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地下
朱利葉斯回來的時候，黃昏已經(jīng)過去，金黃色帶有溫度的天空正在逐漸冷卻，被染成了冷色調(diào)。在他回來的時候，那帶著牌子掛在門外的吊燈已經(jīng)被點(diǎn)亮，微弱的火苗在玻璃里搖曳著。
他走進(jìn)店里的時候，只看到柜臺邊放著一個燭臺，上面的蠟燭只剩小半截。帕斯塔還是坐在柜臺邊，柜臺上攤開了一本書，他正在慢慢地翻著書頁。注意到朱利葉斯進(jìn)來的帕斯塔，對他說道：“晚飯時間已經(jīng)結(jié)束了。而且今天也沒有準(zhǔn)備你的晚飯?！?p> 這是露露娜卡一開始就說好了的事，朱利葉斯并沒有因此而有任何驚訝和不滿，“我知道?！彼f道，將腰間的劍摘下來，放在了展覽臺上，然后靠著展覽臺坐了下來，長出一口氣，稍微恢復(fù)一點(diǎn)精神后，他才繼續(xù)找帕斯塔說話：“展覽臺上好像少了些東西，是我看錯了嗎？”
“你沒有看錯，有商品賣出去了。”帕斯塔回道。
“那個陀螺能賣出去？”
“能傷害別人的東西，總能賣出去的?！迸了顾f道，“不然的話，刀劍這種東西就無人問津了。”說到這，帕斯塔將視線從書上轉(zhuǎn)走，望向了朱利葉斯，“你看起來還挺有精神的。”
“我覺得很累?！敝炖~斯說道。
“空著肚子的人是不會覺得累的，只會像個病人、死人那樣行動著，沒有絲毫活力?！迸了顾^書頁，手指停留在了頁腳上?！鞍み^餓的你，應(yīng)該是了解的?！?p> 朱利葉斯沒有反駁帕斯塔的打算，確實正如帕斯塔所說，餓著肚子的人連感到累的資格都沒，而他的話，好歹是填飽了肚子，才有了感到疲累的資格——應(yīng)該說至少算是半飽，力氣是有的，但是并沒有到精力充沛的程度。
“你適應(yīng)了鼠道那種地方嗎？”帕斯塔繼續(xù)問道，“靠什么賺了一頓晚飯？偷竊，搶劫，打手，還是苦力？”
朱利葉斯撓了撓頭，沒有立馬回答，過了好一會，他才開口：“我……我去撿破爛了。跑到更下面的地方……”
帕斯塔正打算繼續(xù)翻動書頁的手指停了下來，本已經(jīng)沒放在朱利葉斯身上的視線繼續(xù)落在了朱利葉斯身上，而且這次像是釘子一樣，緊緊打在了朱利葉斯身上，似乎一時半會沒打算移開了。朱利葉斯被帕斯塔盯得有點(diǎn)發(fā)毛，偏過頭去，不怎么敢去看帕斯塔那明亮的眼睛?！霸趺戳?？有什么問題嗎？我沒記得她說過禁止干什么事?！?p> 朱利葉斯話里的她，除了露露娜卡，沒有別的人了，而帕斯塔也很清楚。
“當(dāng)然，她沒有給你加任何限制和禁止事項，只是不給你飯吃而已。如果她要給你加什么規(guī)矩的話，就不會讓我把你帶到?jīng)]有任何規(guī)矩和秩序可言的鼠道了。”帕斯塔說道，“我只是有點(diǎn)驚訝，你竟然去當(dāng)下水道的拾荒者去了。這聽起來倒是……很有趣了?！?p> 朱利葉斯皺起了眉頭，他不明白，為什么這會是一件有趣的事情，“為什么有趣？”
“這個說來話長了?！迸了顾f道，“而我不是有耐心給別人解說的人，合適的人選在院子后面，忙活著她的煉金事業(yè)。如果你想知道為什么我會覺得有趣的話，就去找她吧。我想她會很高興地為你解釋的。”
這時候，沃德走進(jìn)了店里，它嘴里還銜著一根大骨頭，骨頭還很新鮮，但是上面連一點(diǎn)肉渣都沒剩下，上面只有沃德的牙印。沃德到了朱利葉斯身邊，朝他搖了搖頭和尾巴，將骨頭吐在了朱利葉斯腳邊。朱利葉斯瞪大了眼睛，和沃德對視，沃德那光溜溜的黑眼珠在轉(zhuǎn)動著，還朝朱利葉斯叫了幾聲，完全感覺不到它有任何惡意。
看到這一幕的帕斯塔哈哈笑了起來，“它挺可愛的，還知道關(guān)心別人。”
朱利葉斯嘆了一口氣，“如果它知道骨頭不是誰都能啃的話，那就更好了……等等，它是不是在憐憫我？”
