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兩個因為戰(zhàn)斗已經(jīng)精疲力盡的人來說,現(xiàn)在還能纏斗在一起,已經(jīng)是強弩之末了,最后一口氣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而舍不得吐出來而已。對羅繆歐娜來說,這一口氣就這樣吐出來的話,她大概會就這樣崩潰掉吧,雖然現(xiàn)在她就已經(jīng)在崩潰的邊緣了——而朱利葉斯,是不敢把那口氣吐出來,有些事,他認為自己是有責任的。
至于露露娜卡,一直在一旁看戲,甚至坐在了一塊石頭上,晃著小腿,輕聲哼著曲子。“無家可歸,遠走他鄉(xiāng),人死樹枯……烏鴉都吃飽了?!?p> 最后,羅繆歐娜將朱利葉斯擊倒,整個人壓了上去,長劍插在了他的胸口上。也僅僅只是這樣了,她的長劍已經(jīng)沒有鋒芒,最鋒利的劍尖也早就斷掉。她的長劍,只是插在朱利葉斯的胸口上,難以再沒入半分。
羅繆歐娜的長劍停在了朱利葉斯的胸上。如果她愿意的話,就算是一根木棍,用來貫穿朱利葉斯的力氣還是有的,但是劍鋒已經(jīng)沒有了,這么一把已經(jīng)破爛不堪的長劍插在了朱利葉斯的胸上,讓她已經(jīng)無法再做更進一步的事情。
“殺了他嗎?還是說只是發(fā)泄?”露露娜卡來到了羅繆歐娜身后,一副看戲的模樣,“如果是前者的話,那會有非常有趣的發(fā)展。如果只是發(fā)泄一下情緒的話,那我覺得這遠遠不夠。”
羅繆歐娜松開了顫抖的雙手,長劍落在了朱利葉斯的身旁。她回過頭來,滿是血污的臉上只看得到慌然失措,還有無法理解的表情。
露露娜卡很清楚羅繆歐娜現(xiàn)在臉上的是什么表情,還有她心里所想的。很多認識她的人,都對她露出過這樣的表情。每個人都覺得自己無法理解露露娜卡,然后和她產(chǎn)生了分歧,最后分開。就算有理解露露娜卡的,也因為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也漸漸離開了。到最后,還是露露娜卡一個人,而她也覺得這樣過得開心一點,不至于被氣死。
“你可以阻止這一切的……”羅繆歐娜的聲音帶著哭腔,但是聽起來更像是嘶啞的怪叫。為了救人,她的精氣神都被掏空了,嗓子早就在救人的時候壞掉了,至少要修養(yǎng)一段時間才能恢復過來。
“我阻止什么?”露露娜卡臉上帶著好奇寶寶一般的笑容,“要我用什么東西殺了幾十萬人,來保全另外十幾萬人的性命嗎?這種事也不是不可以,只要有正當性的話,那做這種事是一點愧疚都沒有的,畢竟是侵略者,總是邪惡的一方?!?p> 露露娜卡來到了羅繆歐娜的跟前,蹲了下來,“但是,我不屬于君王堡,那么這個正當性就不存在于我的身上。這個理由也適用于所有所謂對君王堡見死不救的國家和教廷上?!?p> “就因為這樣……就因為這樣嗎!”
露露娜卡搖了搖頭,“這個理由無法說服你的話,那我再找一個就好?!甭堵赌瓤嗣掳?,想起了什么一般,打了個響指,“那么我用另外一件事來說明吧。如果能回到過去的話,在新月帝國那個地方,我給你們機會,殺了那個自大但是不會討人厭的男人,你們會怎樣選擇?!?p> 露露娜卡這番話讓朱利葉斯和羅繆歐娜的身體都僵住了。露露娜卡繼續(xù)說了下去,“那是個陷入了皇室紛爭,隨時都會因為身份而死于非命的男人。他招人嫉恨和仇視,僅僅只是因為他是一個王子,一個合法且唯一的繼承人。只要他死了,新月帝國的繼承人空缺將會讓國內(nèi)呈現(xiàn)輕微的分裂傾向,王子那個巴不得他趕緊死的叔叔本就是逃亡到君王堡的不得勢之人,他想回去掌控局勢,讓新月帝國落入到手中,而君王堡方面也希望依靠這樣的交易茍延殘喘下去……想法太美好了。各地的總督和帝國的三騎,真的會服從嗎?不過無論是怎樣的結(jié)局,君王堡都會被續(xù)一口氣,至于什么時候再死,那我可就沒算過了?!?p> 露露娜卡說了一通,頓了頓,繼續(xù)說了下去,“這么一個大家都盼著他死的男人,被你們救了下來。這是為什么呢?”
