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旅館
夜幕再次落下。奇思妙想號在黃昏過去前，找到了一家旅館。帕斯塔他們和薛論的運(yùn)氣都很好，及時找到了落腳的地方，而不是在外面露營。旅館建在大路的不遠(yuǎn)處，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只是給旅人提供了個歇腳的地方。沒有美酒，沒有酒女，更沒有胡鬧的客人，在大廳只有安靜地吃著飯的旅人和商人。有人自備了能填肚子的東西，但是也有人點(diǎn)了旅館的晚餐，至于哪個選擇更好，那就見仁見智了。
昏黃渾濁的火光照亮了旅館，落在了每個人的臉上。不管是旅人還是商人、又或者是落魄的冒險者，臉上都帶著疲憊的神色。
就算是在這沉悶的大廳，也會有點(diǎn)活躍的聲音的。薛論找了個中間的地方，拉了一張凳子，坐了下來，輕輕撫弄著自己的豎琴，為這旅館帶來了一些寧靜的音色。薛論自認(rèn)自己是個聰明的人，他很清楚在什么時候該干什么。對這個旅館的客人們來首，現(xiàn)在需要的不是喧囂的音樂，而是能撫平疲勞的聲音。
這并不是能令人感到驚艷的演奏，但是已經(jīng)足夠令人眉頭舒展開，讓人多看幾眼，但是又失去了興趣——薛論作為一個吟游詩人，外表不算難看，但是也不是什么能令人欣賞的類型。在角落的一張圓桌邊上，坐著兩個孩子，一個大人。帕斯塔坐在朝外的位置，在他內(nèi)側(cè)的位置上坐著露露娜卡的朱利葉斯。他作為唯一一個成年人，算是用身體擋住了兩個孩子，如果發(fā)生了什么意外——旅館或酒館偶然會有的斗毆或者更糟糕的事情——他也能及時護(hù)住。這是薛論和他人的看法，至于這三人的真實(shí)想法是什么，那就沒人知道了。
露露娜卡的笑容在這昏黃的空間中非常顯眼，注意到的人總會忍不住想多瞧幾眼這個笑容燦爛的女孩。在她身邊的一老一少的男人，可就沒這么好的臉色了。朱利葉斯在狼吞虎咽，帕斯塔的手邊放著一個木杯子，里面裝著渾濁的啤酒。對帕斯塔來說，這啤酒的氣味非常刺鼻，而且苦澀得難以入喉。不過對帕斯塔來說，只要這酒滲的不是尿，那都可以喝進(jìn)去。他已經(jīng)有很久沒喝過啤酒了。不是因?yàn)楸狈綗o酒可飲，而是因?yàn)樵谒勒呱值臇|部，在那偏僻到草都沒有幾根的海角上，別說啤酒了，連一點(diǎn)像樣的飲料都沒有。帕斯塔并不是個嗜酒的人，但是能喝到酒的時候，他是不會放棄的。
而且喝點(diǎn)酒，總能把平日一些壓力給釋放一下。在馬戲團(tuán)里，壓力最大的會是什么人呢？帶著面具、以丑態(tài)來逗樂他人的小丑。現(xiàn)在帕斯塔覺得自己就是個小丑，帶著面具來討好他人。
不對，他并沒有討好他人，他唯一需要滿足的觀眾，就一個，那就是露露娜卡。
“你看起來心情不太好的樣子，埃德加先生?！甭堵赌瓤ㄐΦ?。在他們?nèi)俗淖雷舆@位置，只要不大聲喧嘩的話沒有人能聽到他們談話的聲音?！坝惺裁礋赖脑?，讓我來幫你分憂一下？我還是很關(guān)心自己的員工的?！?p> “不，我沒有什么煩惱?！迸了顾f道，“唯一的困擾是有人喊我帕斯塔或者叔叔的時候，我偶然會反應(yīng)不過來。”
露露娜卡哈哈笑了起來，“這不是很有趣的體驗(yàn)嗎？雖然改了個名字，但是我已經(jīng)很貼心地給你準(zhǔn)備了個不那么難記的名字，帕斯塔和帕丁，我認(rèn)為前者更合適你?！?p> “你這話里面有善意嗎？”
“當(dāng)然滿是我的善意啊，叔叔?！?p> “這善意的味道像是毒藥?！迸了顾⑵【埔伙嫸M。
