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鼠道和老鼠
鼠道是個混亂復(fù)雜的地方。它是一個連接地表和下水道兩個世界的一個緩沖區(qū)域，出入口多半在貧民區(qū)域，就算有為數(shù)不多的出入口在繁華的地方，也早已經(jīng)被封住，或是被某些有力量、或是被默許的組織給控制住。有些鼠道并不完全屬于地面，有些地區(qū)的鼠道，也許會有大半裸露在地表上，和貧民區(qū)的建筑融為一體，像一條露出半截身子的蚯蚓，正在鉆入地下。
現(xiàn)在朱利葉斯所在的鼠道，就是完全只屬于地下的。他走在鼠道，避開那些迎面走來、或是擦肩而過的人群，每個人都在發(fā)出吆喝和咒罵聲，或是他完全聽不懂的自言自語，那聽起來像是瘋子的呢喃。能讓人行走的道路并不寬敞，但是也足夠讓一輛馬車同行——但是除了傻子，不會有人真的會把馬車駛來這種地方，把道路給堵塞住，那大概會引起無數(shù)的爭端。在這下面的居民，脾氣可都不怎么好。
朱利葉斯避開那些不友好的目光，還有用手拍掉意圖往自己身上蹭的各種各樣的手。第一天到鼠道的時候，他就吃了扒手的虧，現(xiàn)在的話，他可不會還如此沒有防備……而且他錢袋子也不在口袋里，而是在一個更安全的地方。有點錢幣的錢袋子被他放在了心臟的位置，在可能被致命的地方墊了多一層的緩沖物，讓他放心了些許，而且至少沒人可以從他身上偷錢了，想拿走他的錢，可能得要有把他心臟都順帶挖出來的本事。
腳下的路面絕對說不上好，濕、滑而且不穩(wěn)，那些破爛的磚頭鋪在地上，布滿了裂痕，磚頭之間的縫隙積滿了污水。腳踩在上面的時候，磚頭下的水會飛濺出來，落在某人的腿上，又或是某個矮人或是侏儒的身上，引來咒罵。朱利葉斯抬起頭，一滴水落在了他的臉上。這個地方自然是不可能會會有雨水那種東西的，抬頭只能看到在滲水的天花板，這就是鼠道的“雨水”了。別人的腳下，就是自己的頭上……這就是鼠道。
朱利葉斯在人群中往前走著，一只枯瘦的手抓住了他的袖子。他的手一瞬間放在了腰間的劍上，見抓住自己袖子的是一個駝背的老人，差點抽出來的劍被他按了回去?！拔覜]錢給你?！敝炖~斯說道。
“我不是乞丐，年輕人。”老人緊緊抓住朱利葉斯的袖子不放，這讓朱利葉斯只能離開了道路，走到了一邊。在鼠道并沒有什么像樣的建筑，只有木板和釘子打造出來的破爛棚屋，將鼠道大半的空間都給占用了。有人把棚屋當(dāng)作居住的地方，也有人把棚屋當(dāng)作做生意的地方，不管是哪一種的。
把朱利葉斯拉到一邊的老頭，看樣子是一個做買賣生意的人，他將朱利葉斯拉到了一處棚屋邊，朱利葉斯往里面看，棚屋里沒有什么東西，只有一些瓶瓶罐罐，那些透明的瓶子里裝著顏色可疑的液體。
“老頭，你看我像是有錢的人嗎？”朱利葉斯對這個老人說道，拍了拍口袋，“我連今天的飯錢都還沒賺到?！?p> “你當(dāng)然不像是有錢的人。”老人嘿嘿笑道，“但是你像是要到下面去撿破爛的人?！?p> 朱利葉斯皺了皺眉，老人確實沒說錯。他看起來視力不怎么好的樣子，但是看來是朱利葉斯小看他了……看出朱利葉斯是個撿破爛的并不是什么大本事，但是如果看得出朱利葉斯不是那種輕易會動手打人的暴脾氣的人，他確實眼睛挺利的。說直白點的話，就是朱利葉斯這愣頭青的模樣比較好騙，而且不會輕易使用暴力。
“如果你是因為我脾氣好而拉住我的話，那么你大概是想錯了?！敝炖~斯對老人說道，轉(zhuǎn)身打算離開，但是馬上就被老人給拉住了?！澳氵@種什么準(zhǔn)備都沒有就到下水道的年輕人，我可是見得多了，大多數(shù)都沒有回來，回來的大部分都缺手缺腳缺耳朵還有沒了眼珠……只有小部分幸運的家伙才完好無缺地回來?！?p> 聽著老人煞有介事的語氣，朱利葉斯并沒有露出厭惡或是嘲諷的表情，只是有點無奈?！凹热荒憧闯鰜砦沂莻€到下水道深處撿破爛的拾荒者，那么你有什么建議給我呢？”