“如果你知道它在想什么的話，也許就能明白它是否在憐憫你了?！迸了顾f道，“至少它和你分享了食物，我想還是出于好意的。人這種生物，很多時候只做得來施舍的事，分享對人而言，是非常困難的一件事?！?p> “我不是嫌棄它，只是……”朱利葉斯低頭看了看沃德，將骨頭撿了起來，放在了沃德的嘴邊，“就算我再餓，這玩意也是吃不進(jìn)去的?！蔽值聦⒐穷^咬在了嘴里，眨了眨眼睛，看起來有點(diǎn)無辜的樣子?！氨?，你的好意我無法接受?！敝炖~斯摸了摸沃德的頭，起身向內(nèi)廳走去。沃德咬著大骨頭，離開了店里，去外面蹲著，慢慢享受回到自己嘴里的大骨頭去了。
“她現(xiàn)在在院子后面嗎？”朱利葉斯問帕斯塔。
“是的，在搗弄她那個煉金釜?！迸了顾氐溃@時，后面?zhèn)鱽砹艘宦暢翋灥南嗦暋Ｄ窍袷瞧鹋輨e戳破的聲音，又像是什么爆裂的聲音，這聲音穿透過墻壁和門，傳到了朱利葉斯和帕斯塔的耳邊。
“聽到了吧？她在工作，但是我不知道她在搞什么?！迸了顾f道，“一向如此，誰都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在想什么。”
“能知道她在想什么的話，大概能過得輕松一點(diǎn)吧?！敝炖~斯對帕斯塔點(diǎn)了點(diǎn)頭，打開門走向內(nèi)廳了。
等朱利葉斯離開后，帕斯塔繼續(xù)翻自己的書，借著燭光看書，“那可就不一定了。”他自言自語道，像是在對已經(jīng)不在這里的朱利葉斯說話，可惜朱利葉斯已經(jīng)聽不到了。
朱利葉斯走過內(nèi)廳，從另一扇門到了后院。后院臨海，能看到君王堡北面的海峽，還能隱約看到對面的陸地。這后院成了露露娜卡工作的地方，有一小片地方成了苗圃，種上了幾株植物。大部分的地方，則是被那巨大的馬車給占據(jù)了。馬車的輪子不知道何時被露露娜卡卸了下來，別在了底盤上，整個底盤落在地上，而車廂的話，變成了一個熔爐。
沒錯，一個熔爐，在那熔爐里面，是煉金釜被當(dāng)作煉制各種材料和物品的核心。露露娜卡站在馬車棚頂上，將上方的天窗打開，手里拿著細(xì)長的木棍，伸進(jìn)了天窗下面的煉金釜里，在慢悠悠地攪動著。聲音正是從馬車?yán)锩姘l(fā)出來的，朱利葉斯終于聽清楚，那是被煮沸的液體冒泡的聲音，還聽到了液體被攪動時的聲音。
露露娜卡是背對著朱利葉斯的，在朱利葉斯來到后院的時候，露露娜卡先開口了：“晚上好，小英雄。你今晚吃了什么當(dāng)晚餐呢？老鼠肉還是菜葉子？”
“為什么是老鼠肉和菜葉子？”朱利葉斯問道。
“在鼠道那種地方，老鼠肉是個不錯的食物來源?！甭堵赌瓤ㄕf道，“畢竟鼠道，老鼠還是挺多了。菜葉子的話，雖然都是些爛菜，如果細(xì)心點(diǎn)的話，還是能弄到一些能吃的，只是沒那么好聞而已。食物攝入，還是要營養(yǎng)搭配平衡才好?！?p> “你倒是關(guān)心起我的晚飯了?！?p> “我還關(guān)心你的午飯?！甭堵赌瓤ㄕf道，“我挺想知道你怎么吃上飯的?！?p> “這說來話長……”朱利葉斯看著煙從馬車?yán)锩俺鰜恚h向天空，“你就不怕馬車不小心被火點(diǎn)著嗎？而且你這是在煮什么？”
“這是我親手打造出來的移動工坊，怎么可能會因為一點(diǎn)火就燒著？你問我現(xiàn)在在煮什么的話，只是一些氣味比較刺激的液體而已。當(dāng)然，是不能喝的那種?！?p> “我覺得你煮出來的東西都不能喝?！?p> “我煮的魚湯都不行？”
朱利葉斯頓了頓，搖了搖頭，“那可不是煉金。”
“對我來說，廚藝也和煉金術(shù)一樣有趣?！甭堵赌瓤ㄐΦ?，低頭望向朱利葉斯，“好了，該回答我的問題了：你今天怎么吃上飯的？”
“我去撿垃圾了。”朱利葉斯回道，“從鼠道下去，到更下面的地方?！?p> 聽到這話，露露娜卡停下了攪拌液體的動作，她雙手撐在棍子上，彎著腰，全身都靠在棍子的末端上，看起來像是在靠著棍子稍作休息?！澳闩艿礁旅娴南滤廊チ耍俊?p> “也許更深。”朱利葉斯說道。
“這可有趣了?！甭堵赌瓤ǖ哪樕显俅温冻銎婀值男θ?，“你竟然跑去當(dāng)撿破爛的拾荒者去了，而且還是跑到君王堡的地下……這算是巧合，還是奇怪的命運(yùn)在作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