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冬天短,幽州市坊內(nèi)的巡守草草過了幾趟,一天的當值終于算是結(jié)束,坊中四角的鼓樓聲一過,坊門就被緊緊地關(guān)上了。蘇祿撿了坊中最西北一處角落的小客棧進去,打量了一下柜前的招牌,轉(zhuǎn)身巡了張桌子坐下。
“客官。這么晚了,是要住店吧?!钡晷《姶┑暮?,兩只眼睛不住的在他身上來回打量。
“啊。是要住的。敢問店家這里,還有什么便宜的住處。”蘇祿身上的銀錢不多,開口便有些露怯。
“咱這里的住處就分成上下兩類廂房,上等的一日一夜十五錢,酒飯錢另算,下等的嘛。”店小二眼睛打了個轉(zhuǎn),“下等的也要十個錢,酒飯錢也是另算的?!?p> “這倒是貴了些?!碧K祿下意識的摸摸口袋,“可還有再便宜些的?!?p> “那便沒有了?!钡晷《闯鎏K祿是個打抽豐的窮客人,臉上也不好看,又道,“咱這的住處就是這個價錢,客官要尋更便宜的,還請到別處去?!钡晷《焐先绱苏f著,心里卻想早早把人打發(fā)了去睡。
“店家。不瞞你說,我身上的錢,實在是不夠了的。本在幽州也有熟絡(luò)相識的人,只是天寒大雪,一時進城晚了,如今坊門都已經(jīng)關(guān)了,只好臨時找個歇腳的地方?!碧K祿解釋道。“可否勞煩找個下等的住處,就是馬房也可,容我將歇一晚?!?p> “客官這樣說,確是為難我了。咱是開店的人,做的是生意,若都是菩薩般施舍,這偌大幽州每日家要有多少客商經(jīng)過?豈不是吃窮住窮了咱們。小本生意,也就混個吃穿的本錢,也是難吶?!钡晷《u搖頭,看著門上掛著的皮簾,“客官還是別處請吧?!?p> “店家。若是犯難時,就容我在這里坐上一夜也好。明日一早我便走,萬不敢多攪擾了貴店的生意。”蘇祿幾近央求。
“客官,話不是這般說的,咱這店面小不假,可小也有小的規(guī)矩。你就坐在這里,那也不成個樣子,待會掌柜的盤問起來,卻要我如何說?店既然不住,還請早早另尋個地方,再晚些時候,只怕別處也都關(guān)了,這大雪天落在街上挨凍,仔細不是耍的?!?p> “都說幽州人心好,掌柜見我必然可憐,我可去求求他,就馬房里將歇一夜,也不妨礙什么?!碧K祿說著起身,要往后堂走去。
“哎。不是這話,咱掌柜的都睡下了。再說掌柜的睡前已經(jīng)囑咐過,前些日子幽州糧食炒的貴,街上要飯花子太多,咱這店是不管的。管也管不過來啊!”店小二見蘇祿起身,也攔在前面把人往外推,說道“要飯花子”幾個字,眼睛滴卻溜溜的在蘇祿身上打轉(zhuǎn)。
“小二哥!大半夜的吵個什么?酒怎么不上了?”樓上廂房里的人喊了一聲。
“呦。小張爺爺,酒我一會兒就燙好了給送上去,不巧這來了打抽豐的客人,等小的先打發(fā)了?!钡晷《氐男⌒囊硪恚瑢μK祿犯了個白眼說道,“客官也看見了,咱這店生意忙,還有客人要等著照顧,你自個兒去了吧。我再推搡時,可不好看?!?p> “就施舍一間馬房,哪里有那么多難處。想你也是個貧苦人,如何不能咱幫襯一下?!碧K祿見店小二對樓上廂房之人和顏悅色,對自己卻滿不耐煩,辭色變換十分可氣,心中怒起,當下脖子一梗站住不動。
“要住馬房由著他去,‘馬房’‘馬房’叫的人滿身都是糞味兒。給他拿兩張餅,燙一壺酒,都算在我身上?!睒巧先苏f道,便聽見“當”的一聲落在桌上,顯然是那人又喝干了一碗。
“得了,小張爺。有你這句話,那還有什么不好辦的。我這就去?!钡晷《鴺巧下月砸还碜?,回身對蘇祿招手輕聲說了句,“來吧來吧。”
蘇祿隨著店小二到了馬房,撿了一處空的引了進去,掌了一處燈,指著地上對蘇祿說道,“在這兒睡吧。稻草若是不夠,自己去外邊草料堆上搬些來,可仔細了這燈,走了水時,不是玩的?!碧K祿道了聲謝,見店小二轉(zhuǎn)身走到各槽,又給幾處馬匹上了夜草,越走越遠時忽然一閃,手中的一點燈火便轉(zhuǎn)沒在黑暗之中。
不過多時,那只燈火有閃了出來,果然是店小二端著一盤餅,提了一壺酒回來,“吃吧。吃過了都放在這草料架子上,明日我自來取。”
“店家。剛才那請我吃酒的客人是誰,明日我可要好好謝他?!?p> “嗨。那是咱店里的老客了,長安來的小張爺,張巡。”店小二說道,“知恩圖報是好事兒,但咱勸你你明早還是直接走了的好,他可不喜歡人羅唣?!?p> “噢?!碧K祿答應(yīng)一聲,店小二又叮囑了幾句燈火的事,轉(zhuǎn)身走了。
蘇祿長途奔破,困累已極,此刻捏著胡餅吃一口,就一口酒水,倒也十分香甜,吃罷便照小二說的,把盤子和酒壺都擱在草料架子上。接著又把草料厚厚鋪了一地,枕著刀躺下,仰頭望見天空中灰蒙蒙一片,四周只剩下馬嚼草料的聲音和彌漫開來的馬糞味道,禁不住想到,“不知道娘、大哥和妹子他們,現(xiàn)在過的如何了?!?p> “大哥的病?!?p> “安二哥和小安哥也不知道去了哪里?!?p> “幽州征兵,嚴老爹的兵器生意興許好些了。”
“嚴莊這家伙的學問定是更好了?!?p> 想著想著,但覺睡意昏沉,不知不覺進了夢中。夢中但見烽火連城,殺聲震天,刀槍齊鳴處寒光一閃,無數(shù)人頭滾落在地,抬頭望那殺人魔王時,竟然和自己一般面孔,心頭一跳,忽然從夢中驚醒過來,背上已是一身冷汗。
“怎么夢見這些?”蘇祿稍稍定神自問,“對了。我整日想著從軍殺敵,所以夜里夢到,那也是常事?!闭源饡r,聽見隨身所佩寒月刀刀刃顫抖,撞的刀鞘微微吟唱,回身去摸,看見燈蠟成泥,才發(fā)現(xiàn)原來滿天月光照的四下皆明。
“有人?!瘪R廄中忽然幾聲馬嘶,蘇祿摒去雜念潛心聽去,只覺馬房后不遠的墻上,“蹭蹭”地踏過一串腳步。
吃包子的妖怪
本書名中題有醉夢二字,醉是人醒時,夢在人醉后。而全書首次醉夢,不在浪蕩英雄張巡身上,也不在的廟堂重臣張嘉貞身上,更不在追懷舊憶的李隱身上,而是出現(xiàn)在幽州小棧馬房落雪之寒夜,出現(xiàn)在只有迄今只有一章文字刻畫的蘇祿身上。這并非作者隨手寫來,而是以此深埋伏線。相信看過了前面三十多張的朋友,對包子的故事架構(gòu)已經(jīng)初步有所了解了。靜心以待,故事方才開篇,后面更加精彩!記得收藏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