朱利葉斯和羅繆歐娜沒有回應(yīng)。露露娜卡也不在乎,繼續(xù)說了下去,“但是你們會殺死那個男人嗎?那個傲慢但又直率的男人,你們下得了手嗎?你們真的能殺死自己的朋友嗎?”
露露娜卡站了起來,張開了雙手,大聲喊道:“你們做不到!就算做得到,事到如今又有什么意義呢?你們有很多次的機會殺了他,我也暗示過你們了,甚至直說殺了他也行,但是你們做到了嗎?不,你們殺不了自己的好友。再說了,哪里會有回溯時光那么好的事情,如果可以的話,我還希望能回溯個幾十萬年,回到根本沒有你們這些生命存在的世界!”
露露娜卡放下了雙手,聲音變得平靜了下來,“我也做不到這種事啊。”
羅繆歐娜低下了頭,失聲痛哭了起來。她無法反駁露露娜卡,因為她說的都是事實,只是她不愿意接受而已。如果能回溯時光的話,那么誰不希望世界如他所想的發(fā)展呢?
沒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朱利葉斯看著捂臉痛哭的羅繆歐娜,想去抱住她,但是手終究還是放了下去。這個少女,在今晚失去了太多的東西了,他似乎沒有這個資格去安慰她。他是半個新月帝國的人,四分一的的血脈屬于雙頭鷹,還有剩下的四分一,也有露露娜卡那樣的存在給他下了定義——到最后,他和一個村民少年沒什么區(qū)別,只是隨波逐流,不管有沒有這份力量,結(jié)局都已經(jīng)定下來了。
他握緊了拳頭。
之后,露露娜卡將朱利葉斯脫了出來,放回到奇思妙想號上。帕斯塔驅(qū)趕著馬車過來這邊迎接他們了。露露娜卡看著朱利葉斯那張不甘心的臉,臉上依然是淡淡的笑容,“覺得自己的人生被我決定下來了?沒有那么好的事……能被我決定的人生,都是一塊零件而已。”
把朱利葉斯塞進去后,露露娜卡對帕斯塔揮了揮手,“好了,先走吧,我等會跟上?!?p> 帕斯塔坐在車頭前驅(qū)趕騾子,什么都沒有說。他今天也經(jīng)歷了血戰(zhàn),只是沒有這兩個年輕人那么狼狽而已?!芭⒛??”帕斯塔所指的,自然是羅繆歐娜。
露露娜卡搖了搖頭,“她該離開我了。”
“你對女孩太過苛刻了。”帕斯塔說道。
“在很久以前,因為一件事之后,我對女孩就很嚴厲了?!甭堵赌瓤ɑ氐?,“就這樣掙扎著活下去,總好過變成天真幼稚的大人。那可就傷我心了?!?p> 露露娜卡讓奇思妙想號離開,回到了跪坐在地上的羅繆歐娜身邊,“該說再見了,朋友?!甭堵赌瓤ü蛄讼聛?,輕輕抱住了羅繆歐娜,“去那個被你救出來的公主身邊吧,她需要你?!?p> “你不需要我了嗎?”羅繆歐娜低聲問道。
“是的,不需要了。”
就這樣,羅繆歐娜和露露娜卡道別了。那之后過了多少年呢,似乎已經(jīng)有十幾年了,并不是太漫長的時間。
如今,羅繆歐娜再次抱住了露露娜卡,輕聲對她說道:“好久不見,露露娜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