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祿聽見墻頭上腳步聲響的蹊蹺，矮了身子蹲在墻下四處張望，遠遠見了三個黑衣夜行人從墻頭匆匆掠過，心中念道，“這三人夜里出來，多半沒有什么好事，不知道他們往東去了什么地方?！币筛]一生，身子就按捺不住，從地上霍然站起來，一個鷂子翻身縱上草料堆，四處輕輕摸了幾下便躥上了坊墻。
立在坊墻之上借著月光尋去時，那三人中的兩人已經(jīng)不知淹沒在何處，只剩下末尾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一閃，也消失在東邊了，“這才多大功夫，怎么一轉(zhuǎn)眼人就都沒了？八成就是從那里跳了下去。”蘇祿主意已定，扣緊腰間寒月刀，屏息靜氣地沿著坊墻一路摸過去。他身形稍長，本來不易隱藏，忽然見坊內(nèi)大樹枯枝上掛了幾只伶仃的寒鴉，捏了枚石頭投去時，驚得那寒鴉撲騰一陣，呱呱地聒噪起來。
“誰？”黑暗中一個聲音低沉的問道，顯然是被驚起的鴉群下了一跳。
“什么誰？”一個聲音輕輕地說著，不過聽起來不像是回答，倒更像是蔑視，“這兒就咱們?nèi)齻€，哪有什么人？平白的姓了個‘能’字，膽子倒數(shù)你最小?！?p> “阿浩，你什么意思？”低聲的嗓音有些發(fā)怒說道，“仗著有人給你撐腰，就真當(dāng)我怕你不成？”
“怕我倒是未必，就算你怕了我，嘿嘿，我也不覺得有什么趣。”叫阿浩的人嬉笑說道，“只是你怕的不是別人，而是幽州刺史張嘉貞張大人吧？”
“哼。你這樣說，便放開膽子自己去做罷，一把火的事情，何必去這么多人，你放著金銀不要，為什么要與我平分？”姓能的低嗓音說著，腳下蹭蹬幾步，似乎要轉(zhuǎn)身上墻離去，猛然嚇得蘇祿吃了一驚，忙將身子縮進一處背光的黑色樹影里藏著。
寒鴉叫聲一過，只聽見一個新的聲音說道，“二位兄弟都是自家人，何必做這些口舌之爭？這幽州城明處說是張大人管著，暗地里確是二位兄弟為大，你們一個城東一個城西，說起來也都是半個牧首一樣，偌大的幽州城里，可還有第三個這樣的人物？不是兄弟說，今晚這件大事，缺了你們哪一個都是不成的?！边@人說著，已經(jīng)將姓能的一把拉住，“能兄莫生氣，田賢弟愛開些玩笑，咱們都是知道到?！?p> “原來這兩個人一個姓能，一個姓田，倒不知調(diào)解的這人又叫什么名字。幽州城聽說是刺史和節(jié)度使共治，又以新來的張刺史為大，什么城東城西的半個牧首卻是沒聽過的?！碧K祿心道，把身子有稍稍伏得低些，四處觀望了一陣，見這坊中到處都是些倉庫，有些庫門依稀能看清寫著一個大大的“糧”字，忽然明白姓能的那句“一把火的事情”是何意，“莫不成，這三個是來燒糧的？”
“李軍爺，咱姓能的就是走江湖賣力氣的，多承李爺看起的，才能在這幽州城里混下去，別說是裴大人，就是軍爺你一聲吩咐，咱也是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你就說怎么辦吧。”
“呵。這個好說，這左近一片幽州市上的糧庫，都是外來商客販用來囤積運到幽州的糧食的。如今裴大人的意思，二位兄弟想來也都清楚了，這糧食斷然不能留到明天，只需要一把火，東西兩頭各自燒起來，一直燒到天明，只要明早幽州市上沒有一個糧商的糧食低價販賣，便算是二位的大功一件了?！毙绽畹年幧恼f著。
“看來他們真要燒了這些糧食。”蘇祿心中驚道，“若不是方才有人施舍，我連一頓飽飯都吃不上，這天下間的窮苦人甚多，就算是幽州城里，也不是沒有窮人的，單說嚴老爹和嚴莊，如今不知道在幽州過得如何，這般暴殄天物，一把火將糧食全都燒了，也不知道他們與這些商販有多大仇怨。這命令是個姓裴的大人下的，看來這官兒，不是什么好官?！?p> “好?！毙绽畹能姖h抱了拳對著身前二人笑道，“如此，我便恭候二位兄弟的佳音了。此處路徑已經(jīng)探得十分明白，卯時一到，二位兄弟自來軍府尋我，節(jié)度使府自有高樓以供暢飲，這樣兒，城北的大火也不怕看不明白了。啊？哈哈哈?！?p> “看來這兩個城東城西的什么半個牧首，多半是城中的兩個混混兒，一個霸住東邊，一個霸住西邊，答應(yīng)了這個姓李的軍漢放火燒糧，這軍官雖然和大哥一樣姓李，卻是不及大哥萬分之一，心地這般的壞?！碧K祿想著，“這兩個混混兒應(yīng)當(dāng)還有幫手，興許是常給官府干些臟活的也說不定。只是他們?nèi)齻€在這里，我貿(mào)然下去，又不知道敵得過敵不過？若是抵擋不住，撞破他們這驚天的秘密，定要取了我性命滅口的。”心下想著，一時間猶豫不定。
“李大哥放心就是。卯時一到，保準幽州市西面糧庫一片灰燼?！毙仗锏哪莻€說的輕挑，好像是小孩子在玩耍一場游戲。
“李爺放心。姓能的別的不能，這殺人放火的功夫，還不至于比那個差了，我回去就吩咐手下的兄弟，一定做的叫裴大人滿意就是?！毙漳艿臐M不在乎的瞥了一眼姓田的，同樣說的胸有成竹。
“這大火一起，哪里能長了眼睛，勢必牽連坊巷人戶，現(xiàn)在又是大半夜里，牽連開去，還不知道要賠上多少性命，他們只顧著自己，心上不知道可曾想過百姓沒有？”蘇祿看著三人要分頭行動，心想自己若是跟了能、田二人中的一個去了，另一個便會在城的另一頭燒起來，那就無論如何也是免不了損傷，看他二人語氣之間似乎還有些競爭的意思，放了那個過去，都不是上策，說不得只能在此處一起攔住他們?nèi)齻€了。
蘇祿握緊寒月刀，正欲從坊墻上奔下突襲占個先機，卻看見對面黑匝匝的樹枝中忽的躥出一個身影來，那人手持一柄沒有劍尖的殘劍高聲喝道，“狗賊。休走！”