭鷹的。雙頭鷹才是雙鷹帝國的標(biāo)志，而不是這種只有一個鷹頭的殘缺品。
帕丁知道圖爾斯是雙鷹帝國的士兵，這是毫無疑問的。但是他并不清楚他到底屬于哪一支部隊。
死人不會說話，而變成了死物的東西，更是如此。
“他來自一支精銳部隊?！迸炼≌f道，“在雙鷹帝國，能配有雙頭鷹徽章的部隊，也僅僅只是幾支而已……當(dāng)然，這都是百多年前的事情了?，F(xiàn)在的君王堡，隨便一支貴族私兵，只要花點錢打通關(guān)系，就能得到一面雙頭鷹旗幟，還有這個徽章?！?p> 雙頭鷹的徽章在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再是榮耀的象征了，而是充滿廉價銅臭的商品——雙頭鷹的金幣已經(jīng)無法吸引商人的興趣，這種廉價的金幣換來的旗幟和徽章，自然也不會是真正有價值的東西了。露露娜卡早前就已經(jīng)說過，帶有雙頭鷹圖案的金幣，其實等同于一枚銅幣，除了雙鷹帝國內(nèi)部，外來的商人或旅人，沒有多少人樂意收取這樣的東西。在雙鷹帝國內(nèi)，雙頭鷹金幣只是一種交易的附屬品，交易的雙方更多的是使用質(zhì)量有所保證的維斯共和國的獅頭金幣、或是新月帝國的新月金幣。
但是這些都是現(xiàn)在的事情，不屬于過去。圖爾斯是屬于百多年前的時代的，他身上的徽章有著更深厚的意義：它象征著一切的榮耀。不僅僅是因為雙鷹帝國百多年前依然是橫跨歐蘭和易蘭大陸、能將黑暗之海當(dāng)作自己內(nèi)湖的強大國家，更是因為一個人。
圣騎士帕拉丁。
在那個遠(yuǎn)在帕丁出生之前的年代，除了雙鷹帝國的皇帝，只有騎士帕拉丁才有資格高舉雙頭鷹旗幟，只有他的軍團、部隊才能配有雙頭鷹的徽章。他戰(zhàn)無不勝，強如天神下凡，屠龍殺敵，無所不能。他一劍能削掉山峰，一槍能洞穿山巒。他就像是一個上古神話中才存在的英雄，為雙鷹帝國帶來了無數(shù)的勝利，也讓他的名聲傳遍整片歐蘭大陸，就連易蘭大陸的最東邊都能聽到他的故事、南方遠(yuǎn)至海對面的沙漠之海都在歌頌他的豐功偉績、北方結(jié)冰的苔原都有人在悄聲談?wù)撝?p> 他的威名遠(yuǎn)播，甚至超越了當(dāng)時的皇帝。但是他忠誠、自律，從未做過任何對雙鷹帝國不利的事情，也從未對自己的君王不敬，他的忠誠也被傳為美談。
但是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一百多年前的一場內(nèi)亂，雙鷹帝國失去了帕拉丁這個護國騎士，就像失去了主心骨一樣，一蹶不振，如同落日余暉一樣，開始不斷衰落，直到現(xiàn)在。
除了君王堡，雙鷹帝國不再有其他的領(lǐng)地，也不再有任何的附庸。相反，它本身恰好成為了別人的事實上的附庸。在新月帝國的領(lǐng)土包圍下，卑微謹(jǐn)慎地活了下來。唯有雙鷹帝國皇帝的那一頂鑄鐵的皇冠，證明過雙鷹帝國曾有怎樣的輝煌。諷刺的是，那本該是一頂純金打造、鑲滿七彩寶石的皇冠，但這個原物早已在多年前的一場入侵和掠奪中被搶走，落在了維斯共和國某位執(zhí)政官的手里。
沒有永恒的帝國，這是一個亙古不變的真理，就算是曾經(jīng)輝煌的雙鷹帝國，也無法擺脫這個道理。雙鷹帝國唯一與眾不同的地方，大概只有那遠(yuǎn)比其他國家漫長的悠久歷史——那是自古老的帝國崩塌后，取而代之的雙鷹帝國的歷史。雙鷹帝國的千年的歷史延續(xù)至今，哪怕變成了國中之國。
帕丁喃喃低語著，“他來自圣騎士帕拉丁的軍團。如果我的猜測沒有錯的話，他要逃離的，應(yīng)該是當(dāng)年帕拉丁消失后的一場潰敗?！?p> “那個圣騎士帕拉丁嗎？”奧爾加問道。
帕丁點了點頭，“百多年前那一場內(nèi)亂，是雙鷹帝國崩潰的前奏——帕拉丁下落不明，吹響了這前奏曲。當(dāng)時帕拉丁奉皇帝命令去鎮(zhèn)壓叛軍，但是……”
這時候，露露娜卡插話進來，打斷了帕拉丁的話，“埃德加先生，現(xiàn)在可不是上歷史課的時候。而且不管是什么時候，我都沒興趣上歷史課?！彼肱炼『蛨D爾斯的骸骨走去，站在了骸骨的一旁，用手拍了拍圖爾斯的骸骨?！澳隳侵皇怯涊d在書本上的歷史，也許有真實的地方，但是我不認(rèn)為這段歷史有人能寫出一個正確來。真正經(jīng)歷過的人就在你眼前，可不要亂說話啊?！?p> 露露娜卡到底指的是她自己，還是已經(jīng)變成了骸骨的圖爾斯呢，帕丁和奧爾加不知道。但是就算露露娜卡指的是她自己，兩人都不會吃驚。一個玩弄死靈術(shù)的煉金術(shù)師，想來至少不會如同表面上那般簡單和……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