朱利葉斯并沒有加入到談話中，他還在對付自己那份晚餐。雜菜濃湯，兩個大土豆，這讓他有好幾次差點(diǎn)吞咽不過來，給噎著了。露露娜卡偶然還會伸出手拍一拍他的脖子，好讓他把東西吞下去。當(dāng)然，露露娜卡不是出于好心，而朱利葉斯也不會多謝她。沃德不能進(jìn)入旅館，現(xiàn)在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露露娜卡也從不擔(dān)心自己這條狗會去做什么，它總歸會跑回來的。
在帕斯塔和露露娜卡談話的時候，在演奏的薛論望向了這邊，露露娜卡剛好和他對上眼。露露娜卡對他咧嘴露出笑容，薛論回以一個禮貌性的微笑。當(dāng)薛論轉(zhuǎn)過頭去，繼續(xù)專心在自己的演奏上的時候，露露娜卡對帕斯塔說道：“你覺得他能聽到我們剛才的談話嗎？”
“我喜歡這平靜的琴聲?！迸了顾皇腔亓诉@么一句。
“為什么要避開我的問題？”露露娜卡繼續(xù)追問，“這是一件不能說的事嗎，還是你擔(dān)心他真的能聽到了我們之間的談話，然后對我們產(chǎn)生懷疑了？”
“如果我擔(dān)心他能聽到的話，我就不會在這里和你這樣聊天了?！迸了顾f道，“或者說，打一開始我就不會讓他靠近。但是你很開心地讓他靠近了我們?！?p> “為什么要提防一個吟游詩人呢？他帶給了我們很多樂趣……當(dāng)然，還有一些有趣的事情。我已經(jīng)很久沒出門了，也是該聽聽這世道變成什么樣了。”
“我不認(rèn)為放一頭鷹進(jìn)來，這頭鷹會告訴你什么——而且還是一頭有主人的鷹?！?p> 聽到這話，露露娜卡笑了出來，她的笑聲輕柔，但是在帕斯塔和朱利葉斯耳里，聽起來就像是惡意的嘲笑。“一頭鷹？我可不這么認(rèn)為，只是一只小鳥而已，而且還是只漫無目的的小鳥?！?p> “我不知道他是來自哪里的間諜、眼線或是密探?！迸了顾又f了下去，“新月帝國，君王堡，北方，維斯共和國，教廷……哪里都有可能，甚至是一間雙面、三面間諜也不奇怪。吟游詩人一向是非常好的偽裝?！?p> 朱利葉斯嘴巴里還塞著東西，但是他的眼睛已經(jīng)在跳動了，他就在邊上，可是聽得一清二楚的。雖然從露露娜卡和帕斯塔兩人的態(tài)度就可以看得出來這套近乎的吟游詩人薛論是一個可疑的人，但是他可沒想到一個吟游詩人竟然隱藏了這么多的秘密。
“但是也是最普通的偽裝?！甭堵赌瓤ㄕf道，“有兩種做法，放長線釣大魚，廣撒網(wǎng)多撈魚……吟游詩人就是后者。至于長線，那可就比較復(fù)雜了，那是皇室的游戲……”露露娜卡十指交纏在一起，放在了下巴下面托著，瞇著眼睛看著薛論?！澳钦勂饋韺?shí)在太無聊了，無聊到讓人眼皮會打架，還是別談了?！?p> “也許我們可以談一談為什么會有吟游詩人找上我們?！迸了顾f道，“那份行商許可公文……”
“沒人能看得出那玩意是假的，這個我可以保證，雖然它就是假貨?！甭堵赌瓤ㄕf道，“你應(yīng)該對我的偽造技術(shù)多一點(diǎn)信心，你忘了我是怎么把你那份賣身契約給刪掉的嗎？”
這對帕斯塔來說，可不是什么美好的回憶。但是露露娜卡的話他確實(shí)無法反駁。她既然連帶有魔力的契約都能隨意修改，那么她想偽造一份許可公文，那確實(shí)不是什么難事。帕斯塔可是見到過的，她在夜晚的時候會鉆進(jìn)那些有過同行的商隊(duì)的車隊(duì)中，天知道她去干了些什么。
“反正這小鳥絕對不是因?yàn)槲覀卧旃亩岩暰€投到我們身上的，那也太小題大做了，鳥兒可不是這樣用的?！甭堵赌瓤ɡ^續(xù)看著薛論，臉上的笑意不減，“猜猜這小鳥兒有什么打算，也算是這一路上的樂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