老人看朱利葉斯并沒又甩頭就走的意思，心想自己大概是抓對人了，聲音變得更加高昂了，“像你這樣有實力的年輕人，怎么能把自己貶低成那些骯臟的拾荒者呢？冒險者，這才是你該有的名號！如果我再年輕個幾十歲的話，我也會像你這樣，整裝待發(fā)，去地下尋找財寶……雖然我已經(jīng)不行了，但是如果是你的話，那一定能做得比我年輕時要更好……前提是，你得真的做好準(zhǔn)備了?！?p> 朱利葉斯無言地看著老人，心想這老頭總算要說正題了。
“你需要一些藥水，以備不時之需，我注意到你并沒有準(zhǔn)備任何可以療傷或是其他用途的藥水，這在下水道，可是一件致命的事。不管你是武裝齊全的冒險者，還是手無寸鐵的拾荒者，沒有做好準(zhǔn)備的話，那么你們都是一樣的——都很容易死在下水道?！?p> “那么我該怎么辦？”
老人對朱利葉斯咧嘴笑，“我就是辦法，年輕人?！彼麖纳砗筇统隽艘粋€瓶子，舉起在朱利葉斯面前晃動。瓶子并不是什么高級品，劣質(zhì)的玻璃看起來灰蒙蒙的，只能隱約看到里面裝有液體，那液體隨著老人晃動的手在搖曳著，琥珀色看起來有點像是蜂蜜——正因為看起來像是蜂蜜，那么這絕對不是蜂蜜。
“看看這個?！崩先说恼Z氣帶著點興奮，朱利葉斯知道，每個向別人推銷東西的家伙，都像老人現(xiàn)在這么個模樣?！斑@個藥劑能讓你在半天內(nèi)視力清晰，在黑暗中能看到遠(yuǎn)處的老鼠搖晃的尾巴，在下水道那種幾乎沒什么光線的地方，這藥劑能讓你輕易地避開那些隱藏在黑暗中的危險！而且它可不僅僅只有這么一種功能，它還能最大限度地補充你的體力，讓你短時間內(nèi)精力充沛，不管是逃跑還是戰(zhàn)斗，都是一流的選擇……”
朱利葉斯將眼前的瓶子給推開，長嘆了一口氣，“我不要，謝謝?！?p> 老人沒有因為朱利葉斯的拒絕而慌張，而是繼續(xù)說了下去，“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年輕人，你以為這是假冒的藥劑，以為我在騙你，那么你就大錯特錯了。我現(xiàn)在就可以讓你喝一口，感受一下那種非同一般的清醒感……”
“剛來鼠道的人，大概會被你騙了?！敝炖~斯打斷了老人的話，“我當(dāng)然知道你這藥劑是真的，而且我還知道你在里面摻了大半的劣質(zhì)蜂蜜。在幾十分鐘內(nèi)這藥劑確實有效果，但是想更持久的話，那就不可能了。告訴我，一瓶原來的藥劑，你稀釋出來了多少瓶？”
老人被打斷后，嘿嘿一笑，將朱利葉斯拖到一邊，壓低了聲線對朱利葉斯說道：“這位小兄弟，我在鼠道怎么沒見過你這樣的熟面孔？”
老人所說的熟面孔，并不是說朱利葉斯是他的熟人，而是在說朱利葉斯是一個在鼠道里已經(jīng)混了一段時間、有了在鼠道行走的經(jīng)驗的人。
“我不常在鼠道出沒?！敝炖~斯說道，“你想記住我的臉，大概是沒那樣的機(jī)會的。告訴你一件事，瓶子里的蜂蜜甜味太刺鼻了，這樣是沒法騙到人的。”
老人將瓶子湊到了自己鼻子邊，用力嗅了幾下，“我沒有聞到任何甜味?！?p> “我鼻子比較靈敏?！敝炖~斯說道，“而且我聞過比這更奇怪的味道?！敝炖~斯拍了拍老人的肩，“不要太沒良心了，老頭，說不定就有人因為你這藥劑而死在下面?！敝炖~斯轉(zhuǎn)頭離開，這一回，老人并沒有拉住朱利葉斯。
老人摸了摸鼻子，“自以為是的小鬼……不管有沒有買我這藥劑，那些傻子反正都會死在下面。當(dāng)乞丐都比去下面冒險和拾荒要強……喂，那邊的年輕人，看這邊！”
老人轉(zhuǎn)過頭去，物色到了又一個目標(biāo)，向新的目標(biāo)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